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还是两天?
席振轩已经记得不清楚了,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被困得早已丢失了时间的概念。
开罗市中心爆发袭击的那一刻,他站在繁华的街道上听着枪声四处鸣喝,他身边的路人慌乱逃命流窜,却在下一秒,子弹穿过路人的头颅,鲜血带着脑浆洒满一地,他甚至感觉那液体溅到自己的手心,灼伤了他的手。
逃跑?
也许,下一秒被子弹穿头的就是自己。
更何况自己的父母还在酒店,自己一个人如何逃跑?
在路人仓惶逃跑的街道上,茕茕独立的席振轩显得格外显眼,可那些武装恐怖分子并没有将枪头对准他,而是动作迅速地涌上来挟持他上了车。只是挟持,没有任何有伤害性的动作,所以席振轩立马反应过来,这些恐怖分子在制造恐慌的同时,挟持自己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
那他的父母呢?也被挟持了吗?
“我父母呢?”席振轩在想明白这些事后迅速发问。
“别担心,一会儿你就见到你的父母了。”
席振轩不再询问,挟持者用眼罩蒙住了他的双眼,周围一片黑暗,席振轩不知道自己会带去哪里。但是在他的猜测中看来,这件事有一部分可能是冲着他们席家来的,既然只是在挟持自己,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人生伤害,就代表这些人知道席家的人对于他们来说是有所可图的,这些人暂时不会伤害他和父母。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可笑有多幼稚,他在父母呵护的太平盛世下安稳度过了二十年,人生平稳没有任何大起大落,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个看似太平盛世下,到底活着多少披着人皮的亡命之徒。人命,在他们手里丝毫不值钱,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之后,生死对于这些人来说只是一念之间的事。
席振轩和父母被关在同一间牢笼里,比起自己来,父母反而要镇静不少,即使已经沦落到了深陷牢笼的难堪处境,但是没有求救,没有害怕,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平静得连呼吸都变得微薄了。
他被绑在架子上应该快要有一天的时间,这里空洞的出奇,连说话都会有回音,还伴随着阵阵哭声和哀嚎声,令人不寒而栗。
忽然,牢房门口传来悉悉索索的动静,席振轩抬起头向门口处看去,看见一团强光在眼前晃动,应该是手电筒照射出来的光芒,对于许久没有见过光的席振轩来说,他渴望这光的靠近,可光靠得越近,越是刺痛双眼。
来人并没有管自己,径自走向父母。他的相貌藏在面具后,缓缓开口,一口纯正的英文,但是他的声音却是粗陋的、干哑的、像是手划过砂纸的感觉。很显然,他的嗓子已经被毁掉了,“席先生,席夫人,原来你们席家的地位也不过如此,如今出了事,你们的国家拒绝和我交易,也已经放弃救你们回国了。”
席父席母没有说话,席振轩却是不信的,不信京城会放弃自己,不相信爷爷会放弃自己。他的嘴被封上,只能呜咽着发声,却被席父冷喝道:“振轩,闭嘴。”
“他在说什么?”带着面具的人没有听懂席父说的这句中文是什么意思,转头向手下看了一眼,手下立马道:“他不让他的儿子不准说话,让他保持安静。”
“不让他儿子说话?那我倒要看看他儿子能说什么?”带着面具的人阴冷地笑出声,一大步跨上前,撕开了席振轩嘴巴上的交代,鹰隼的眼神掩藏在面具后面更加摄人,冷冷道:“小伙子,你想要说什么呢?”
席振轩没有说话,他低垂着头颅,额前细碎的发遮住他冰冷的眼神。片刻后,他抬起头颅,冲着戴面具的人厌弃一笑,满是嘲讽不耻,将口中吐在面具人的面具上,随后大笑出声,这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咯咯咯咯笑个不听,竟有种癫狂的感觉。
但是渐渐的,他笑不出来了。
他为他的任性和猖狂付出了代价,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砰——砰——’两声枪响,面具人甚至还没有来得及擦干净面具上的口水,就迅速地拿手机指向席父的膝盖射出两方子弹,鲜血顿时狂涌而出,面具人难听的笑声传来,“喜欢玩是吗?好玩吗?”
