北府司,雍都皇城脚下的院落内。
李君集忐忑不安的跪伏在阶下,大堂内安静无声,哪怕是连喘息的声音都不可闻。
“知道了!”
良久,李林甫的目光才从右手大拇指上把玩的翠绿玉扳指上挪开,淡然说道:“死罪暂且记下。陛下已下旨,命本司主亲自处理此事,天黑后,你点齐本部司卫,随本司主进山!”
“司主,那地图……”
“地图是假的!”
李林甫撇了一眼桌上的十余片地图碎片,虽然有十多片,但却断断续续,难以一块拼凑出完整的地图,说道:“本司主已派人截下了‘太玄丹鼎’,哪怕没有地图,只要有‘太玄丹鼎’在手,自会有人为本司主指引‘太玄子墓葬’的具体位置!”
李君集闻言心惊不已,同时亦有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从李林甫这番话中,李君集听出了危机。
北府司下设左、右都府司,左都府司主内,由李君集统帅。右都府司主外,由大都督林宣道统领,最近数月,梁雍冀三国准备联手伐豫,林宣道在外主持刺探、渗透、反间之事,人并不在雍都洛阳,而李林甫还能拿得出人手截下‘太玄丹鼎’,显然,李林甫手上还有其它未知的强大力量,且秘而不宣。而李林甫有意无意透露出这些信息,显然也有敲打李君集之意。
入夜。
月凉如水。
太乙山西北方向,林苏墨等人后退了十余里,寻了一处隐蔽的山谷安营扎寨。
苏秋陌将‘寒山营’所有的战士转做密探,散布于高山密林之中,每隔一刻钟的时间,便有大量的消息传回。苏秋陌一一甄别,再罗列出重要的信息呈报给林苏墨。
太乙山中,以及洛阳城的情况与林苏墨推算的大同小异,局势的走向到目前为止并未超出林苏墨的掌控,太玄子墓葬出世在即。
林苏墨看了看左手上剩下不足四天的倒计时,问苏秋陌道:“可有燕不归的消息?”
苏秋陌在身前卷轴中扫寻了片刻,递给林苏墨一张纸片,说道:“军主,燕首座按照军主的意思,已设局将‘太玄丹鼎’和假地图抛出,并全身而退,离开了洛阳城,已前往洛阳城东南方向五十里外的七道里暂驻,等候军主下一步的命令!”
林苏墨颔首道:“前日让你私下采购的粮食、精盐以及布匹棉絮等物资可曾到位了?”
苏秋陌道:“如今正值梁雍冀三国举兵伐豫,雍国对这些物资管控较为严格,只能是少量多次买进,到今日,已购得粮食一万石,精盐五百斤,布匹三千匹,棉絮八百斤!”
“已经不少了!”
林苏墨知道正值战事将起,天陆诸国本就对粮食、盐铁等物资管控较严,当下时节更是限制更多。其实这些物资,对于寒山寨里数万人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不过聊胜于无,而林苏墨真正的目的,却是以这个理由,将苏秋陌等人遣回‘寒山寨’,将他们从这风暴中摘取出去,而自己独自一人,无牵无挂之后,更易脱身。
“是属下办事不利!”
苏秋陌羞愧道,眼见凛冬将至,而边荒更是苦寒之地,待到大雪封山,寒山之上山径难行,飞鸟难渡,所有的物资就只能是靠储备,这些时日收集的物资最多能支撑几日的消耗,而边荒的冬天较他处尤为漫长。
林苏墨道:“幸苦了,秋陌立刻将所有人召回,不必再探了,天亮之前,你便带领他们押解这批物资前往七道里与燕首座汇合,以最快的速度将其运往‘寒山寨’,一旦边荒战起,道路封锁,在想向寒山寨运送物资就难了。返回寒山之后,秋陌尽快安排人手接收宋阀送来的物资,将所有银钱全部换成粮食、布匹以及武器,具体的数目,秋陌可与吴老商议,有了这两批物资,省着点用度,‘寒山寨’足以熬过这个冬天,待到来年……”
说到此处,林苏墨忽而停住,待到来年,林苏墨早已不在这方世界,寒山寨以及寒山军府今后将如何发展,只能交给他们自己去决定。
苏秋陌不疑有他,躬身应道:“是,军主,只是军主这边一个人也不留么?”
林苏墨道:“该布置的已经完成,到目前来说,结果还是不错,各条线尚在掌控之中,接下来便是图穷匕见之时,人多无益。在地宫现世之前,太乙山中必然还有一番争斗,血海淘金,庸者葬身血海,留下的都是绝顶高手,到时候,我未必顾得上你们。”
苏秋陌担心道:“军主修为高绝,自是不惧,但是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不如让封先生与裘先生留下来襄助军主一臂之力?”
