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莫要乱弹琴gl

47.堕牢

    
    天还是晴朗一片,过路的人都说这样的好天气,应该是有吉事要发生的。
    她飞得高也快,一路上的人谈话声声却还是入了她的耳。从茶余饭后说书人的“说那时巫山”到浣纱溪旁洗衣妇女们的“听说蝶族那边又出了点事儿”,从家门前树底下纳鞋底大婶们的“知锦仙姝花容月貌”到街坊相见的那一句“快去凑热闹啊”……
    最后,却都归作了玉梦氏领地里头那一句:你听说了吗”。
    缥缈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远远地,只听见几个奴仆打扮的妇女,聚在一起讨论道:“那个和咱小姐一起嫁过去的侍女,今儿就上断魂台了。”
    缥缈愣了愣,飞身下去,问:“大婶,你说的……是什么?”
    “还不知道吧?”那大婶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遍,随即拍了拍她的肩头,开朗一笑,“难得外族人来!大婶今儿就说给你听听。大婶可在津门家洗了半辈子衣裳了,津门家知道吧?玉梦氏主子们的名门望族啊,家里小姐就是嫁到蝶族去的那个,现在不是回来了么。当年和小姐一起嫁过去的小侍女,说是服侍小姐来着,结果不仅抢人家蝶族的宝物,还叫人拦小姐的灵队……亏小姐对奴儿们那么好!她这么一弄事,不是打主子们脸面么,现在关起来了!堕牢里关着呢!几天前的事了。今儿处死,倒还是讲一句大快人心,也叫人明白尊卑有别!”
    大婶说罢,又爽朗地笑起来,旁边的妇女也跟着笑。想来这些江泽琉氏人在玉梦氏底下唯唯诺诺事事谨慎,也只有在外族人面前才敢如此开怀任性了。
    缥缈喃喃半天,问道:“可是叫琉子帘?”
    “哦,琉子帘?”那大婶笑笑,拍了拍头,“是啊,是,是这个名儿!咱小姐对她好像是最好的了,当成妹子来养,也真叫人羡慕……”
    缥缈勉强笑笑,心里却一下子堵了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等大婶们走开,她一个招呼也不打,匆忙唤了云潺,两袖一甩御剑而去。
    至始至终她只听得两个词,堕牢,断魂台。
    若是不出差错,琉子帘便是在堕牢里吧?那大婶又说什么“将要处死”,该不会是……
    玄机当时那番话又浮现在她耳边——
    “要是你们再聊下去,估计那小侍女,就真的要孤独终死了。”
    “另有人设计,快去。”
    她不知道别人会怎么对她说这些七七八八的,她只是单纯地信任着,玄机不会对她撒谎。
    她猛地一个战栗。
    堕牢不难找,四周守卫森严,不时地看见有士兵走动。
    这里关着的都是江泽琉氏里被判大罪之人。江泽琉氏入了这里,唯一的下场便是死。
    只是据说死法有很多种,就是不知,判刑的那位究竟是如何落笔……
    缥缈停在堕牢门前,颤抖着拿出了令牌。
    守卫看了看,毕恭毕敬地点点头,为她大开牢门。
    她进去,身后的牢门瞬间关上了。
    她手中的令牌顷刻间化为了云雾,寂然散去。
    一切无声。
    堕牢即死牢,亦是蝶族天牢,只是相比之下,堕牢却要惨不忍睹太多。里头除了供外人走动的纵横小道便是炼狱之石,热浪滔天毫不犹豫地吞噬了进入的每一个人。里面没有牢房,一条条小道通向一个个独立的巨大铁笼。一只铁笼里只有一个人。
    远远可瞧见,铁笼里的地上尽是黯淡一片,隐隐约约可以看出红光,似乎是汩汩的血凼。
    放眼望去,每个铁笼里都趴有了人,一个个瘦弱的身影蜷缩在小小的角落,好像是一只只卑微的小动物,无力、悲哀。
    没有□□。
    没有反抗。
    有的只有一片死寂。
    要不是近些的铁笼里还可见那些人身体几不可察的起伏,缥缈真的要怀疑,这些笼子里束缚的,都是死人了。
    空气里一股腐烂的味道,她咳了几声,不由自主地弯了弯腰。
    这么血腥又这么闷热。
    她完全可以想到这些所谓重罪犯在这里受到的是什么刑罚,可是这样的温度,伤口不会腐烂么?
    人又该虚弱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连有了这么恶毒的遭遇,都不肯起来哪怕是呢喃一声?
    她在心底哀叹了一声。
    她的目光四下搜寻着,还是看到了那个她既想看到又不想看到的人。
    她快步上前,打开了铁门。
    铁门没有锁。想来这堕牢里这么重的铁门,根本不需要锁,也没有犯人会想着去打开它。
    见到面前这匍匐在地面上的人,缥缈双腿一软,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琉子帘的睫毛动了动。
    “我来了。”缥缈勉强笑了笑,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她伸手努力去找琉子帘的手,触到那一片血肉模糊,却又猛地缩了回来。
    她的心狠狠一堕。
    “几天前不是还好好的么……”她喃喃着,不知是对谁,语气软弱而无力,“说好的我把你救出去的,你为何妄自又来了这个地方?”