席振轩目眦欲裂。
他眼看着鲜血从父亲的膝盖处奔涌而出,眼看着父亲吃痛而骤然惨白的脸色,眼看着母亲心痛到心碎的眼神,眼看着父亲因为自己的任性还受到伤害。
“冲我来!你有什么冲我来!”
席振轩怒目而视着面具人,疯狂地挣扎着想要从绳索中挣脱开来,手腕都已经被绳索磨蹭出血印,可他仍然无法挣脱分毫。
面具人死气沉沉地看着挣扎的席振轩,藏匿在面具后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容,眼睛微微眯起,粗哑难听的声音响起,“冲你来是吧?”
“那,那你陪我来玩个小游戏吧……”
面具人转身走出地牢,席振轩和他的父母也被解开枷锁,由面具人的手下钳制着带出地牢。
地牢空旷幽暗,面具人走到牢笼门口站定,浑浊的目光扫视一番,伸出手随便指了指左手边牢笼里的人,“就她吧。”
那是一个才十五岁的少女,如花般的年纪,眼窝深邃,鼻梁高耸,是个十分标志的女孩。
可当她被面具人选中之后,眼底流露出惊恐的神色,挣扎着不愿意出来,她旁边的中年男人想要护着她,却被面具人的手下狠狠踹开,无比恐惧的少女被拉出来绑在了架子上,席父也被带上前绑在少女旁边的架子上。
“这把枪给你,女孩作为你的靶子,你父亲作为我的靶子。你把子弹射进女孩的手臂里,那我的子弹就会射进你父亲的手臂里,如果你把子弹射进女孩的胸口,我也会把子弹射进你父亲的胸口。”面具人将手里的枪交到席振轩的手里,转身拿过桌上的另外一把枪,“席公子,您父亲的命在你的手上,只要你的子弹都没有打到要害,你的父亲就不会有生命危险,我还会找来医生为你父亲疗伤,你说这个游戏好不好呐?我光这样想着,就觉得很刺激啊……”
枪交到了席振轩的手里,面具人的手下立马拿出枪抵着他的脑袋,生怕他做出什么不利于面具人的行为。
席振轩垂眸颤抖着嘴唇,右手慢慢握住枪抬起,对着被绑在架子上的少女,全身止不住的颤抖。少女看起黑漆漆的枪口准备自己,眼泪情不自禁流了出来,目露惊恐极度不安地看着席振轩,磕磕绊绊道:“求求你,不要,不要杀我,求求你……”
“振轩,爸就是死,你也不能伤害这个无辜的女孩子!”席父高声将想说的话喊出来,气急得脸色通红如血欲滴,他不希望,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手上沾上鲜血,而且还是一个无辜的人的鲜血。
砰——又是一声枪响,这一次射进的是席父的大腿。
面具人吹了吹枪口,笑得恶劣,开口说:“忘了告诉你了,席公子,一颗子弹你只有20秒的时间,否则我就先下手了。”
“不要,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们,放了我的丈夫吧,让我替他,让我替他继续下去。”席母看着已经身中三发子弹的丈夫,心痛得快要晕厥过去,她痛哭地哀求着面具人,希望她能够放过自己的丈夫。
面具人恍若未闻,对席振轩道:“席公子,提醒你一句,游戏开始了。”
“不可以,振轩,不可以。”席父声音虚弱地告诉席振轩。
抬眸间,他又看见少女惊惧恐慌的眼神,在无声地祈求他,祈求他不要开枪。
那个女孩是花一般的年纪啊。
和顾晗一样,她美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对不起,席振轩在心里默默地说:为了救父亲,他别无他法。
子弹射进女孩的手臂,带着犹豫和歉意,女孩因为剧烈的疼痛而惨哭出声。
面具人沉沉一笑,“席公子,好枪法。”他抬手,子弹也射进席父身上同样的位置。
席父痛得闷哼一声,但他很坚强,没有哀嚎,只是轻轻地闷哼,自己咽下疼痛。
可席母最了解丈夫的个性,越是疼痛他越是独自忍受,不会喊出口,所以席母觉得自己的心要炸裂了,痛哭流涕,泣不成声,模糊地双眼看向丈夫。
十枪子弹,却弹弹没有伤及要害,只是这疼痛让人难以承受,少女已经痛得晕了过去,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衫。
