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心动

    
    叶允清来得有些晚了，匣子巷的架已经打的差不多了。
    她脱下白色外套，熊二上前接过，腆着一张脸，笑道：“嫂子，你来啦。”
    叶允清扭了扭脖子，活动手指，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继而手抄进兜里。
    张放和刘进脚下踩着个人，叶允清不认识，但能看出那人被打得很惨。
    四周还散乱着被打趴下的人，有血迹、碎木屑、破旧腐朽的铁皮、枯黄的树叶。
    那颗大榕树下，亚麻色头发的少年抵着粗壮树干，双手抱臂，指尖夹着烟，偶尔送进嘴里抽一口。
    “陈南。”
    少年抬头，阴戾的面目稍微收敛，缓了些，他朝她招了招手。
    叶允清走过去，少年长臂一揽，将她揽到肩边，手随意搭着她的脖颈处，指尖捻着她柔软的耳垂。
    “今天怎么晚了？”
    少年的嗓音低哑，除了烟熏，还有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变声期。
    叶允清说：“我妈找我说事儿。”
    “什么事？”
    叶允清顿了一下，没回答，眼睛瞥向那些人，问：“干什么的？”
    陈南又吸了一口烟，烟圈不疾不徐的吐出来，落在叶允清的鼻端。
    将烟换了只手拿，用揉她耳垂的那只手夹着，这么顺着叶允清白皙的脸颊贴到她的唇边。
    叶允清偏头含住，剩下的半支烟由她解决。
    见她如此，陈南笑了笑，说：“阿妹被他们欺负了，熊二不服气，所以来出出气。”
    阿妹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女生，算的是熊二的心上人，昨晚在烧烤摊被一群流氓混混堵着摸了脸，跑回来后告状，才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完了没？”
    陈南蹭了蹭她的脸，轻轻的落下一吻，“完了。”
    叶允清后脑抵着他的肩，脚尖在地面碾了碾，有枯树枝被她踩得咯吱作响。
    “走吧。”
    陈南回身比了个手势，搂着叶允清就离开。
    张放和刘进收了脚，不及又踹了两脚，熊二走过去，拧着那人的头发警告：“以后见到面儿，给老子滚远点！”
    那人吃痛，连连说是，别说被侮辱的怒气，就是连个屁都不敢放。
    ***
    太阳落在山顶，夕阳西下，深色的阳光铺满，眼前的景象都染上醉红的色，大路朝天，五个身影逆着光，背道而驰，落下长长的影子。
    暑气渐渐消散，不如天光明亮的那般热，空气闷闷的，头顶的知了一个劲儿的没完没了的狂叫。
    张放凑到陈南跟前，嬉皮笑脸的问着叶允清，“嫂子，还没几天就开学，你作业写完没？”
    还没等叶允清回答，一旁的熊二就踹了他一脚，笑骂：“傻逼么你是！毕业生有啥作业？！”
    张放啐了一口，有些恼羞成怒，随即暗骂自己真是蠢，尴尬的挠了挠后脑勺。
    “也是啊……我咋没想到呢。”
    “猪脑子。”刘进插了句嘴。
    张放嘁了一声，回身一个爆栗。
    打的刘进嗷嗷叫。
    两个你来我往，混作一团。
    叶允清扯唇笑了笑，拉着陈南垂在她肩旁的手，玩弄着他的手心。
    她仰头看他，问：“你呢？你的作业呢？”
    她是初三毕业生，所以没作业。
    但陈南他们不一样，他们是高一，开学就高二了。
    陈南懒懒的抬眼，抓住她作乱的手，捏在手里细细摩挲着，“没写，要不你帮我写？”
    “你好意思？”
    “怎么不好意思？帮帮男朋友怎么了？嗯？”
    说话间，单手挑起她的下巴。
    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黑黑的眸眼低垂，凝视着她，带了戏谑，很明亮。
    一旁的三人闹着闹着就静下来，看着这一幕脸色不怀好意。
    吹着口哨起哄。
    “哟哟！南哥南哥，注意分寸啊！”
    “就是，这青天白日的，别耍流氓！”
    陈南面色不变，反观叶允清，润了些脸蛋，染上一抹绯红。
    “嗤——”
    他嗤一声，捏捏她有点肉的下巴，“怎么几天不见，脸皮还变薄了？”
    他又贴近了些，靠着她的耳朵，轻吐字句，温热的气息喷洒。
    “今晚，去我哪儿？”
    叶允清瞪他一眼，推开他，直往前面走。
    “嫂子害羞了嘿嘿嘿……”
    “玛也，南哥你对嫂子说了啥？”
    南哥南哥，快去追啊！免得媳妇儿跑了。”
    陈南侧身训了他们一道，这才跑上去，拽着叶允清就进怀里，低头在她红润润的唇上亲了一口。
