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石凉如水

    
    一望无垠的望川河水，虽然豪无涟漪，却给死气沉沉的阴界赋予了几分生气。这里没有色彩，没有声音，几百万年平静得象是一块没有气息的沙土，找不到任何生命的意义。
    沙土上零星地分布而着一些象建筑一样的土包，倒是有几分颜色，黑赫绿白橙黄各不相同，土包之间相去甚远，也不知多久才能从这个土包到另一个土包。偶尔会有几缕颜色各异的鬼烟从土包里飘散出来，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这就是人间谈而色变的阴间！
    如果你以为阴间就是这样平静，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殊不知，在静谧的望川河水的地下，磅礴分支，四通八达，存在着密密而庞大的掩体建筑，永远找不到尽头与通道。人间恐之不及的十八层地域就藏于此。莫说打入地狱的鬼想从通道跑出来，就是一般片管的辖鬼也休想从另片找到出路。
    小倩是十八地狱里的一名烧火砍柴工，专门给地狱里受蒸炸火型的鬼加柴添火，让其受尽火撩肉烧之苦，五千年来从未改变。
    至于她是谁？来自何处？因何到了地狱做个鬼工？她毫不知情。她的世界几乎见不到其他的鬼，偶尔见到的也只是没有形的鬼烟，更别说有鬼跟她说话。
    偶尔她也奇怪，为什么别的鬼都是一缕青烟，没有人形，没有色彩，而她却是红衣红眼红发。
    小倩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每天晚上能从地下到望川河边去打一次水。只有那个时候，地狱的管理通道才能打开，她才能提着水桶到河边。
    望川河水清澈，泛着微微的白光。因为夜深鬼静，小倩经常偷偷地在地水里洗个澡。
    这日，小倩依然到望川河提水，跟平时一样，她在河水里高兴地泡了澡，轻哼着音乐，光鲜地起来，慢条斯理地把衣服穿上。正要去提水，忽然从水影里看到一个人影，眼光泛出紫色，即使在夜色的河水中也很明显。
    小倩一声惊吓，水桶一沉，跟着一起掉入水中。水下一滑，深深的呛了几口水，扑腾着挣扎起来。
    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手在空中轻轻一挥，顿时一股力量拖起小倩就从水中飞出，缓缓落在地下。
    跟小倩见过的所有的鬼不同，他有着高大的实体，飘渺的身姿，飘曳的紫发。他的面庞清俊挺拔，三只紫色的眼睛，即使在夜色中也熠熠闪光。他微微地笑着，面庞透出来的平和让人心生安静。
    小倩的心象要蹦出来一般，像个活泼的小鹿不听使唤地砰砰直跳，她的脸通红，从未有过的异样浮现出来。这个人全身透出一种熟悉感，抑或是曾经探身而过？
    她不自觉地甩了甩头，脑海里使劲想了一遍，可是仔细想想，这五千年来又哪里见过这等人品？
    小倩直直地望着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问：“你，鬼？神仙？”
    他依然温柔地笑着，轻轻一转身，紫色的长袍在空中划了一个优雅的弧线：“小朋友，跟我来。”
    小倩顾不得衣衫不整，也顾不了水桶，屁颠屁颠就尾随他而去。
    站在一条废弃的奈何桥上，他停住了，小倩急忙在他不远处停了下来。
    “你知道这望川河的对面是什么吗？”他眼睛远望，思绪似乎已经飞远。
    小倩急忙摇摇头，见他没有看自己，急忙说：“望川河太大了，别说对面，就连岸边我都没去过几个地方。”
    他突然转上过头来，看着小倩：“那你想不想去看看？”
    小倩心跳得更厉害，头不听使唤的使劲点。
    他笑了笑，飞身就把她挽在臂弯。小倩只觉得一阵昏眩飘摇，还没反应过来，脚已落地。他轻轻地放下他，自顾往前走了几步。
    小倩顿时眼睛一亮，原来这里别有一番天地。在望川河的中间竟然有座小岛！小岛虽小，却长着一颗黑色的大树。在阴界还有这样的景致？
    “能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吗？”那人冷不防地走近她，期待地望着小倩的眼睛。
    小倩只觉得面前一片金光闪耀，两只手不自觉地就伸了出去。
    从两只掌心透出来如叶片一般形状的血印赫然跳出，即使在微弱的光线下，依然能发出红得耀眼的光亮。那层层递出如茎叶一般明细的血痕更是显得醒目，象随时要跳跃发射出来。
    他眼中的紫光泛出一丝红亮，脚下有些不稳。他伸出手来，似乎想去握小倩的手，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见他的异样，小倩急忙收回了手，问：“你怎么了？”