抬头死死地盯着面具人,席振轩的眸光前所未有的阴沉,不仅仅是阴沉,还透露着嗜血的凶狠和残暴,像是濒临死亡的孤狼喝出的嘶鸣,泣着血带着厉,生生地扼住面具人的心脏,面具人忽然有一种感觉,只需要一个机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需要一个机会,就会将自己拆吃入腹,不留分毫。
他要杀了这个年轻人以绝后患,这是他的想法。
地牢一片安静,面具后的眼皮倏地一跳,漆黑的枪攥在手中缓缓抬起,直指着席父,这是最后一发子弹,席振轩的十发子弹没有一发射进少女的要害处,所以按照游戏的规定,他这一发也不能射进席父的要害处。紧张的气氛豁然散开,所有人面色凝重,不苟言笑,连动都不动分毫,等着面具的这一枪。
“砰——”的一声,子弹出膛,所有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锁在这颗子弹上。
最后一发,父亲要有救了。
然而,当这个子弹贯入身体停的地方却是席父的胸口,所有人的眼底都滑过一瞬间的怔愣,冷风呼呼地灌进密封的地牢,发出阵阵声响,让在场的人都被这股风吹得脊背发凉,如同置身于冰凉的湖水之中。
面具人‘啊呀’叫出声,佯装歉意地望向席振轩,“不好意思,忘了告诉你,我的枪法并不准。”
席振轩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子弹射进父亲胸口的那一刻,鲜血喷薄,洋洋洒洒地染红了父亲的衣服。席父也没有想到,这个子弹地归属是自己的胸口,他低头看了看胸口,看到鲜血狂涌的胸口,嘴角猛地溢出一口鲜血,悲痛地、无力地仰头喟叹一声,似乎是在庆幸自己脱离了这种痛苦。
他看向席母,露出最为惨烈的笑容,“对、对不起你们娘俩,我、我先走了……”然后,最后一口气呼出,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来得及闭上。
全场安静。
没有人知道,父亲死亡就像是在一粒复仇的种子在少年的心里种了下来。
这个父母呵护了二十年的年轻人在目睹父亲死亡之后像是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失去了行走的能力,轰的跪在地上,一步一步跪着前行,来到父亲的身边,紧紧地紧紧地抱着父亲的腿,哭声响彻整个地牢,徘徊不去、连绵不绝。父亲嘴角的鲜血滴落在席振轩的头上,滑落到地上消失不见,它虽然消失在地面,但真正的鲜血早已全部滴进席振轩的心头。
他陡然起身,眼里流淌着刻骨的恨意,发出一声吼叫,就要向面具人冲去。
两侧面具人的手下立马冲上来,黑漆漆的枪口直指席振轩,漆黑铮亮的枪身闪烁微光,动作迅速而敏捷,面具人挟持过席母,拿起枪抵着席母的脑袋,席振轩止步停住,不敢再往前半步。面具人发出低沉的笑声,难听至极,当着席振轩的面将手放在席母的腰间,一点一点地上移,还轻佻地开口,“虽然你母亲的年纪大了,但是保养得真好,这手感如同少女肌肤一般,让人垂涎。”
“你放开我!放开我,不准碰我。”席母拼命地挣扎,但她的力气如此羸弱,如何抵挡得过一个训练有素的成年男子。
风刮得更加激烈,天空一片昏暗。忽然,一声闷雷忽然惊彻天地之间,紧接着闪电划破天际,黑云压城城欲摧,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冲破天际纷纷落下,重重落在房顶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可这地牢之中仍然是一片沉静。
“放开我的母亲。”席振轩目光死沉到了极致,语气毫无生气。
“放?怎么可能,你的母亲可是个美人呢!”面具人继续说着轻佻的话,手下的动作也不落分毫,一使劲就将衣服扯烂,当着所有人的面。
席母身上的衣服都不足以蔽体,她想要用手挡住,但双手却被面具人牵制住,整个人只能被动地任人为所欲为,她羞愤欲死,可现在的自己却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有了。
忽然的,她想到席振轩手中的枪,绝望的泪水落下,张开嘴痛声地对席振轩说:“帮帮妈妈,杀了我!”
