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的时候,水面一片嫣红,远处的船像是在一片胭脂上行进。但是这一舱人叫我吓得,谁都无心观景。
中间船家确实来问了一趟要不要酒菜,兰鹤舒差点吓得差点掉了手里的干粮,还是三皇子上来一阵厉害咳嗽帮他遮过去了。
太子倒还算镇定,吃过东西就向顾景新问起了水利之事。我和慕斌收拾了桌子,又在旁边坐着翻绳玩儿。
顾景新讲论了一番什么样的地方适合挖渠,什么样的地方适合蓄水,还是忧心忡忡地望向我和慕斌,叹道:“这一个姑娘,一个孩子倒是镇定自如!”
“放心!因为我们两个未必挨刀!”我满不在乎地从慕斌手上把绳子挑到自己手上。
“为何?”
“我俩能卖!你们不一样,你们这些大小伙子留下才是真祸害!”翻完这一轮,我起身去外面又要了一壶热水来。添了水,烫了药,剩下一点儿底,我就喊慕斌过来洗脚,想叫他先洗了睡。没想到这孩子直摇头。我见说不听他,就下手脱他的鞋,他就光着脚满舱房跑。
“可不是咱们刚才当着他说这些,他害怕,不敢睡吧?”兰鹤舒说着,摆出笑脸来招呼慕斌过去。“小慕斌,小孩儿到了时候就得睡,睡不够可不长个儿。”
慕斌置若罔闻,只是笑着摇头。待他再唠叨,慕斌就爬上他后背去发赖了。
“不睡就不睡吧!过来好好呆着,别出声就行!”我没好气地说,心想也许再过一会儿,这孩子自己困了就去睡了。出门把壶还回去,回来把门闩上,又把箱子挪到门口去堵着。还没直起腰来,慕斌就溜过来一骨碌躺在箱子上。
“哎,别在这儿!”我不想把担忧的事情跟他说得太明白。可是他还嬉皮笑脸故意气我,把脚丫子往我脸边伸。“别闹了,再胡闹揍你!今天怎么这么不听话?!”
“揍”字有用,他一下子坐起来,恢复了乖巧的神情,还拎起之前翻的绳来冲我笑,意思是叫我再跟他翻。
“好吧,翻绳。”我无奈地在旁边坐下,继续和他玩翻绳。
那边坐的四个男子也长吁短叹,谁招呼慕斌过去,慕斌都是摇头,非要在门口箱子上坐着。半晌,顾景新说要不然他试试,给慕斌好好讲讲《论语》里的道理,兴许能听得睡着。屋里总算又有了些愉快的气息。
眼看天色越来越晚,船上也越来越静。三皇子先熬不住了,倚着包袱盖件外衣半躺下,说先歇会儿。顾景新早无声无息地倚着板壁睡着了。太子又坐了一阵,也熬不住了,朝另一头蜷着身子凑合躺下,把宝剑放在怀里抱着,叮嘱兰鹤舒一会儿叫醒他。兰鹤舒说是害怕不睡,没过多久也点起了头。连我都觉得困劲儿有点上来了,慕斌还精神着,光脚坐在箱子上,自己在那里叠纸,叠完包吃食的纸又包写字的纸。我忐忑又烦躁地坐在旁边看着他,都忍不住在琢磨要不要给他点个穴。
正琢磨的工夫,慕斌抱着他叠的那些纸吧嗒吧嗒走到放灯的台面旁边,踮着脚吹灭了一盏。剩下的那盏拿他叠的那些纸筒子一层一层地罩起来,就留着一丝缝儿透着些许光。
随着舱房里暗下来,我警觉地皱了皱眉头,他这是在告诉外面人,这屋里熄了灯么?
他做完这些,就颇为满意地走回来,一屁股坐在我腿上。
“唉,你还不睡?”我把他往里抱了抱,悄声在耳边问他。
他还是摇头,笑嘻嘻地坐在我腿上玩他的鲁班锁。
腿上坐了动来动去的一个孩子,我倒是不困了。便一边哄着他玩儿,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怎么耗了大约有一个来时辰,顾景新歪着身子睡得都有点打呼了。我坐得满心烦躁,慕斌老在我身边这么缠着,到时候若是出事我不便动手。
突然,我听到了一些什么动静。我把慕斌的头按在怀里拍了拍,跟他说:“听话,坐好,千万别乱动!”随后,我把他放下,自己轻轻抽出腰里的软剑,挪步到门边隐蔽之处。
也许只是有人起来撒尿,也许是冲着我们舱房来了。
顾景新订了三个舱房,想的是两位皇子一人一间宽敞的,再各有一个人上夜,剩下的在一个小夹间里凑合一晚。我把那两间的被子都铺开了,还刻意留了一点散碎银钱。我指望着,这些人若是真起了歹心,要半夜行凶,先摸进这两间屋,看见这钱就明白这些人有防备了,悄悄撤回去,我们也好装糊涂。
我推测,这些人船上还有好些人,动刀流一地血不好收拾。真要害人,也应该是江里下馄饨。为了防备这事情,我早把窗板留着丝缝儿。
果然是有人轻手轻脚朝这边过来。不巧的是,他们没有先去摸那两间屋,而是径直来了这儿。估计是问酒菜那会儿就看明白了,箱笼都在这边。我提起一口气,捏紧了软剑细细的柄。
脚步越来越近,可是被我放在那边的慕斌站起来了。
这倒霉孩子?!
我恨得牙直痒痒,刚才怎么就没狠狠心把他的穴道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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