    他很快恢复正常，转过身，徐徐说道：“你在阴界也有五千年了，过得可还好？可有人欺负你？”
    小倩想起这五千年，确实过得暗无天日，不知何时是头。脑海中浮现出这人从水中救自己的情形，他的法力高强，如果能做个靠山，以后不说前途似锦，至少也能逃出十八地狱吧。
    想到此，顿时也觉得有点伤心，泪水立刻含满眼眶，声音委屈：“我一个弱女鬼，没有任何本事，也没有任何靠山，在这十八地狱里一呆就是五千年，还经常被派做最辛苦的杂役。反正这些年来，我是从来没有看到有女鬼做我这样的活。真不知道我是怎么被打入地狱的。”自己竟然越说越激动，越说越难过，真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悲伤，泪水如泉水般滚滚涌了出来。
    小倩一边哭，一边瞟着那人。只见他身影绰绰，俊朗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掩饰不住的笑意。终于他伸出一只手来，做了一个安静的动作，嘴唇微启，声音明朗：“那你觉得我如何？”
    小倩立马止住哭泣，诧异地看着他，心里万千翻涌，不停地猜测他的意图。
    “你觉得我是否能做你的靠山？”
    小倩心里象有个小鼓要蹦出来一般，双腿一软，就跪了下来：“师父在上，受徒儿小倩一拜。”
    他面色微变，眼神空洞，思绪似乎飞远。
    小倩跪在地上半天也不见有任何动静，抬起头才看见他的异样。他的神态平和而安静，面庞挺拔而流畅，三只紫色的眼睛明亮而清远。该是多么优雅清高的仙品才能达到这样的气质？
    小倩不禁看的呆了。他一定是传说中的神仙，因为神仙都是三只眼。
    他的眼神很快集中，法力轻轻把小倩拖了起来，温柔地说：“你不需要拜我为师，我也只是路过望川河，经常见你一个弱女子在河边提水，心生怜悯。”
    小倩心里一紧，生怕他不帮自己了，急忙又要往下跪，而这一次，她却没能跪下去。
    他轻轻的抚住了她，脸露微笑，不慌不忙地说：“你也不要着急，我话还没说完！”
    小倩一下又有了希望，急忙点头，急切地说：“您继续，师父，您继续！”说罢还伸出小手，在嘴角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我可以教你一些简单的法术，这样你就能够应对一些身边的麻烦事……”
    小倩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但是，”他一个手势阻止了她，“你只能做护身用，不能让别人发现你有法力。”
    “一定，一定！”小倩哪里想那么多，只是一个劲地点头。
    他无耐地笑了笑，面色却突变，声音也开始变得严肃，“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情，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能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
    小倩愣住，不明所以：“为什么啊？”
    “这件事非常重要，关系到你我的生死。你可答应？”
    听到“生死”，小倩顿时有些害怕，又想起在地狱这要死要活的生活，有了靠山总比行如死尸的强吧？想到此，她狠狠地点了点头：“您放心，我小倩虽是个不起眼的女鬼，但绝对说到做到。”
    “那好！”他这才又微微露出笑容，轻轻走到小倩面前，伸出五指，在小倩的脸庞前划了一个大大的圆。看到小倩诧异的表情，他冷静地说：“这是你的誓言，如果将来你违背了誓言，你的脸容就是因此被毁掉。”
    小倩急忙把手护在脸上，脑海思绪翻涌。
    “将来哪怕遇见跟我一模一样的仙，除非我主动跟你打招呼，你也不能认出我来，也不能提起今天发生事情，否则……”
    “一定！一定！”
    小倩的话音刚落，只觉得一只温柔的手已贴近她的额头，拇指在她额头正中间的美人痣上轻轻一点。顿时一股暖流从额间迅速流向全身，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传遍四肢八骸。小倩不自觉地就全身抖了一下，头轻盈地转了转，连手臂也跟着上下摆动了一下。
    小倩高兴地转了几圈，忍不住大笑了几声，等她平静下来，那神仙却已消失不见。
    小倩很快冷静下来，望着没有尽头的望川河，不知如何出去。
    这时，从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切记今天的誓言！万念于一心，区区阴界，任你去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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