帮帮妈妈。
她想有尊严地死去,而不是被人凌辱。
席振轩的眼神空洞。
她知道她的儿子明白了她的儿子,可他不舍得下手。
一边又一遍。
帮帮妈妈。
这样活着不如死了。
“杀了我!”
要有多大的狠心,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席振轩缓缓地闭上双眼,他在想这颗子弹他要射给谁,是面具人还是母亲?射给面具人,他死了,自己和母亲必死无疑,而剩下的这群人只会发了疯似的更加疯狂地折磨母亲,如果横竖都是死,那还是让母亲安安静静地死在自己的手下吧……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血丝弥漫,席振轩的瞳孔如死人般毫无生气、灰蒙蒙的。
惊雷滚滚,骤雨依旧不停歇地落下,狂风挤进夹缝间,风声仿若哀嚎。少年抬起枪,瞄准,扣动扳机,‘砰’的一声,他的动作极快。
席母的额间出现了一个鲜红的血洞,如同滴血朱砂,此时正不断地涌出鲜血,惊得面具人猛地松手,后退了一大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不敢相信这个席振轩居然真的亲手开枪杀死了自己的母亲,他是想杀自己的时候失手了所以才打到她母亲的头颅上吗?
地牢里的其他人也没有想到,这个少年有开枪机会的时候,居然是向自己的母亲开枪。
枪声响起之后,所有人都怔在原地。
“为什么不杀我?”面具人惊魂未定地开口,刚刚那个机会,席振轩有最佳机会对自己动手。
席振轩冷冷一笑,无视了面具人的问题,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不识好歹。面具人冷冷一笑,抬起枪对准席振轩的太阳穴,就在要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他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席振轩,放下枪掏出手机接听电话,电话内容似乎颇让他气闷,抬眸又看了一眼席振轩,说了声‘知道了’便挂了电话。“把他关回去。”面具人吩咐他的手下。
席振轩被押回牢房继续绑在架子上,而席父席母的尸首也按照面具人的意思被搬进牢房内,让席振轩日日夜夜看着自己父母的尸体,凌迟着他的心。
不能杀自己是吗?
回到牢笼的席振轩似乎领略到这个意思,睁开眼睛冷眼看着面具人,少年的眼神阴沉而凶狠,嘴角露出恣意的笑容,似乎穿透了皮肤刺进面具人的心脏,那一瞬间,面具人不寒而栗,后背忍不住地发麻,他想要杀了这个年轻人,但是上头已经下了命令,必须留住席振轩的一条命。
面具人不想再待在这地牢里,一步一步地走上台阶准备离开,身后却传来席振轩阴冷的笑容,回荡在地牢里,让他的步伐沉重得无以复加。
面具人走了。
地牢里安静得只能听见雨滴滑落的声音,少女被面具人的手下拖走了,鲜血流的一地都是。
席振轩又回到了这件牢房里,但此时的心境与之前的心境早已判若两人,他还是席振轩,但是他以前不是之前的席振轩了。
父亲和母亲,他爱的家人离开了他,甚至母亲还是死在他的手中。
痛彻心扉,心像是碎成一片一片的。
他低垂着头颅,所有的情绪都掩埋在黑暗中,眼泪也只有黑暗知道,无声的痛哭,压抑的痛哭,在这深夜里,连月亮都忍不住要为这个少年流下眼泪。
父亲伟岸高大的身影和母亲温柔的笑容如走马观花般出现在脑海里。
振轩,以后长大你想做什么?
