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女研究生的逃亡生涯

26.地下迷宫

    
    顾楚楚有想到那个所谓的近道是什么样子。想来想去,无外乎羊肠小道深林中,或者枯松倒挂倚绝壁。
    于是当三人最终站在一个土坑前时,她默然了。
    顾楚楚站在一棵树下,往前三步远的地面上,就是一个漆黑的洞口。顾楚楚低头默默看下去,心里依然十分吃惊。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密道,顾家不亏家大业大,若干年前竟生生凿出了一条地道!名副其实的密道。
    李景与易少堂站在土坑前,拿着一把铲子往下挖。松软潮湿泥土被一点点移开,地面上渐渐露出一个轮廓清晰的洞口,洞口里的墙壁十分坚固,仿佛一个地宫入口。周围几米内的土地上,枯黄杂草覆盖,然而比起再远一些的植被,明显这里的草矮了半截。
    顾楚楚猜测,大概是当年被火烧过,土地烧焦,导致寸草不生。近年来,才重新落下草种。
    看已经挖地差不多,易少堂把铲子扔到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个什么东西,站在洞口旁,径直往里扔了下去。顿时一阵白烟飘起来。
    他的动作十分快,顾楚楚没能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只依稀捕捉到它的轮廓,黑黑的圆球,核桃大小,顶上似乎还有个拉环。
    转眼间淡淡的白烟从一片漆黑的洞底飘了上来,盘旋在顾楚楚的眼前。味道并不十分呛人,更像是一支陈年冷香。
    “从哪得来的?”李景在一旁折叠铲子,往洞底盯下去,吸了一口气。“……这是香绳”
    “以前江家看风水的玩意。”他抬起头来,“易少堂,你怎么会有?”
    “大街上买的。我看到的时候也很吃惊。难道江家也落魄至此,迫不得已出来变卖家当了?”易少堂聚精会神盯着白烟,似乎在辨认烟飘动的方向,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就是这里了,没错。”
    “我看未必。杜公子说过,江家人精得很。可能是彻底洗白了,后人哪天从地窖里翻找出这些玩意,不明所以卖给收破烂的了。”李景缓慢将目光从易少堂身上移开,看向洞底,摸了摸下巴。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易少堂扔下一根绳子,转身招了招手,“走了。顾小姐请。”
    此前顾楚楚一直站在树下,两人身后几十步以外。自从李景得知她有敏锐的听力,便建言献策,劝说她应该留在后方,竖起耳朵认真倾听周围有无可疑脚步声。对于这个建议,顾楚楚其实是拒绝的。然而顾家大少爷似乎觉得比计甚妙,举手赞同。于是身为一名价值廉价且随时拖后腿的保镖,顾楚楚只能谨遵嘱托,老老实实待在树下,充当免费劳动力。
    然而周围的山林里十分静谧。
    易少堂扶了她一把。李景刚刚已经第一个顺着绳子爬下去了。此刻顾楚楚是第二个。顾楚楚抓着绳子,一条腿伸进洞里,易少堂在一旁扶着她,低头问她,“有声音吗?”
    顾楚楚摇头。地洞里漆黑一片,她呼出一口气,顺着绳子爬了下去。周围的一切逐渐寂静,这幽深的地道仿佛吞没了所有声音。她忽然有种被吞到了野兽肚子里的错觉。以此类比,洞口就是嘴巴,随着身体的下降,那个发出微弱光亮的圆圈越来越小,等到闭上的时候,没人能够再出去。
    很快到达洞底。顾楚楚刚刚站稳,就听见身边又落下了一个人。随即他拧开了手电筒,一道刺眼白光瞬间亮了起来。
    地道的墙壁由砖土砌成,十分坚固。每隔数十米,墙壁上便出现零星几个凿痕,里面塞着落满灰尘的蜡烛。顾楚楚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条盗洞,盗墓贼挖的,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地宫,修建陵墓的修建工挖出的一条逃生隧道。
    然而易少堂很快打消了她的突发奇想。
    “从这个山头到黑石山的密道,由很多段地下通道组成。家父江洋大盗一生,从未金盆洗手,盗过的墓也多如牛毛。然而这些地道并非盗墓贼所挖的。”易少堂手举手电筒,走在顾楚楚身前,扭头打量石壁上偶尔出现的杂乱划痕,“顾小姐,你肯定很熟悉盗墓。”
    “考古不是盗墓。”顾楚楚摇头,背后漆黑无比。“我倒是没想到所谓的近道竟是穿山地道。可能令堂在世时就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考古是一门科学,我知道的,顾小姐,盗墓也是一门学问嘛。”那人置若罔闻,摆摆手叮嘱了一句,“注意听声音。”
    顾楚楚其实很讨厌这样做。从小她就有敏锐的感官,虽然她并不明白为什么。
    对有些事来说,太敏锐不是一件好事。这意味着你能比别人收集到多余几倍的信息。而大脑并不能瞬间处理这么多信息。无数的信息,如同无边无际的汪洋。
    风流动的声音,光中的灰尘,被吹破的融化在空气中的飞虫翅膀的残骸,苹果被丢在角落里安静发酵的味道,很多人不知道,花朵腐烂也会有声音的。站在花瓶里的白玫瑰,跌在泥水的丁香花,新鲜花瓣上浮现越来越多的斑点,被摘下枝头后后知后觉地缓慢死亡,有轻微的滴答声,仿佛关不紧的水龙头流下的水滴。
    一切的一切仿佛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让她喘不过气来。
    尤其是在一片漆黑的寂静中。所有的感官放大无数倍,她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有力而强烈,仿佛永远都不会死亡。顾楚楚曾经很怕黑的。
    或许现在也是。
    “现在有了。”顾楚楚轻飘飘开口。
    李景走在她身边,闻言扭头看她,面色费解“……你有什么了?”
