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算时间,还有一天啊。
一天……
“我……我没事干,去走走。”正想着,小苕忽然跃出来,有些吞吞吐吐地对她道。
缥缈有些狐疑地看了看小苕:“你没事干?”
“嗯。”小苕说罢,不等缥缈回答,逃也似的撒丫子奔远了。
“诶,要不要我陪你……”缥缈话还没说完,就被小苕急速扬起的灰尘扑了一脸。
缥缈……
好吧,长胆儿了。
这体型也涨得厉害,看来她以后得找着个机会,帮小苕减减肥了。
唉。
——话说回来,现在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诶。师父不知道去哪里了半天没回来,巫山上又没有人陪自己玩。
那自己还是……自娱自乐吧?
缥缈安慰般地一笑,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又摸索着用法术把鬓边的碎发梳到脑袋后用发夹夹起。
做完这一切,又偶然瞥到梳妆台上一块小小的玉牌,正是自己上次给青羽的那个。她给出去了就没想着要拿回来,青羽也一直挂着,估计是今天青羽回来时换了件衣服叫仙娥拿下去洗了,仙娥发现它未取下来之时正好青羽不在,便把它放在了梳妆台上。
不得不说自己还是蛮成功的,毕竟这个玉牌,可是她目前所见青羽戴过的除簪子之外唯一的饰品了。
至少自家师父不嫌弃自己,哈。
她想了想,拿起玉牌,系在了自己腰间。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裙子,搅着垂下的发丝,轻飘飘地出了门。
——身后一个黑影闪过。
她却没有看见。
囗囗
四周静得可怕。
缥缈耸了耸肩,抱紧双臂,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诶,不对啊,她还要怕什么?
这里可是巫山,治安良好,又不是什么乱臣贼子聚集之地,有什么好怕的。
鬼?还是人?
反正她谁也没惹,别人又有什么理由惹事情到她身上去呢。
所以啊,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轻笑一声,深深地吸了口气。
心情也渐渐地平复下来。
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心里扼着点事情,否则又怎么会这么纠结,到了这种类似于草木皆兵的地步?
她啊,还是别想那么多了。
夜晚的林间小路深沉静谧,隐隐约约透露出一股阴森之感。她走着走着,起初还是没什么的,可是越来越往前,心中的慌张便越发地强烈——
“缥缈?”
忽然有个声音响起。
她吓了一跳。
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这个声音不来自别处,正来自于自己的脑海之中。
缥缈?
自己的……名字?
她顿了顿,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了某个晚上。
某个熟悉的身影,某个熟悉的怀抱。
——那是她趁着师父做饭的时当跑出来,结果迷了路,恍然一个转身,便入了出来寻她的师父的怀中。
那段时间,她还整日地因为琉子帘的事情而心神不宁,做出来的事情都很奇奇怪怪,对那些日子的记忆也有些迷迷糊糊了。可是不知为何,她对这个怀抱的记忆却是越发地清晰起来,云雾缭绕之间,竟是一路走近了,唯独是通向它的路,一路畅通无阻。
奇怪,为什么自己会记得这个?
她拍了拍头,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不过……其实这些似乎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过一些小事。
小事吧……
她笑了笑。
一路过去,她不知是到哪里。只是一路上听着四周的仙子议论,这条路的不远处,便有一棵有几千年历史的古树了。据说还是棵古柏。她忽然地,想去那里看看。
再往下走几步,就到了吧。
那棵巨大的影子很近很近了。看着,看着,从边沿到全部,从朦胧到清楚。可是莫名地,有什么忽然也跟着窜上心头,荡漾开一片赖,又是感伤、又是无奈。
情绪莫名纠缠,不知源自于何、又将会终止于何,她抛却不得又总觉呼之欲出,内心纠结出沉痛,简直教人觉得折磨。
这一世,三百年的人生,她无忧无虑。
那么这些异样的情绪,又为何会在这样一个他乡之地、在她面对着一样与她似乎毫无关系的陈年旧物时,愕然迸发出来,直至不由自主、甚至覆水难收?
莫非真的,世上存在着羁绊这种东西么?前世在此有什么难忘,于是今生,便也一直围绕着这个地方旋转、止步不前了?
这一棵老柏树,参天庇地,深夜之中繁茂却黯淡的树冠之下,不知早生出了多少枝枝杈杈呵。
终究还是叫人觉得玩味啊。
一个,她好像熟悉,又好像陌生无比地地方。
囗囗
老柏树下有一个亭子。亭子不大,但是可以看出,这早已不是如今流行的风格了。
缥缈抿抿唇,不由自主地放慢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好像打心底儿地知道那里藏着什么东西,并且丝毫不想打扰一般。
亭子里隐隐泛着幽蓝色的光,走近了,才看清那竟是一把琴。
琴?