这是爸爸妈妈送你的生日礼物,它叫尼克,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学习虽然重要,但是身体更重要,要知道劳逸结合知道吗?
振轩,爸爸看你的样子是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了吧?别不承认,爸爸可是从你这个年龄走过来的,一天到晚的发呆,还说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孩子,你妈都看出来了。没事,儿子,遇到喜欢的女孩子就去追,千万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当初要不是爸爸勇敢,估计还没有你这个混小子呢!
在英国读书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注意身体,放假了就赶紧回家,爸这次放假,还要带着你和你妈出去旅游。
以后,再也听不到这样的话了。
2003年的八月,他已经不知道今天是几号,但是他记得这个年份、记得这个月份。就在这一天,他的父亲身中十二发子弹,最后一发子弹射中心脏而亡,她的母亲被他用一发子弹射中头部而亡,从此阴阳相隔,再不相逢。
不杀他是这个组织最大的失误。
上天垂怜,如若他席振轩有幸能够逃出生天,无论是策划这件事的人,还是动手去做这件事的人,还有今天的这些人,他一旦查清楚,必将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活下去,逃离这里,只要能够活下去,哪怕没有任何尊严,他都能够做到
他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
只要能够逃离这里!
杀光他们!
面具人离开店里之后心里很是很顺畅,他想了想,虽然上头告诉自己不能杀了席振轩,但是上头并没有说不能打他折磨他,只要让席振轩留口气等到上头派人过来就行。
于是,每天的毒打成了席振轩的家常便饭,可是席振轩变了,无论面具人怎么毒打怎么辱骂席振轩都不会开口,也不会喊一句疼,用最漠然的办法忍受着非人的折磨。
渐渐的,席振轩毫无反应的面具人觉得这样太没有意思了。他开始变着方法折磨席振轩,让席振轩说自己是狗,可是席振轩又怎么可能会开口?一个连痛都不会喊的人,怎么可能会说自己是狗?可是面具人却露出森然的笑容,“席振轩,我听说你有个小女朋友,是淮市人,长得很是漂亮。还有你的爷爷,没几年就要过八十大寿了,真羡慕你啊!”
席振轩目赤欲裂。
面具人这是在威胁他,如果他不听话,面具人就要对他的爷爷和顾晗下手。
“我…是…狗。”
“我…是…狗。”
“我…是…狗。”
是谁的声音破碎,是谁的灵魂屈服,是谁的心在无声地呐喊。
席振轩破碎无力的声音让面具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拍了拍席振轩的脸,“早这么听话就好了,你放心,你一直这么听话的话,我就放过你的爷爷和你的小女朋友。”
“好…我是狗。”
席振轩又重复了一遍,他的臣服让面具人开心得大笑出声。
在地牢里的时间过得似乎都变得缓慢了,席振轩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见到面具人只会被动地开口称自己是狗。后来可能是面具人觉得无聊了吧?这一次他隔了很长的时间都没有来,有之前间隔的时间的两倍,所以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冷冷地笑了笑,习惯性地开口,三遍的‘我是狗’。
但是他这次听到的不是笑声,而是抽气声,和如同印刻在灵魂的熟悉。
“席振轩。”
那个人在喊他,他不敢置信地抬眸,看见的居然是顾晗。
骗子!
他把顾晗也抓过来了!
他已经看到顾晗的声音,那张恐怖的面具出现在顾晗的身后,抬起枪对着顾晗的后脑勺,扣动扳机,子弹飞了出来!
“快!走!”
他心中痛极,声音干哑,如沙砾堵着嗓子眼。
看着子弹越飞越近,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看到子弹离顾晗越来越近——
然后他忽然惊醒了。
模糊中,他似乎看见许墨彦正站在他的面前,而他心心念念,心爱的女子正趴在床畔,握着他的手。
……
医院的大门是忽然被撞开的,一位身形瘦弱的女人居然能够背着一个满身伤害的男人冲进医院。冷风呼啸,鲜血淋漓,染红了医院的白色地砖,女人漆黑的眼底流露出满满的惊恐和焦急,疯狂的声音响彻医院正厅,“医生!医生!这里有人身受重伤,有没有医生!”