    “有声音了。脚步声。易少堂。”
    具有冷香气味的白烟依然在地道中飘动,袅娜伸望不见底的前方。
    顾楚楚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那脚步声响在她的耳朵里,如同一片寂静里,忽然有人剥开了一个栗子。然后就停不住了,一个接一个地剥下去,永不停歇。深重的呼吸声,脚步声,刀片划过墙壁的咯吱声,此刻她的耳朵里只剩下了这些。微微的恍惚中,她看到易少堂转过身来,对她开口说了什么,然而她什么也听不见。然后昏暗的灯光里他皱起了眉头,灭了手电筒,掏出一把匕首,一把拽过她来。
    一片漆黑。
    数秒后光忽然亮起。那只发出惨白色光源的手电筒却不是易少堂的。
    与苍白光束一同出现的,还有隧道拐弯处的一张陌生的脸。
    四目相对。双方拔枪直指对方。
    “你是谁?”
    鸦雀无声中,对面那人率先打破沉默,开口问道。顾楚楚站在易少堂身后,抬头看向他。
    竟然是个外国人。那人站在地道拐角出,背靠墙壁,侧身谨慎地伸出一只手,握枪对准对面的三人。铂金色头发,黑色短外套,鼻梁高挺,灰色的瞳孔目光锐利,脸上有一些灰。不知是不是光的原因,在手电筒惨白色光线下,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他似乎个子挺高,站在低矮的地道里刚刚及顶,微微弯着腰,看起来有点憋屈。
    李景掏枪,与他四目相对。
    “兰·道森?”这时金发男身后的地道里有传来一个声音。伴随一阵急匆匆脚步声,从拐角处又伸出了一个乱糟糟的脑袋。李景顿了一下,飞速转身,调转枪口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刻,那个顶着一头乱发的家伙便从金发男的背后走了出来,还没看清楚路,便发现自己赫然被几个黑洞洞伤口指着。明显一愣,用目光扫视着顾楚楚一行人。
    “道森呢?我还以为是他呢。”那人戴着一个灰色鸭舌帽,扫视一圈后似乎颇为失望地耸了耸肩,“伊万,他们是谁?”
    “我怎么知道。”被叫做伊万的金发男单手握枪,冷冷说道,“不过我猜,这位先生是白鹰会的前任成员,与中国地区沙雁团队的后人。如果姓顾,那就是我们的交易人。”
    黑衬衣青年拿枪指着他,闻言没有什么动作,只微微眯起眼睛。
    “你怎么知道?”帽子男抱起手臂,声音略有惊奇。金发男十分不耐烦地抬了抬下巴。
    顾楚楚顺着金发男指示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易少堂举枪的手臂,翻下了一截袖口,手电筒纤细昏暗光束下,恰好隐隐约约照出手腕上一个眼睛形状的黑色纹身,与它旁边的铃铛形的深深疤痕。
    “象征玲珑阁的纹身洗掉了,所以不再是我们的同事了,克莱德。”金发男声音冰冷,慢慢放下□□,冷冷视线仍然注视着黑衬衣青年,“黑色眼睛……代表叛徒。”
    “尽管纹身洗掉了,但当时采用了特殊的刻印皮肤方式。所以那些伤疤一碰到血液就会像火烧一样,疼痛难忍。这是一个教训,顾先生,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完美脱身的。”顾楚楚这才意识到金发男的中文十分标准,只是偶尔带有一些生硬的口音,他点了点头,薄唇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不过,用你们中国商人的话来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如今顾先生想来找我们,抛售昔日犯罪证据。我们也是十分欢迎的。”
    “易少堂,他是谁?”在一片寂静昏暗的地道中,金发男皮笑肉不笑的冰冷腔调让人心生不适。顾楚楚轻轻拉了一下易少堂的衣角,小声问他。
    “玲珑阁的人。”易少堂也放下了枪,依旧眯眼看向对面二人,“他说的没错。他正是我们的交易对象。”
    金发男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可以杀死人的眼神打量着四周坚固墙壁,脸色冷若冰霜,“克莱德。我们走错了。你究竟有没有地图。”
    “所以,顾先生,你知道现在应该怎么走吗?”继而他转过脸来,向易少堂几人看过来,“这里的地道错综复杂。是个地下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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