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这里,就到了村里所有人都喜爱的乘凉的地方,‘荔枝虚’。这里是一大片龙眼树和荔枝林。高大的,枝繁叶茂的,成伞状的龙眼树。都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树干很粗。树根都用不规则的石块垒起近一米高,防止淘气细伢仔弄伤树干。
荔枝树相对龙眼树要矮一些。但是也有近百年历史。据说是本村一位老人,叫阿虚公。去山下赶圩,在圩上看到一个云游的高僧。这个高僧对他讲了一席话后,便追随高僧而去。当时他阿母为此大病三月。
多年后,阿虚公回到王家坪,除了一包种子,什么也没有带。阿虚公说是从福建武夷山带回的荔枝种子。讲这荔枝色泽亮丽,绿中带黄,黄中透红。肉质透明,细嫩,十分味美。是唐朝的贡品。
村里的人都没有吃过。阿虚公说比龙眼还好吃。村里人都认为他在撒谎。不予理睬。(在当时的王家坪,大家都认为龙眼是水果中最味美,最滋补的水果。)而阿虚公阿母多年前已故,就葬在龙眼树不远的树林里。阿虚公思母心切。决定自己把这些种子种在母阿坟墓附近。
于是,用了一年时间,把龙眼树与他阿母坟墓之间的所有树木,杂草,乱石。清除干净。在用当时从福建学习的种植荔枝的技术,进行施肥,播种。
经过五年的精心栽培。这里,出现一片郁郁葱葱的荔枝林。到了第六年。这里就挂满荔枝。所以,每年6,7月间,这里就是王家坪狂欢的地方。
阿虚公死后,这里就被族长取名为‘荔枝虚’。
树上挂满橄榄绿色的一抓一抓的龙眼,一簇簇的荔枝果。看得冬梅直分泌口水。看来,再过十几天。这里就会闹翻天。一直持续到八月初。
冬梅哼起歌,往前一路小跑。
“月光光,照地塘;年三晚,食槟榔;槟榔香,买子羌;子羌辣,”稚嫩的声音一路飘着。
再往前走就是一片菜地。这片菜地绵延几里路。菜地两边是茂密的树林。一边是高山丛林,一边是低缓的丘陵。也不知是那辈人伐木砍树,开垦出来的。
几乎家家户户都在这里种菜。每家种的菜,界限都不分明。常常有细伢仔摘错菜。
罗万岭是个一年四季都能生长各种蔬菜的地方。因此,村民就把每种蔬菜种子撒在不同的地里,也不施肥,也不拔草,等到成熟时,就来摘。大多野菜,野草都比蔬菜长得茂盛。
冬梅不能认识所有的蔬菜。深绿色,细长的是菜苔,浅绿黄色矮矮的是莴笋,开着白色,粉色,紫色花的是豌豆苗。等等。
每次和王嫂来摘菜时,冬梅都见阿妈把各种能吃的蔬菜都摘在一起。连同各种各样的野菜。所以,在王家坪孩子的眼里,所有身边的植物都是自己的伙伴,也是家里的食物。
慢慢悠悠的冬梅看到光线变暗了,变红了。远处的树林好像看不太清楚。可能天快黑了!冬梅很是纳闷:平常这时候,路上很多收工回家的阿伯,叔娘,他们有的拿着锄头,镰刀,或是提着摘的菜。今天一个都没有碰到。难道都去我家了?冬梅有些害怕,加快了脚步。
小路越来越窄,两边越来越荒凉,一丝丝茅草伸出路面好高,冬梅都差点被遮住了。
冬梅家那块种是她阿公的阿公开垦出来的,采光好,适合种玉米,高粱,土豆,地瓜,黄豆等等。她在那块地里几乎见到所有南方盛产的农作物。
“阿爸,阿爸,阿爸!”冬梅边走边叫。前面那片石榴林旁就是冬梅家那块地。
远远的,冬梅就看见王天擎在弯腰拔草。暮色中,冬梅发现穿着灰褐色衣服的阿爸,就像地里的一块圆圆的在移动的石头。与地里的红薯,黄豆角等一起沐浴在橙红色的薄雾中。
还有些地,是新翻过的,露出微黑的泥土。要种春节前成熟的作物。
“阿爸,阿爸,梨花叔娘说今晚在我家吃喜酒。”见阿爸不理自己,冬梅只好抬出梨花叔娘。
“什么?”王天擎这才慢慢站起来。“在我家吃酒?”他重复说。
“恩。”冬梅肯定的点头。“阿爸,回去吧!”冬梅小声的请求。有些撒娇的样子。
王天擎站着想了一会儿,放下手里杂草。再把近处一大堆刚拔下的野草,抱到远处摊开晒着。这些杂草干了,烂掉后就是肥料。
王天擎一手拿着锄头和镰刀,一手抱着冬梅。迈着大步往村里赶。梨花姐难道不知道我家的情况,还要在我家吃喜酒。王天擎边走,作了各种猜想。
刚走到西村头。王天擎就看到阿庆叔扛着桌子,他家的二伢仔和三伢仔一人端着两条条凳。王天擎放下冬梅,把三伢仔的条凳扛在肩上。