林苏墨摇头道:“梁、雍、冀、豫四国大战在即,边荒将成四战之地,‘寒山寨’更需要你们!”
天亮。
营寨犹在,营帐却是空荡荡。
林苏墨独立于一株长青树下,临崖远眺,遥远处,一缕金色的朝阳自云海中缓缓升起。
忽而,林苏墨似有所感,侧身注目望去,只见通往营寨的一条小径上,一人一刀缓步走来。
以林苏墨的目力,哪怕是相距百丈,亦是看得清楚,只见那人两鬓微霜,鬓下各垂下一缕如雪白发,再配以那张没有丝毫瑕疵且英俊刚毅的脸庞,行走间,步履沉稳、神采飞扬,而不显丝毫衰老之态。
及至林苏墨身后三丈处,那人外卓然而立,更给人一种渊亭岳峙之感。
“虎君,宋应雄!”
“寒山军主,林苏墨!”
两人虽是初见,却似相识了数十年,一眼便认出对方的身份。
林苏墨不由得近处端详,见这‘虎君’一双浓眉大眼熠熠生辉,透着堪破世事的睿智,深邃而令人难以捉摸,浑身上下,更是气势浑圆一体,在门阀世家的高贵大气之中,更添一股儒家学者的风度,令人望之生畏,不敢高攀。
这就是‘虎君’,看到‘虎君’这一刻,林苏墨承认自己妒忌了。
‘虎君’宋应雄似乎察觉到什么,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前些时日,舍弟天阙承蒙林军主照顾,应雄在此谢过!”
林苏墨摇头道:“不敢当,明码标价罢了,只因宋阀出的起这个价钱,天阙兄也值得起这个价格!”
虎君宋应雄闻言一愣,嘴角也不由得抖了抖,这话说的太过直白,都让他无法承接下去,不过,宋应雄也不得不承认话粗理不糙,确实如此,林苏墨的要价还是很公道。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映闲云……宋兄看这景色如何?”
“甚好!”
‘虎君’宋应雄走到林苏墨身边,与之并排而立,林苏墨才发现宋应雄的身高似乎还要比自己矮上寸许,只是宋应雄身上自带的王者光环太过强大,让人面对他都不知不觉矮了一截,才给人一种高大魁梧的感觉。
“林军主如何看待如今的天下大势?”
宋应雄似乎没有心情与林苏墨谈论这眼前的景色,反而问道。
林苏墨差异的看了‘虎君’宋应雄一眼,宋应雄这一问似有几分考较的意思,然而,林苏墨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子,又怎会顺着宋应雄的节奏走下去?
林苏墨哈哈一笑道:“林某身单力弱,天下大势与我何干?宋兄这话问错人了!”
宋应雄不以为然的说道:“林军主起于微末,能在短短月余的时间里组建‘寒山军府’,于边荒之地占有一席,实非常人所能!”
林苏墨闻言笑了笑,若是自己道出建立‘寒山军府’的初衷,宋应雄怕是也不会相信,索性便不说了。
只听宋应雄继续说道:“一千年前,三国纷乱,战乱频出,至司马家李代桃僵,建立大晋,然而司马家先天不足,导致内乱频频,九百年前,晋室崩乱,胡人入主中原,致使汉人衣冠南渡,天下亦陷入四分五裂的局面,有东晋一朝,偏安于建邺,不思进取,致使国力日渐衰弱,终为吴、越诸国所瓜分,而中原之地,胡人肆虐,汉人不甘被屠灭而奋起反抗,历两百余年,灭赵、灭凉、灭魏、灭秦,方才逐渐形成今日天陆‘雍、豫、梁、冀、燕、夏、巴、吴、越’九国并列的局面!”
其实这天陆九国并非全都是汉人建立的王朝,其中燕国王室乃是鲜卑族慕容氏的后裔,夏国则是党项人建立,而羌人占据了蜀、黔两地之后建立了巴国,九国中,最边缘化的越国位处五岭之南,国内人口以岭南土著为主,数百年来,汉人与岭南土著通婚,血脉混杂,早已不是纯粹的汉人国度。
宋应雄停顿了片刻,忽而回过头问林苏墨道:“林军主不觉得这天陆之地,容纳九国也太过拥挤了吗?”
林苏墨觉得虎君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难道自己身上那意图‘问鼎神器、染指天下’的王霸之气就这么明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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