医院大厅内,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女人,似乎是在奇怪这个女人怎么能够背的动身形高大的男人,有两个急诊室护士立马推着担架车冲出来,帮助少女将浑身是伤的男人放在担架。少女脸色苍白,头上冒着汗珠,焦急对护士说:“他身体多出有伤,伤口还没有经过任何处理,刚刚还吐血了。”
“好的,小姐,我知道了。”护士连忙推着席振轩往急救室冲去。
担架车被直接推进了手术室,医生很快也赶来几乎是连跑带爬地冲进了手术室。因为外人不能进手术室,顾晗只能在门口等着,她抬头看着手术室门上‘手术中’的字符,虽然心情已经有所缓解,但是她仍然是不安的,他不知道席振轩身上的伤会不会影响到他的身体健康,他是不是会安然无恙地出来,这一切地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是极度不安之下,顾晗又强硬地要自己冷静下来,冷静下来之后第一件事,她就是掏出手机给许墨彦打了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起,许墨彦的声音从电话那头响起,“喂,顾晗,什么事?”
“你现在在哪儿?”
“准备出去去NITI酒吧。”许墨彦看了看手表。
“许墨彦,席振轩不在NITI酒吧了,他已经被我救出来了。”顾晗的语气十分认真。
但是许墨彦听了却想笑,顾晗怎么可能把席振轩救出来了?就算顾晗知道席振轩在NITI酒吧,但是凭她一己之力怎么可能救出来,这姑娘莫非是担心席振轩担心得出现幻觉了?
“我已经把他送到医院了。”
许墨彦笑出声音,摆明是不相信顾晗的话,“你在开什么玩笑?”
顾晗也只知道自己的话听上去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你现在可以去NITI酒吧打听情况,但是我可以告诉你,NITI酒吧现在绝对是警备状态,连门都不会开,你如果相信我就立马报警,还不至于会让NITI酒吧的人逃走得太过迅速。”
“顾晗,你在玩老子吗?”许墨彦哼唧地笑着,仍然不相信顾晗的话,正当他准备训斥顾晗的时候,他找来的特工传回消息,他开口道:“你先等会儿,我看个消息。”
在一分钟左右的忙音过后,许墨彦的声音又回到了电话中,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疑惑和不确定性,“顾晗,你现在在哪家医院?”
“如果你想知道,就按我的安排先报警,取消你的计划,然后我就会把我的地址告诉你。”
许墨彦在挂了电话之后沉吟了两分钟,然后他按照顾晗的要求去做了,告诉警方NITI有猫腻,警方虽然有所怀疑,但是目前是敏感阶段,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所以警方在街道报警之后,立马调集警力前往NITI酒吧。第一件事完成之后,他又通知所有人,这次的计划取消,那些人虽然有所疑惑,但是也依言照做了。
许墨彦在完成这些事之后立马打电话给顾晗,顾晗如约将医院地址告诉给了许墨彦,他到来的速度很快,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到达了医院,可见他这一路上是用如何风驰电掣的速度赶过来的。
他到的时候,顾晗正坐在手术室外面的公共座椅上。
手肘关节抵在膝盖上,手抵着额头,看模样像是在为手术室里的人祈祷,祈祷他一定要安全无事。
本来他在接到顾晗的电话之后对这个少女起了疑心,但是此时此刻,看到这样的情景,看到顾晗如此模样,他的心底竟然对这个女孩再无一丝怀疑,并且他无比地坚信着,这个女孩绝对不会伤害席振轩。
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咳了一声,提醒顾晗自己的到来。
顾晗听到了他的动静,但是她并没有抬头,依旧用这样的姿势坐着,淡淡地开口:“我不会放过这些人的。”
医院手术室的附近无比安静,几乎没有人经过,只能听见呼啸的风拍打在窗户上发出的声音,狂风作势,吹得窗户外的巨树叶颤枝飞,在月光的映照下,巨树的影子撒了一地,少女的声音清冷坚定,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狠辣。
许墨彦愣住,他听出顾晗话里的意思,“顾晗……”他想告诉她,一个女孩子不要乱来,可现实偏偏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救出了席振轩,让他这个大男人无用武之地。
顾晗的眼角似乎是有泪水滑落,晶莹剔透,但是她没有擦掉。她忽然想到五年前,才刚刚和席振轩认识的时候,她自己还在好奇为什么曾经这么清风朗月的少年为什么会变成后来残虐至极的性格。此时此刻,她已经全部明白了,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折磨,自己都不敢说能够撑下来,可是席振轩他撑下来了,虽然撑下来了。
人是撑下来,但是他变了,变得彻头彻尾。
如今,他的心还活着吗?