“阿庆叔。”王天擎招呼。
“阿庆公。”冬梅自小都很懂事。然后拉着三伢仔的手。
“是天仔和阿梅?你们没有在家?梨花说今晚在你家食喜酒。恭喜你,添了王家坪第一对双胞胎。”
“阿庆叔。”王天擎为难着。“我家没有米了。”
“天仔,你还不知道?你在地里去了!”阿庆叔把桌子换了一下肩膀。
“不要你家做饭。族长说每家做一个好菜,端去你家。”
王天擎没有说话,他放下凳子,就去搬阿庆叔的桌子。扛在肩上。老实本分的他,常用行动释放情感。阿庆叔是过来人。只有搬着凳子跟在王天擎身后。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隐约可见一些榕树和矮小枇杷树漆黑的剪影。大山深处的王家坪总是黑得比山下更早些。
远远都听到人声鼎沸。王天擎大步的往家里赶,阿庆叔在后面赶得其喘吁吁。
王天擎看到,自家的院坝和隔壁细伢家的院坝都放满桌子。有圆桌,方桌,有的高些,有的矮些。很多桌子上都摆了两三道菜。桌子周围站满直流口水的细仔们。
桌子中间放着灯,细细的灯芯,燃起摇曳的火苗。王天擎看到这里,觉得心里隐隐不安。难道在暗示我这双妹仔什么?
挨着边沿的桌子,王天擎把桌子安放好。居然见到在自家和腊果家院坝之间,供起了神位和年代久远的部分列祖列宗的牌位。神位下面是宽宽的供台,供着几盘面食做的粗糙糕点和时令水果。德高望重的族长笑眯眯的坐在一张木制圈椅上。(这族长有灰白的头发和灰白的胡须,没人清楚他到底是哪年生的。记忆中都是这样的。)
“族长。”王天擎双腿跪在地上,叩了三个头。
这时忙活的袁梨花走过来。
“族长好!”袁梨花转身象王天擎。
“阿天起来了!你叫上几个人,拿上锄头,去祠堂前最大那棵桂花树下,挖一坛桂花酿的女儿红出来。”
“啊!族长。”王天擎看族长,族长笑而不言。
“梨花姐。”嘴拙的王天擎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些酒埋在桂花树下少说有几百年历史,到底地下埋藏有多少坛酒,只有每位族长才知道。
王天擎只记得自己大概5岁时,是王家先人居住罗万岭一千四百八十年纪念年。当时才开了一坛酒。那酒着实烈,每个村里的男人只喝了半碗,都醉倒一片。不但烈,还很香。那桂花酒的酒香里,还有蜂蜜的甜味,有鲜花的芬芳,有少女的乳香。酒香在整个王家坪迷漫着,三日不散,香味绕梁。老人都感叹,这种琼浆玉液只应天上。
“阿天,生双胞胎是王家坪的大喜事。刚刚下暴雨,就送来两凤凰。族长说,这是龙母的旨意。往后十年王家坪定当风调雨顺。值得庆贺。你去吧!动作快点!吉辰快到了!”袁梨花象王天擎挥挥手。
晚上七点,全村人都齐聚这里。菜香四溢。那坛刚出土,很大的深褐色的酒放在供桌上。坛口还封着。
袁梨花已经点上香,纸,烛。王天擎和王嫂抱着孩子,跪在供台前的族长身后。族长稳稳的站着,面向诸神列位和主宗牌位。干净利落的起开封酒的盖子。拿着三炷香,嘴里念叨着。全村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香,烛,纸烟袅袅升起。
当族长做完仪式,坐在木制圈椅上。王天擎和王嫂分别象族长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抱细伢仔给族长看。族长伸出枯枝般的手在两个孩子的头上,脸上来回摩挲。
王天擎和王嫂坐在供台旁边的桌子边,其他村民也都落座。
“伢仔们,开始放炮了!”随着袁梨花响亮的声起。在榕树下用竹竿撑起的火炮,噼噼啪啪的响起来。声音响切罗万岭的每个角落。把每片沉睡的树叶唤醒,把露珠震回泥土里,惊扰山里所有动物的美梦。细伢仔都掩住耳朵。
足有十分钟,火炮响完了。浓浓的□□味随薄雾般的烟四处飘散开来。
“现在,男人都摆上酒碗,我和阿天倒酒。”梨花大声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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