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

    
    相聚的时间总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中已是临近午夜了。现在，楚融融必须要回去了。
    宾馆离此处并不远，胡晓辉一直步行着把她送到楼下，这才止住了脚步。
    还记得从前恋爱的时候，胡晓辉也经常这样步行着把楚融融送至宿舍楼下的。
    “看来，新娘子把你□□得很不错，你这么绅士我可受不了。”
    “是吗？”对于楚融融这番话胡晓辉颇感荣耀，“嗯，谢谢你的夸奖，我还会再努力的！”
    “好吧，你的努力本姑娘怕是没时间见证了。”
    “那么……”
    确实，又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月光明亮如洗。望向天际，胡晓辉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道，“融融，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始终有一个心结没能解开，那就是有机会跟你好好的道一次别。以前，年少轻狂的时候不懂事，不知道怎样和恋人好好相处，这才用错了方式，伤了恋人的心！当时，我说出的很多话并不是出于本意，那只是我一时冲动说出来的气话！往后再想想，时间越久，我却只记得了你的好。借这次机会，我想跟你好好的道个歉，对不起！”
    “你呀，知错就好了。”楚融融想要故作轻松的笑笑，结果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她佯装把脸转向别处，这时候胡晓辉已经靠了上来，然后紧紧把她拥入了怀中。
    这样的怀抱多么温暖，多么熟悉，周围充斥着温暖宁静的氛围，楚融融不自觉闭起了眼睛。
    这一刻，时光倏的转回了过去，天高云淡，和风拂面。那时候的他们才刚刚在一起，恋爱甜得像蜜糖，没有负担，没有忧伤，轻易就想到了天长地久的美好。这种美好，现在楚融融设身处地的感觉到了。
    真的想，就此陷入到这样的感觉中，再也不要轻易醒过来。
    “对不起，其实，对不起这句话我也想跟你说的！”楚融融的眼泪再次成串掉落，“从前，是我自己表现太糟糕，遇到什么事情就知道炸毛、发脾气，凡事总想着自己的感受从来不知道顾及其他，是我自己亲手毁掉了你对我的好印象，当时的我，一定让你很失望、很失望的，对不对、对不对……”
    “没有，我说了，现在我只记得了你的好！”
    胡晓辉轻轻拍着楚融融的额头，就像拍一个孩子般满是疼惜。楚融融伏在他的肩膀上，就这样“呜呜呜”哭了很久很久。一时间，仿佛是哭尽了所有的绝望、委屈、无可奈何，直到压抑过太久的泪水一直流尽了，她竟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
    擦干净眼泪，抬头看到胡晓辉的眼睛也红红的。只是现在，是时候该好好跟对方道个别了。
    “现在呢，我想好好的跟你说再见！”楚融融擦净脸庞强挤出一丝笑意，“希望你，以后会幸福、快乐，不但家庭和睦、事业成功，而且一切都会越变越好。就算再也不见，你也都会一直高高兴兴并且是幸福着的！同时，很感谢，我能遇到你！”
    “谢谢！”胡晓辉紧紧抓住楚融融的手，雪亮的眼睛里满是真诚，“你也是！融融，以后不管多长时间，你都要好好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能有人宠，有人爱，永远没有忧愁和烦恼。尤其是，再也别碰到像我从前那样的渣男了！”
    “我会的！”
    两人开怀而笑。
    而所有的恩怨情仇，只在这一刻已是彻底的随风而逝了。
    转身走向宾馆门口，楚融融始终没有再回头。
    其实刚才，她还有一句话没有问到他——当年，当我毕业后回了老家，你真的决心再也不找我了吗？你可真够狠心的，说散就散，终归是一点余地都没留！
    只是想想还是算了。当一段关系走到了尽头，不论什么原因，总归是缘分不够。就像电影《前任3》里面，孟云和林佳的分手让人感觉到惋惜、不舍，乃至感同身受的回忆起多年前那个自作自受的自己。只是，没有分别，又何来新的相遇？如果足够爱，最终又岂会是分手？前任，就像是一道深深的刀疤，代表着过去的种种，却也成全了未来那个更加懂得了珍惜的自己。
    而楚融融从来不知道的是，其实，就在她经历失恋之痛萎靡不振的那段日子，胡晓辉早就不止一次走近过她身边了。
    第一次，是毕业那年她率先回了老家。那一次，不出一周时间胡晓辉就后悔了，他很快买了火车票，来到了楚融融所在的城市。早先他从校友册上见过楚融融的家庭住址，循地址来到楼下，远远看见她恰好下楼。之后，他就这样一直悄悄尾随她，两个人一前一后，一起穿越高楼林立的住宅区，一起慢慢走过吵吵闹闹的街道。楚融融浑然不觉，自己进到一家面馆，然后坐下来点了一碗牛肉面。
    近来她消瘦了很多，而且看上去情绪低落。胡晓辉看着她孤零零的背影，心底忽然很心疼。有那么一刻他真想冲上去，然后抱紧她，大声的告诉她，“融融，你的胡晓辉他来了，他来找你了！他想你、放不下你，所以他只想跟你在一起！”
    克制住一时冲动，胡晓辉并没有马上这样做，而是拿出手机先给楚融融发了一则短消息，“楚融融，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楚融融看到这则消息后，她拿住筷子的一只手静止在半空，甚至咬在嘴巴里的牛肉面还来不及下咽，却这样顷刻间的泪如雨下了！
    然而不等胡晓辉冲上去，他刚收进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这次是楚融融的回复，“请问你是在问我吗？你有什么资格来问我！我过的很好，并且只要比你好，其他的就什么都不再重要。”
    胡晓辉即将迈进门口的脚步戛然止在原地。
    瞧瞧这个人，她就是这样的嘴硬，这样的自作自受！