看样子,应该是一把用云雾炼化成的琴吧。巫山离仙界繁华之地很远,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这四面八方的云,好像有知觉一般,几乎是卯着劲儿地想要挤进巫山。所以自古以来,甚至到了现在,都有“除却巫山不是云”之说,流传于世。
巫山上的云自然都是上品,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云雾虚无缥缈难以化为妖,于是巫山上的仙子们都肆意地拈了云来就用,炼化了做成各种东西,要么滋润万物、要么装点巫山。
云无色,自然炼化出来的东西也是透明的,虽然晶莹透亮十分好看,但也难免单调。一般的炼化也就是几刻钟的功夫,中途加入一些染料上色;而另一种炼化,则无需加入任何东西,颜色天成。
——便是取那些精华纯粹的云雾,炼上十天半个月甚至更久,叫云雾一点点按不同的架构凝结,从而折射出或纯净或绚丽多彩的颜色。这样炼出来的东西,白日如水晶一般璀璨,晚上盈盈泛光,异常地神奇美妙;一般做出来都是些很重要的东西,半用半收藏的,或者送给别人,当做感情信物。
——忽然之间,脑海里闪过这些,像是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地被揭开,叫人又是惊喜,又是意外。
缥缈摇摇头,忽略掉这些,目光悠悠地又落回了琴上。
这把琴,显然是后者了。夜光如明珠,幽幽若若,给人一种醉心醉神的梦幻。
而且,还明显地不是一般的珍物。一看过去,它就叫人感觉着很有灵性的样子,好像自己心里想了什么,它都会在下一刻读懂,自己慢慢地拨弄起弦来。
想着,脑海中居然便隐隐飘出了琴音。不知是哪支曲,瞬间便将人席卷,缠绵着不舍离去。
想要细听,可是声音却又没有了。好像它只存在于耳间某一隅,顾忌着什么而不敢露面,只能独自翩然在角落,孤芳自赏,无人可怜。
这种感觉太奇怪,她忽然地,有些迟疑。
巫山之中,好琴善琴的仙子自然是有的,只是她不确定这样的琴会是哪位仙子所有。想上前一睹,倒是有些惧怕了,万一对方小气的很,自己不是得把对方触怒了?
心里纠结得很,脚下却鬼使神差地不断往前。思索着,她却已来到了琴前,面对着这一方幽蓝,一撩衣袂,翩翩坐下。
琴上七弦横贯,宫商角徵羽仿佛就响在耳边。她伸出手,垂着眸子,深吸一口气,终是拨动了琴弦。
弹出一首,不知来源于何方的曲子。
这好像是伴奏吧,没有主旋律的,悠远旷然,映衬出一派的柔和惬意。
曲速不快,如同涓涓流水,轻抚着垂下的细柳。恍然间又轻促地卷着落花跑远,好像该离别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想要抛却。
她叹了口气,心中莫名的情绪不知从何处而起、又终结于哪里。喉头无端哽咽,泪水也似乎可以氤氲万物,眼前的琴弦越发地模糊不清,可是心头上,却有什么东西,渐渐地清晰起来……
“云姐姐。”
“嗯?怎么了?”
“我……我想问你,你这把琴……”
“你很喜欢么?”
“嗯……看你今日弹奏,觉得挺好听的。”
“你若是想学,那我教你好了。”
“真……真的吗?”
“自然。我弹琴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未遇到过一个知己。”
…………
“你的琴技已经堪称出神入化了,以后无需跟着我,只要自己多钻研,便可日益完备。”
“那,你是要离开我了么?”
“我也不想啊,但是我只是路过,这些时日能留在这里已是万幸,可是走,终究还是得走的。”
“那……我跟着你好了。”
“可你不是巫山的仙子么?”
“巫山,哪比得上你呢。”
“我……”
“你莫非还不同意么?”
“……不是。只是千年万年了,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不过如今有了你,我就真的不孤独了。”
…………
“这些年,千万曲谱已然翻过。只是可惜这浮世千载,我再也不能待在你身边了……”
“可是……”
“此去经年,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归期,只是我终究,还有什么放不下。”
“那你还会回来么?我不想你……”
“此劫一过,我定会再来找你。”
“我……好,那我等你……”
“你……罢了,那,我便去了……”
“云姐姐……”
…………
最后的那个身影,弱小、无力。好像努力地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可是却终究,无可奈何。
而对面的那抹朱红,如同泣血一般,翩翩然淌远了,额间那抹淡蓝色的印记,却是无论如何,也难以抹去……
囗囗
回忆。
像是镌刻着前世今生一般。不管是泪水还是痛楚,都好像就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心里。
琴声随着手的颤抖而颤抖,最后终究,渐渐地归为了宁静。只是有几分余音,还隐隐地应和着山清水秀,来来回回,还在心头萦绕……
囗囗
不知是谁,依旧轻声歌着,显然还是方才那支未弹完的曲子。
歌词有些听不清了,可是隐隐地也能明白,那词,定然也是悲怆凄凉。
缥缈轻轻地闭上了眼。
“高山流水,素琴以思。
我思不寐,子规啾啾。
高山流水,素琴以绮。
我思不已,子规嘤嘤。
琴亦合瑟,琴亦合歌,
高山流水,我思何得?
琴亦合柳,琴亦合月,
高山流水,我思约约。
高山流水,素琴以昧。
我思不遂,子规??。
高山流水,素琴以微。
我思不得,子规嵬嵬。”
…………
她轻声念着,好像就此,和入了那歌声中。
她也终是忍不住,起身,循着歌声,慢慢地往前走去。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