    “再不正经，我生气了啊？”叶允清拧着他的胳膊警告。
    陈南眯着眼微微弯唇，立马懂事的告饶：“得，女王大人饶命，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又引得叶允清瞪他一眼，他哼声一笑，这才作数。
    ***
    晚上他们在江边吃烧烤，夜风吹拂，江景也没什么好看的，图的不过是个气氛。
    这里有许多的小街摊，吃的玩的，人多，也热闹。
    阿妹姗姗来迟，一路顶着一头汗水跑过来，拿起一瓶开封的冰啤酒就往嘴里灌。
    “诶诶诶……雾草！有没有搞错？你喝的是我的酒，熊二的在那边！”张放瞪大了眼，一脸目瞪口呆。
    熊二也怔了，反应过来盖了他后脑一掌：“逼逼啥？喝了又怎么了？大不了老子赔你一瓶新的。”
    “妈的。”张放咬牙切齿，拿起一串有点焦的鸡柳往嘴里塞，叫嚷嚷的：“懂不懂什么叫间接接吻？”
    熊二脸都黑了：“接个锤子！”
    阿妹灌下半瓶啤酒，喝完抹了抹嘴角，坐在熊二身旁。
    笑嘻嘻的蹭他的手臂：“二哥哥二哥哥别生气～”
    熊二脸色缓了缓，又转头狠狠瞪她：“能不能有点女生样？看看咱们嫂子！”
    无缘无故躺枪的叶允清耸了耸肩。
    吃到一半，叶允清手机响了，是她妈妈。
    她把手机按了，靠在陈南耳边说：“我去接个电话，完了回来找你。”
    陈南点点头，松开了握在手里的小手。
    叶允清起身离开了。
    刘进挤眉弄眼的，“南哥，嫂子她去干嘛？”
    “接电话。”
    “哦哦。”
    等了一会儿，没见叶允清回来的身影。
    刘进没忍住，又问：“南哥，我问个问题啊，你说，嫂子成绩那么好，怎么会答应跟你跟你在一起啊？”
    话音一落，一桌的人动作皆是一顿，静谧了半晌。
    张放率先反应回来，推搡了刘进一把：“你这话什么意思？敢情咱南哥配叶允清还差了？”
    “不是……”刘进皱眉。
    “那你是啥意思？看不爽南哥还是看不爽嫂子啊？”熊二也不乐意了，在他眼里，叶允清和南哥，那就是天生一对的。
    刘进撸了一把头发，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你们激动什么？我也就说说，好奇问问怎么了？至于么……这事儿，搁谁谁不好奇！”
    要知道，叶允清不仅人长得漂亮，成绩还好，永德镇叶裁缝的女儿，出了名的优生，这次中考，不仅是全镇第一，在全县都是排得上名的。
    而陈南，是打着高中生名号的不良学生。
    任谁，都把这两人凑不到一起，偏偏两人还扎堆了。
    一瞬，张放和刘进也闭了嘴，看向陈南。
    阿妹没参与话题，也感觉到气氛的怪异，嘴里还咬着脆骨，嚼得嘭嘭响。
    嘀溜着眼珠子。
    陈南沉默着，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指尖转着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烟。
    叼进嘴里，吸了一口，曲着手指在桌面敲了敲。
    “你们吃，我去看看。”
    ***
    柳树枝被风撩起，轻飘飘的晃动着，旁边的粗树干上牵了一束灯，昏黄的光打下来，投在江面上。
    本应是婀娜多姿的舞姿，也被曲曲折折的纤绳打断成光怪陆离的影像，形如张牙舞爪的野兽。
    “我不去……”
    低声又带强势的话语被风吹散，也变得柔了。
    手机那端变得苦苦哀求，说了一大通的好话。
    叶允清也不耐烦：“我说了我不想去！琮高怎么不好了？还不是读出了清华北大生！换个环境就表明我要重头开始，谁说大城市就更好！”
    妈妈在哭，又絮絮叨叨的在说。
    叶允清忍住要挂电话的冲动，听完后，闭了闭眼。
    身后有一道高挑的黑影朝这边走来。
    “妈，您别逼我……”
    话还未说完，就被尖锐的打断：“——你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爸！”
    “嘟嘟嘟……”
    忙音响起，通话结束。
    又一阵风，拂起叶允清的发，酥酥麻麻的掠过脸庞，凌乱的视线。
    “怎么了？”
    她被人搂进怀里，寒冷瞬间隐去，少年微弓着身，将她在柳树上抠弄的手拿下来，蹭干净她指尖的污渍。
    “怎么了，嗯？”
    有微呛的烟味、熟悉的皂荚树香、燥热的手掌、温暖的胸膛还有江边的热浪……
    “陈南。”
    她叫他。
    转过来看他。
    与他视线相接，互相凝望。
    幽深的夜。
    她说：“我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