    这一刻胡晓辉很累，并且简直不止一般的累！回想起近来的种种，两人似乎早就习惯了如此的相处模式，似乎就连平心静气的讲几句话都变得这样难。照这样下去的话，在一起到底还有什么意思？
    意识到这一点，胡晓辉干脆收回手机默默转过身去，即刻买了返校的车票回了学校……
    两人各自生活，慢慢的，谁都不再联系谁，直到胡晓辉偶然从一位同学那里听闻到这样一则消息——这么多年以来，原来楚融融一直都是单身，并且对于别人的好意，她向来都是婉言拒绝的。
    胡晓辉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同时打心里急于求证，自己的一些猜测是不是真的。然而自己婚礼在即，这个时候再回过头找她、安慰她，也是绝无可能了。思前想后，胡晓辉就把自己的新婚照片传播进了他跟楚融融同时所在的班级群里。他知道，经过传播，这些照片楚融融迟早会看到。她也许会失落、会难过，甚至对自己绝望至极，可如果不能彻底断了她的念想，她又岂能有勇气走出去？
    胡晓辉始终暗暗关注着楚融融的生活动态，直到有一天，他亲眼看到了她在朋友圈里新发布的婚纱照——如此的迅速，迅速到让人猝不及防。
    也是在这一刻胡晓辉才发现，自己同样有多在乎。
    那时的他正好在休假，本来还在犹豫着要去哪里玩，结果鬼使神差的，竟然订了一张飞往楚融融所在城市的飞机票。
    飞机当天就起飞。当迎着太阳直冲上空那一刻，所有记忆都在胡晓辉脑海里复苏了。
    记得第一次牵她的手，不等胡晓辉踌躇的伸出手去，他的掌心早已悄悄湿了一大片，剧烈的心跳就连自己都能感受到！后来他们在一起了，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校园里散步、讲话，一起手牵手去吃路边摊，很多简简单单的小事情总能让他开心到彻夜难眠。今生只此一次的初恋，那么纯粹的爱恋，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楚融融！
    她的撒娇、蛮横、以及快乐起来没心没肺大声笑的样子，一切都栩栩如生，仿佛近在眼前。
    忽然想要见见她，迫不及待的见见她，哪怕只有一面！
    循着打听来的地址，胡晓辉站在楼下抬头看，一下就认出了楚融融住着的地方。
    那户人家，窗口边挂着鲜艳的彩虹条纹布窗帘，阳台上摆着一盆似曾见过的虎皮兰，旁边的一双小白鞋，貌似才刷干净不久的样子，正摆在阳光下面晾晒。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楚融融的很多喜好都没变。
    胡晓辉一阵喜悦，眼神落到了手上的袋子上。
    刚才过来时，胡晓辉顺便在小区门口买了一串东北姑娘装进了袋子里。这种小巧的果子在自己居住的城市并不多见，可他知道楚融融很爱吃——小巧的橘黄色果实包裹在薄薄的外皮下，一串连着一串，散发出特有的香气。那时候楚融融嫌果子一粒粒剥下来太麻烦，总是猴急的拨好一大串，之后一把全部塞进嘴巴里，一直塞得满满的，眼看眼珠子都要爆掉了……一想到她那快乐又满足的样子时胡晓辉就想笑。那时候他其实很想告诉她，身为你的男朋友，我真想一粒一粒把果子全剥好，然后喂给你吃。只是不知怎么的，当时的自己愣是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就是要对在乎的一切表现得那样冷眼无所谓，怪只怪，当时年少并不懂怎样跟女孩相处吧。
    这样想着想着，胡晓辉已经把果子一粒粒全剥好了。
    天色渐渐暗沉，路两边显得越发寂静了。胡晓辉站在树影下一角，默默站立了很久很久，却不想主动联系楚融融。
    时至今日，他也从未有过打扰她的想法。自己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要看看她，偷偷的看一眼就走。
    由远及近，一阵熟悉的笑声先是顺着风传了过来，再然后，只见楚融融就这样出现在视野里。
    胡晓辉的心下一阵钝痛，黑暗中他用力睁大了眼，想把这一幕深深的刻进脑子中。然而此时除了楚融融，她的旁边还多出了一个人，想必就是她那位未婚夫了吧。他们手拉着手，一路上说说笑笑，尽管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讲什么，可从楚融融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欢快劲儿，胡晓辉仍旧是真实的感受到了。
    他忽然很泄气，甚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夜风再次卷来，一直把楚融融的笑声带出去很远很远。风使得胡晓辉的大脑清醒了很多，原本，该是自己回去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他毅然决然的转过身去，却不想因为走得太急，他当即被疾驰过来的一辆自行车狠狠刮了个趔趄，顿时人仰马翻躺到了地上，就连手上的一整袋东北姑娘都骨碌碌滚了一地。
    “找死啊，走路都不知道看着点儿！”
    自行车主骂骂咧咧的停住了，冷眼看着胡晓辉的狼狈相。宽敞的路上明明一马平川，这个人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胡晓辉匆匆起身，也顾不得伤口仍在钻心的疼着了，眼见楚融融正歪着脑袋看过来，他心下一惊，赶紧一瘸一拐奋力消失在了夜色里。
    走了很远，顺着风，依稀还能听到楚融融清脆的笑声，胡晓辉心下一酸，竟然差点流了泪。
    倒是此刻，他才真正记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她能幸福、快乐，这些本也是自己最大的心愿之一了吧。
    那就这样吧。
    再见了楚融融，再见，便是再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