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莫要乱弹琴gl

59.短亭

    
    云深之处,往往寻觅得到很多东西。
    谁也不知道迷蒙的地方会藏匿着什么,是宝藏还是深渊。很多人不由自主地走进去,只为一探究竟,却在不知不觉间,已迷失在了深处,再也走不出来。
    伤惘。
    泪痕。
    翩缡依旧是一袭淡雅的紫衣,上面未绣任何的花纹。缥缈蹑手蹑脚地走过去,碰了碰翩缡的肩膀。
    翩缡的身子明显地一震,却未转过头来。
    “缥缈。”来者是谁,显已了然于心。
    缥缈浅浅一笑,撑着亭子边上的椅子翻过栏杆,麻利地在翩缡身边坐下:“姑姑?”
    “嗯。”翩缡冷冷淡淡地答道,听不出情绪。
    然而冷淡之下,心里又是如何地波澜起伏,恐怕就是个外人,心里也分外地清楚吧。
    缥缈只是静静地坐在翩缡身边,一言不发。
    “缥缈?”忽然又听得翩缡唤道。懒懒的语气,像是厌倦了俗世,散漫不已,却又明明是夹杂着几分别的情绪的。
    缥缈努努嘴:“姑姑你莫名其妙。”
    “我?”翩缡似是失笑,“我哪有?”
    哪有?
    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一个连带自己走都没有勇气的人,莫名其妙地弄得自己这么狼狈;如今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里,和自己一起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事。
    这还不算呢?
    翩缡却只是笑笑,清秀的侧脸上,两眉弯弯,一汪春水汇成两眸脉脉,鼻梁瘦削,朱唇檀红。眼中荡漾着不知叫什么的情绪,让人看着莫名地发愁、心堵,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被纠住。
    翩缡终于转过头来看向缥缈,深邃的双眸渐渐地变得清新澄澈:“确实,我是莫名其妙了。莫名其妙地就是想发脾气,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这一千五百年都白活了……”
    听着这话,缥缈正想开口,翩缡却是轻笑一下,继续道:“可是,我没遇到他的那五百年,才是真的过得漫无目的……”
    翩缡深深吸了口气,望向远方。
    “我爹娘是仙,我生下来便有了仙身,和哥哥一起被爹娘送到?i山修习。正好一次下山历练,遇到大雨,我匆忙檐下躲雨时……看见了他。那时他打扮得很落魄,可是一身粗衣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我和哥哥走散,寻找许久未果,许是见了我惊慌失措、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撑着一把素伞,向我走来。”
    虽然是往事,可翩缡回忆起来依旧好像自己就在亲身经历一番一样。按照翩缡所说,这件事应该是发生在一千年前,对于缥缈来说已经很是久远了;可是听着翩缡的叙述,她自己也好像重回了那一天,细雨泠泠、长街漫漫。
    “当时我还身着?i山派便装,仙界都知道?i山派弟子一般在下山历练时才会穿?i山派便装。他见了我,便上来问我是否是和同行的弟子走丢了,要不要他帮我找找……
    “呵,我当时……还很惊慌呢。我没说上几句话,只是一直在拒绝说‘不用了’,他刚想说什么,哥哥随即便找了过来。直到看见哥哥对着他做了个揖,我才是知道,他便是那深得天帝宠赖的祁承殿下……
    “祁承……呵,祁承!我一直以为他真的如世人所传那样,温柔和蔼、翩翩风流。自那以后我便和他多有往来了,可谁知这看似美好的开始其实是一切的结束!他来找我,虽不是三天两头,但也是隔上三五天便可在?i山见着他的影子。
    “我知道,他身居高位,?i山向来以自己利益为重,哥哥又恰好是掌门的入室弟子,我们几个之间的这点儿交情,?i山是能利用便利用。尤其叫我意外又开心的是,他聊完这些不得不聊的,又会找借口来我的院子里看我,和我一起下下棋、说说话……
    “缥缈,你知道吗?一开始,他其实不会下棋的。我也不会,但是我很喜欢下棋。所以他就找了好多的棋谱,有事没事看一看、钻一钻,会了就来教我。我总以为他是三分钟热度,结果他从第一次得知我喜欢下棋开始,就一直不厌其烦地做着这件事,一直做、一直做,做了一千年……”
    翩缡深深地呼吸着,尽量化去渐益浓重的鼻音。那声音从轻到重,再从重渐渐变轻,好像入世、涤尘、又濯洗,叫人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回忆、思念。
    这两种简简单单的情绪,却包含着太多太多过往了。
    翩缡还记得那年的长街细雨,那年的懵懂初见。仙家的孩子总是成熟得较晚,五百岁,也才是迷蒙耳耳。正是这样一份年少时无知的感情,从来不顾及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只要情投意合,便坚信能天长地久。
    翩缡也确实这样做了,不论祁承作何感想。哪怕心里明明知道仙界之间权力的芥蒂,她也不管不顾放手去搏,她总在赌、总不服,凭什么明明是天涯共此时,却不过海上生明月?
