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玫瑰

    
    我再次去到《皎皎月容》的剧组是在一周以后，原因是实在无事可做，同班的同学实习的开始实习，考研的开始考研，该出国的也都出了国，而宋湖微这个结过婚的也已经早早过上了婚后生活，就我好像没什么着落，发出去几封邮件跟发往外星了似的杳无音讯。
    最后姜衍又给我发消息说：“你这个大小姐怎么一天到晚不工作，没事过来给我当助理好了。”
    我正愁得很，懒得应付他这些无聊的话题便也不回他，他见我不理他竟开始每天发消息狂轰乱炸，最终他说会带我找明星合影直到集齐一百张，说不定可以召唤神龙许个愿望，我认真地想了想只觉得——许个愿说不定真有用。
    然而等我到了剧组我还是觉得这地方不舒服，他们在这所大宅子里的戏还没拍完，这部民国剧有一大部分都是在这里的场景，我走来走去想起那天夜里我被那个亮哥一路追着跑的场景又觉得后怕，再往前走就被人拦下去了：“前面不要走了，我们剧组在拍戏。”
    我说：“我知道，我找人。”
    那人裹着棉衣睨了我一眼道：“废话，来这里一百个人有一百零一个是找人的。”
    我又道：“我找姜衍，我是他朋友。”
    那人转而笑了：“来这找人的妹妹都这么说。”
    我正无奈着，低下头给姜衍发信息，没人回，又给他打电话，还是没人接，不知道是不是在拍戏，最后我无奈地往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一坐，那人又道：“赶紧走哈，姜衍就是出来也不从这走。”
    我抬眼望了望他，而后认真道：“大哥，我真认识他。”
    他也道：“我也认识他，你从街上随便拉一个人都认识他，”说着朝我无奈地摊摊手，“没用……”
    我坐着吹了会冷风，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觉得我脑浆子都快结冰碴子了，姜衍的声音在手机里响起来：“我刚在拍戏，我让我经纪人去接你。”
    我没好气道：“嗯嗯赶紧来，让你经纪人带柄凿子来，我在这冻住了。”
    那边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转而听见他道：“你等着。”
    姜衍的经纪人没来，倒是他自己来了，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帽子，还有口罩，从我背后冷不丁拍我一把，叫我差点以为有蒙面人偷袭我。
    他拉下口罩朝看门的大哥悄悄示意了一下，那大哥一愣，转而道：“啊呀，□□星对不住啊……”
    姜衍没等他说完便领着我朝里走，对我道：“让你来给我当助理确实有点儿委屈，不过就当帮我一个忙，最近年关很难招到人，我真的缺人手，改天请你吃饭。”
    我抄着口袋睨他：“你就这么肯定我是来给你当助理的不是来玩的？”
    他“嘁”了一声：“我那天看着你在这累死累活跑了一晚上龙套，有什么好玩的？你真觉得好玩？”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却忽而灵光一动，定下脚步来端详我半天，忽而道：“还别说，你跟何阿姨长得还真挺像。”
    我蹙眉：“夸我还是骂我？”
    他揶揄我起来：“你可真会问，我犯得着骂你吗？何阿姨漂亮得都成传说了，我说你像你妈妈你还说我骂你？你还是不是人？”
    我没好气：“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说我像四十岁。”
    他无奈地开始做纠正：“行，我说你真好看，这样你总该听懂了吧？”
    我愣了愣，转而挑了挑眉欣然接受：“谢谢。”
    姜衍的经纪人姓傅，叫傅来恩，英文名Laynes，是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可看别人都敬他三分的模样应该是个不大不小的人物，他望了望我端详道：“你是姜衍的朋友？”
    我点点头，他偏了偏视线又进一步道：“女朋友？”
    我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他长长松了口气，转而又道：“跟我来吧。”
    娱乐圈里的人做事都风风火火，时间就是生命，不过好在姜衍这两个月的行程都在剧组拍戏，不用每天奔命似的跑通告，所以助理的工作量虽然大但也没崩到极致，而且也都是些非专业性的打杂工作，我的任务就是端茶送水领盒饭跑腿送服装，以及在文案策划没空的时候实时打理姜衍的社交账号，但是具体要发什么内容还得让Laynes过目。
    我想了想问Laynes道：“他们这些当明星的，发什么都要这么小心翼翼一句话不能错吗？”
    他朝我束起食指摇了摇：“错，是一个字都不能错。”
    我被他严肃的模样吓得一惊一乍，转而无所谓道：“那干脆别发好了。”
    他蹙眉：“广告主爸爸的东西，不发就是跟钱过不去，没钱拿什么给这么多人发工资？”说着又拍了拍我的肩语重心长，“年轻人好好学着点儿。”
    虽然我只是来兼职的，但是这位姓傅的经纪人显然是在拿带新人的态度来对我，一整天下来对我不是呼来喝去就是谆谆教诲，我也不知道是该谢谢他好还是求他放过我的好，终于等到他有事出去的时候我自己累得坐在一边的台阶上不起来，姜衍坐在一边的椅子上一直笑。
    我抬眼望了望他，他穿着戏服，外面裹着大衣，化妆师在给他补妆，我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他便一边笑一边道：“Laynes这一整年没放过假了，他早就想出去渡假，现在看你来了，恨不得把事情通通丢掉，他看起来对你印象不错，你要是做得好，说不定可以来我们公司当正式经纪人。”
    我朝他皮笑肉不笑：“休想。”
    他偏头：“怎么？你怕林羡舟不准？”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同他又有个什么关系，他又道：“说起来你也算我们家没过门的小媳妇，你放心好了，你跟我一起工作你爸妈肯定放心，他就是再不愿意，他能说什么？”