“许墨彦,你无法想象,他这十天过的什么日子,说生不如死都有些词不达意。”顾晗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她在哭却是无声的,听不到任何抽泣声,只能听见她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手术室门口庄重起誓,“我今天在这里发誓,我一定要查出来是谁对席家下的手,是谁杀了席振轩的父母,我要这些人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字字句句,刻骨恨意。
虽然如今是个法治社会,当不知为何,许墨彦竟然决然相信这个少女会做出的这样的事情。
血债血偿,不得好死。
许墨彦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时间滴答滴答地从指缝间溜走,忽然许墨彦的手机铃声打破这平静,许墨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是约翰打来的电话,许墨彦立马接起电话,“BOSS,警方在NITI酒吧搜查一个大型的地下窝点,里面的人质有部分都是在恐怖袭击中被掳走的,还有一部分警察正在排查身份,另外……在底下窝点发现了三局具尸体,其中两具尸体一男一女,从外貌来看是东方人,40左右的年纪,初步推断,可能是您朋友席先生的父母……警方已经——”
后面的话许墨彦听不到了,因为他的手机已经摔落在地上,脑海里不停地回响着约翰的话。
“其中两具尸体,一男一女。”
“初步推断,可能是您朋友席先生的父母。”
席叔叔和席伯母……
死了?
手机摔落到地上的声音被顾晗听见,顾晗从臂弯里抬起头,低下身将许墨彦的手机拾起来递给他,沉沉道:“看来警方已经找到NITI酒吧的地下室了,那……应该已经找到席振轩父母的尸首了吧……”顾晗顿了顿,声音清澄,“等到埃及警方通知国内之后,席振轩父母也可以回到故乡。”
“顾晗,你到底是什么人?”许墨彦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个女生这么神秘?
“我是顾晗啊。”少女微笑,带着痛意,又跟了一句,“最没用的顾晗……”如果可以早点发现席振轩出事了,也许席叔叔和席伯母就不会死了。
正当许墨彦想问顾晗是如何将席振轩救出来的时候,手术室的灯熄灭了,医生走了出来摘开口罩,许墨彦和顾晗立马围上去,焦急地问道:“医生,他没事了吗?”