    就这样过了一千年。
    翩缡侥幸地以为,自己赌赢了;这场博弈,她站在了最高处。
    你看,一千年的感情,不是就这么稳稳固固地,走过来了么?
    “可是……”
    翩缡深深地呼吸着。
    可是,她没想到。
    那一纸婚约,竟是这样地沉重。
    沉重到,她赔上她所有的砝码,如今却依旧只得站在这里。
    她看着近处的红绸,再风中翩翩起舞;听着远处的钟鼓,好像在为之伴奏。
    却终究,不是自己的。
    “我一直以为,水到渠成、迎刃而解,都是真的。只要一件事情有了足够的条件,它便一定会达成。”翩缡凄苦一笑,垂眸,帘盖了一千年的沧桑,“可是后来,我发现我对了,也错了。我以为和他在一起,长长久久,只是需要两个人彼此相爱,便可一直到海枯石烂;但是我没想到,我们之间根本不是那么纯粹,我可以干干净净一水不带,他却是天帝面前那个最为受宠的权臣之一、念世灵境的主人啊……
    “仙界朝堂之争固然可以与他无干,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情需要一个人不得不牺牲牺牲,他一定是首当其冲。我一直盼着,天帝可以有那么几分手下留情,顾及着他们之间这么多年的情分,好歹给他能躲则躲,可是不知为何如今,他却是……”
    说到这里,翩缡忽然地轻笑了一声,心中或许还有万语千言,却都在即将提及那敏感尖锐的一词之时,戛然而止。
    依稀可见得,翩缡眼角那一点点红肿。
    哪怕是仙,容颜也会禁不住多少折腾,这么几天,不长不短,翩缡却已经将自己弄得憔悴了。
    缥缈也知道翩缡心里的苦,听了半天也插不上话来,只得呆呆地在原地,有些忧伤又有些无奈。一眼过去正好是翩缡消瘦的侧脸,缥缈看着,忽然地便迷惘起来。
    感情这东西……当真就这么折磨人么?
    明明两个人欢笑着时还是好端端的啊,怎么忽然间分开了,不过那么些日子,就……
    记得不久以前,姑姑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女孩的啊。好像和她一般大,脸上时刻挂着天真的笑容。就是愁,愁的也只是今日穿什么样的衣装,出门时又该先去哪里戏耍。
    记得以前,她还可以看见姑姑故意熬夜到很晚、只为逮着时间看一场月圆;然后第二天日上三竿才起来,和几个仙子一起八卦八卦最近六界的奇闻异事,以及故作渊博地讨论神界当前局势……
    难道那只是假象?
    或者,那是翩缡,但是,早已化为过往被尘封进了泥土……
    缥缈咬牙,无边的惆怅弥漫开来。恍恍惚惚地,在这一瞬间她想了很多,一时之间,有些出神。
    翩缡忽然转过头来,轻轻地握起了她的手。
    缥缈一愣,有些不解:“姑姑?”
    “你可有喜欢的人?”翩缡却是问道,语气真诚而恳切。
    缥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自己……还小呢。
    才经历过什么呀。
    缥缈笑笑。
    翩缡只是自顾自地喃喃道:“若是你喜欢她,那你切记,一定要明白谁是真心的莫要步了我的后尘……”
    最后一句话,似是叹息,又似是悲哀,只是轻轻地零落在风中,很快地便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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