    他说出这话的时候，我还没跳起来，他面前的化妆师的手倒先抖了抖，我终于明白过来娱乐圈的八卦都是怎么传开的了，转而我眯起眼睛朝姜衍缓缓握出一只拳头，一字一顿警告道：
    “你给我说话小心一点儿，乱开玩笑小心我揍你。”
    他一直油腔滑调，听我这么一说更来劲，伸长了脖子，一张风靡娱乐圈的俊脸就伸到我拳头边道：“你揍你揍，我就不信你下得了手，人家刚给我化好的妆，你倒是能狠下心糟蹋别人的劳动成果。”
    一边的化妆师看乐了，埋着头一边给他弄头发一边偷笑，我放下拳头恶狠狠道：“你怎么这么欠？！”
    他笑嘻嘻刚准备回话，那边导演却已经提着扩音器在喊了，于是他朝我做了个鬼脸道：“不跟你废话了。”说完就站起来脱掉大衣，朝一堆人里走去。
    我见他走了又左顾右盼起来，回个身却见Laynes已经接完电话走了回来，我赶紧站起来假装忙忙碌碌，他望了望朝我交待道：“林素，待会忙完去服装组帮姜衍要换的几套衣服都拿过来，要哪几件他们自己知道，以后每天也是按今天的流程这样走。”
    我一听他说“以后”两个字整个脑袋发懵，想着姜衍说的竟然好像是真的，最后我还是堆起笑勉强道：“知道了。”
    话音刚落我头一偏便觉得隔着一整个片场，有一道目光投过来，我一抬眼便望见一双让我后怕的眼睛，居然是那个亮哥。
    他眯着眼望过来，我只觉得背脊一凉，转而偏过眼神假装不认识他，每当遇到这种状况我能做到的唯一的自我保护措施就是懦弱，我在南湾巷生活的这几年里学得最擅长的就是装聋作哑，对于萍水相逢的人给我带来的伤害，我只要假装它没有发生，它在我这里就可以真的没有发生过。
    可是我们这位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似乎并不能做到像我一样假装它没有发生。
    眼前的傅来恩是见惯大场面的名经纪人，察颜观色的功力送进后宫里当娘娘也肯定是最后的MVP，只一眼便察觉我的眼神不对，转而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道：“没什么。”
    他狐疑地望了我一眼终于走了，我便一个人背着那个亮哥坐了一会，没多久竟觉得身后有脚步声渐近，转而便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我回过头去正对上这位亮哥的眼睛，我一惊转身想走他便朝我笑笑，假装不认识我道：“这位小助理今天是新来的吧？应该是还有点儿不习惯，你们姜衍一向喜欢跟女孩油腔滑调，怎么样？是不是和电视剧里的不一样？”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又有什么目的，转而甩开他搭在我肩膀上的手，道：“不知道。”
    说完我就站起来想走，他却又按住我腆着脸道：“哎别急着走啊，你不用害怕，我也是好心，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地方尽管来问我啊。”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想着现在人这么多，谅他也不敢怎么样，转而寡淡道：“你再敢碰我一下，我就叫人了。”
    他露出阴恻恻的笑意来：“你叫人？叫什么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还真是会攀高枝，怎么样？那天晚上不肯让我碰，原来是想攀上盛风的总裁？现在又能站在这里感情是让人家有钱人玩了个快活？要不要我把这事告诉Erini？到时候你看看人家林先生是选你还是选Erini？”
    我蹙着眉去望他，他又警告道：“你最好还是给我老实点儿，要是让Erini知道你□□援到林羡舟头上，她可不会让你在这行有活路。”
    我深呼了口气强压下怒火，转而道：“随便你。”说完我转脸就走。
    我一路走进服装间的时候正望见Erini的助理也在替她找衣服，年纪同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忙忙碌碌一个人拎了四五件厚重的盘扣披风背在背上要往Erini的化妆间送，见我只拎了几件轻巧的男装朝我微微笑了笑，转而道：“这位妹妹，能不能顺便帮我也拿几件，我知道你是姜衍的助理，他的化妆间就在我们隔壁。”
    我愣了愣便顺手接过来，她连声感谢出了门又同我嘻笑：“真羡慕你们，姜衍长得帅又好说话，也会体恤员工。”
    我奇怪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悄悄把脸皱成一团转而凑过来悄声道：“你根本不知道Erini多难伺候，圈里人都说她温柔体贴，私下里脾气古怪得很。”
    她说完又朝周围望了望，又觉得自己说漏嘴了，便拍拍我的肩膀道：“这话我也就是抱怨抱怨，她人还是挺好的，你别当真哈。”
    我点点头，一抬眼便发现已经到了Erini的化妆间，这位小助理敲了敲门便带着我进去，房间里的暖气很足，这位最近在风口浪尖闪闪发光的大明星正坐在化妆椅里披着大衣打游戏，手机里传来接连不断地游戏音效，旁边的经纪人我也见过，是那天晚上同林羡舟说话的那位。
    我帮着那位小助理把衣服一件一件挂上架子，想要退出去的时候却这位大明星终于从手机里抬起头活动活动了脖子，一转眼便望见我，忽而奇怪道：“你怎么拿着姜衍衣服？”
    我想了想道：“因为我是姜衍的助理，”说着我指了指旁边那位小助理，“我来帮她放衣服的。”
    她点点头了然的“哦”了一声，又道：“新来的，我说怎么没见过。”
    我想着停车场里那次要说不算见过确实也没见过，转而笑道：“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
    我话音未落，身后的门又被人打开，有个穿着工作装的人朝她笑眯眯道：“Erini，林先生又来看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