医生先是摆摆手示意两个人冷静下来,眨了眨眼睛道:“病人身上的伤非常的严重,因为处理不及时多处感染,现在我已经将这些伤口全部都处理好,所幸这些伤并没有对内脏造成什么伤害。但是,我想说的是,我不知道病人身上的伤是从哪里来的,但是他身上的伤最早的最起码也有十来天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请你们多注意病人的心理情况。”
那些伤痕都是攻击性伤痕,十天的时间,这个少年经历了什么,医生可想而知,所以他才会说出这些话。
“谢谢,我们知道了。”许墨彦和顾晗齐齐点头。
护士将仍在昏迷中的席振轩推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到顾晗面前,对顾晗说:“小姐,病人需要住院治疗,你们两位谁去跟我填一下患者资料?”护士小姐说得很含蓄,这样的意思是在暗示顾晗和许墨彦需要交治疗的费用和住院的费用。
“我去,我和你去。”许墨彦连忙道。
许墨彦去和护士填写住院资料顺便将费用交上,给席振轩安排了独间病房。将席振轩安置好之后,许墨彦跟顾晗说:“你留在照顾席振轩吗?我出去一趟,去一趟警察局,忙好之后就回来。”
顾晗自然知道他要出去忙什么事,点头道:“你去忙吧,没事,我在这儿。”
许墨彦点点头,便拿上车钥匙离开了医院。
此时,安静的病房里只有顾晗和席振轩两个人,席振轩还在昏迷中没有清醒,顾晗小心翼翼地握住席振轩的手,不敢用一丝一毫的劲,因为席振轩的手背上还有伤口。就这么看着席振轩,看着他的容貌,顾晗忽然就流下眼泪,忍不住哭出声音,“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
昏迷中的席振轩像是感受到顾晗的手在自己的手里,微微地动了动手,很轻微地,很轻微地顾晗感受到了。因为感受到了,她反而泪流得更加凶猛,但手底下依旧不敢用一点力气,只能一直不听地和席振轩说话。
“不要害怕,我就在你身边。”
“席振轩别难过,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你放心,那些伤害你和你家庭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
一直不停地说,哪怕嗓子干哑到了极致,顾晗也没有停下,因为她能够感觉到,她每说一句话,席振轩就能够多一份安心,为了每每增长的这一份安心,她愿意一直说下去。
一直说到说不下去,一直说到声嘶力竭,一直说到困倦到趴在床边睡着,她还想要说下去。
顾晗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在她因为困倦睡着之后,病床上,男人纤长的睫毛动了动,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只是一点点,然后又闭上,像是一直没有清醒过似的,只是他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握住女孩的手。
十分的用力。
仿佛是害怕顾晗消失在自己的世界一样。
“顾晗,醒醒。”
轻声的呼唤惊醒了趴在床边睡着的顾晗。
“席振轩。”
她猛地抬起头从睡梦中惊醒,第一件事就是将目光看向席振轩,她以为是席振轩在呼唤自己。
“你太累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是许墨彦,他应该刚处理完席振轩父母的事情,从警察局风尘仆仆地回来,英俊的脸庞露出疲倦的神色。
“没关系,我还能撑着。”顾晗婉拒了许墨彦的好意,其实她的确是累了,但是她想陪在席振轩的身边,想让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自己。她眼眸往后看了两眼许墨彦,语气平静,“埃及警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许墨彦嘴角露出苦笑,皱了皱眉头,语气很是不甘,“无非就是一些公式化的回答,遇到这样的事表示很不幸,会尽快将嫌犯捕获归案,但是什么时候能抓到这些人都是后话了。至于席振轩父母的尸体……埃及政府人员已经通知国内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更何况出事的还是席老将军的儿子和媳妇,他们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国内,使领馆先关手续办好之后就会运回国了,能够落叶归根也算抚慰席叔叔和席伯母的在天之灵了。”
“呵,抚慰?”
许墨彦这说法让顾晗冷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冷漠无比的杀戮气息,“杀了都不足以泄恨。”
“顾晗……”许墨彦想要劝她,让她别太执拗。
顾晗直截了当地打断许墨彦的话,“别跟我说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一套,如果不能了结,就杀到他断子绝孙,斩草除根,我看他们还怎么来和我冤冤相报!”
虽然是顾晗是一个相貌美丽,柔柔弱弱的女子,但她此时杀伐决断的冷冽气势,幽冷阴沉的黑色瞳孔,却让许墨彦根本不敢掖其锋芒。
顾晗白皙的脸庞被灯光笼罩上一层莹白的光,流光溢彩,眼眸间杀气四溢,嘴角狠狠拧着,嫣红的唇勾勒出一抹笑意,“许墨彦,约翰和乔治是FBI顶级情报人员,你应该可以让他们查一查这次的事,我想要知道究竟是谁在策划这些事情,我想要所有人的名单,一个都不能放过。”
许墨彦从未见过一个人有这样的气势,从头到脚,都散发着血腥暴虐。
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却是个女人,她叫顾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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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写得很难受,不是身体上的,是心里难受。
补了昨天少的1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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