    是不是琉子帘她不乐意了,故意要这么气气她,所以弄了这么一出戏来?
    琉子帘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看向缥缈,半晌不发一言。缥缈心急得很,却也知道不能催她,碰她又怕碰了她的伤口,只有盯着她澄澈又浑浊的双眸,心里有些发愣。
    许久,琉子帘才是轻轻开口:“缥缈……”
    “是我。”缥缈努力笑着,点了点头。
    琉子帘却是目光一暗:“你为何要来?”
    缥缈一惊。
    “你……你说什么?”缥缈忽然有些不信自己,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琉子帘又喃喃:“他们会不会不放过你……”
    缥缈心里一梗,连忙又上前了几寸,道:“没事儿,大不了……大不了我们死到一起就是了!事情是我干的,你就是指使指使又有什么,而且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么,说不定……说不定玉梦氏会……”
    “不是。”琉子帘却是拼命摇了摇头,“不是他们……”
    “那……”
    “我也不知道啊。”琉子帘凄苦一笑,“我就说我怎的这么顺利,哪怕有了陛下的帮助,也不至于此。原来……原来早就有人算计好了,帮我这一把,不管成功与否,只要我打定决心迈出了这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琉子帘笑着看着缥缈,眼中尽是担忧。
    “会……会没事儿的……”缥缈张了张嘴,有些颤抖地勾着唇角,“不管是谁,难道还能奈何过这世间万千权势么?我……我有师父,还有姑姑,蝶王陛下会帮你,玄机……玄机也一定会帮我的……”
    她轻声安慰着,却不知何时万语千言都变做了喃喃。她也不知如今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想凭借着现有的再挣扎一番,哪怕无济于事,哪怕遍体鳞伤。
    琉子帘笑笑,忽然伸出手来。
    缥缈会意地把手伸了过去。
    一双细花白嫩的手,握上一双布满老茧的早已变形的手,却明明后者属于一个比她不知小了多少岁的人,她的忽然一阵心塞。
    缥缈才知道,自己以前过的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最后却还是要一个粗茶淡饭昼夜劳作的人,来为她挡下漫天箭雨。
    琉子帘依旧努力地笑着,挣扎着想要支起身来。缥缈赶紧扶住了她,道:“你还是莫要……”
    “我想起来。”琉子帘粲然道,“在这堕牢里,我为何要趴着?”
    说着,不顾满身的伤,支着地面想要起来。缥缈只得扶起了她,动作很轻、很柔,如同在对待一张易碎的蛛网。
    琉子帘喘了口气,道:“果真,哪怕是坐着,也永远比趴在地上来得痛快。”
    琉子帘抬手,拨开面上的发丝,用鲜血淋漓的衣袖擦去脸上模糊的血迹,再一次笑了。
    洁白如雪的面庞还带了几分稚气,底子却是个极好的美人儿。哪怕满身血污肮脏暗淡,却也掩不了丝毫的光彩,炯炯有神的目光依旧闪烁着傲气和不屈。
    琉子帘忽然道:“缥缈,你说我做的这些,会不会有人唾骂,会不会有人赞扬?”
    缥缈深深呼吸着,道:“这些都是身外事了,我先想办法救你出去……”
    “不。”琉子帘却是果断地拒绝了她,“身外事……那才是真正重要的。”
    “要是命都没了,你在意这些又有何用?”缥缈道。
    琉子帘道:“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啊……”
    说着,闭了眼,偏过头去。嘴角笑意依旧不减,却是叫人有些捉摸不透了。
    缥缈想说什么,叫琉子帘莫要这么颓然。哪怕只是一点儿趣事,暂时地开怀一笑,不管结果如何,那也至少偷得了点儿安康啊。
    比如她们一起做过的事,绣荷包、剪织锦……
    可是这些都没有。
    她这才知道,她们共同拥有的回忆少得可怜,除了记天珠,除了虚实镜,除了那日正午廊檐旁的打打闹闹……
    好像,就什么也不剩了。
    她想哭,却怎么也哭不出来。
    那又是什么,叫她们走到如今?
    远处忽有脚步声传来。缥缈一惊,顿时料到了什么,却什么也来不及做,便被人拉到一旁。
    琉子帘露出了然的微笑,那笑里已不带有任何的希望。
    两个侍卫飞速地架起琉子帘,带往牢笼外面。缥缈赶紧拦道:“住手!”
    “姑娘还请自重。”一个侍卫冷冷地看了一眼她。
    说罢,拖着琉子帘,便往前走去。
    “子帘……”缥缈张了张嘴。
    琉子帘回过头来,对她一笑:“缥缈,该走了。“
    “可……”
    缥缈莫名有些无力,眼睁睁看着琉子帘被他们带走,却半点办法也没有。
    她该如何?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连无济于事也不图了么?
    缥缈想了想,还是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她不会坐以待毙。哪怕是死,至少也要试试!
    哪怕她什么办法也没有!
    哪怕她只能去闹!
    就是大闹刑场,她也要一试,她是堂堂汐昙岛慕云灵主,是仙界第一琴师唯一的弟子,不是什么缩头乌龟、拔毛公鸡!
    且看这天下,有谁能奈她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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