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医院有些年头了。
里头不少建筑都是民国时期遗留下来的, 院子里巨大的梧桐树历经沧桑依然挺拔, 茂密的树冠遮阳蔽日。
木宁志从外科楼二层的一间诊室看见了姜桃桃。
她正搀扶着霍红霞, 小心缓慢地走到树下。
他推了下窗户,更清楚地看见她。
她今天过来照顾母亲, 身上衣着很简单。
一件条纹的T恤,一条九分的牛仔裤。
长头发披散在身后, 只看背影就知道是个美人。
木宁志看着那个方向, 他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一名小护士路过身边,问他,“木医生,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回头淡淡笑了下, 继续看起手头的病例。
那扇窗也没再关上。
白天难得得没有艳日高照, 天空呈现浓重的灰白, 空气闷闷的, 蒸笼一样让人压抑。
傍晚远处劈出一道闷雷, 顷刻大雨滂沱而至。
青平一到夏天就多雨,翠绿的万栖山时隔几日就要被冲洗一遍的, 河里的水也重新换上更清澈的。
姜桃桃喜欢下雨, 每次雨后, 山里的味道就更加清新好闻。
但这雨每次到来时,她都忍不住要先抱怨一句老天爷。
因为她总是忘记带伞。
巴士载她到镇上, 幸运地和一个顺路的婆婆同乘一把雨伞, 老人好心地把她送到半路上的旅馆, 新雇的店员小楼正拿着抹布擦桌子,见她回来了,扬脸一笑,叫,“小姜姐。”
姜桃桃自个儿年纪还算个小姑娘,每次被她这么叫着都很不习惯。
以前拉老纠正她,叫她桃桃就行,小楼用力点头说记下了,没过一会儿照旧喊她小姜姐。
她就接受了这个称呼。
总归小楼才十八九岁,比她嫩多了。
姜桃桃也得叫别人姐。
在店里张望了一番,问她,“孟阳姐呢?”
“强强哥出去找朋友打牌了,孟阳姐见下雨了,就去给他送伞。”
姜桃桃皱起鼻子,很有深意地说,“他可真招人疼!”
小楼领略她的话音,不好意思地捂嘴笑。
雨越下越大,天晚了,旅馆住客都在楼上房间呆着,姜桃桃在楼下,盘腿坐在吊篮里玩手机,和小楼聊了会儿天,正想着要不要回家呢,门上的小铃铛响了起来。
有客人进来了。
姜桃桃和小楼一同看过去。
棕色的原木门框上镶着一扇玻璃,中间用十字的木条隔成四块,水汽攀在上面,只看到外面水流刷刷,逐渐接近一个黑色身影。
姜桃桃只当是普通客人,继续悠闲地玩手机,留小妹招待着。
突然想起自己好歹也算个当家的,要拿出点存在感来,她腿伸下去穿好鞋,过去帮他拉着门。
他进了屋,那把黑色的大伞就收起来了。
遮挡刚一离开,姜桃桃和小楼两双眼睛纷纷就直了。
费华修把伞树在门边,摘下头上的连帽,平静对上姜桃桃惊讶的两眼。
“你、你怎么来了?”
他似笑非笑地说,“不欢迎我吗?”
怎么会不欢迎?
愣也愣过了,心里就由狂喜替换,龙卷风似的在里面刮着闹着,她高兴得差点要跳到他身上。
碍于有外人看着,就努力维持矜持,告诉疑惑的小楼,“这是我朋友。”
费华修在她旁边,礼貌地冲小楼点了点头,“你好。”
小姑娘本来就性格朴实,招架不住他的认真凝视,脸一下子烧了起来,手忙脚乱地给他选房,拿房卡。
不管身处多高的位置,费华修对任何人都永远以修养相待,语气温和。
小楼给他办入住的时候,全程笑脸盈盈的,姜桃桃知道,他又给一人留下了良好的第一印象。
姜桃桃看着他的侧脸,果真正人君子一样。
而高高的台子下面,他的左手早就握上了她的腰间,来回揉捏。
姜桃桃拍了下他的手背,给他使了个禁令的眼色。
领着他去房间。
他带了一只很大的手提包袋,进了屋就放在椅子上,转身面向姜桃桃。
头微微歪着,表情温柔,似乎很喜欢看她这种意外的惊喜模样。
不过姜桃桃也有些不满他来时不打招呼。
还选了这么个糟糕的天气。
他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长款冲锋衣,里面是灰色的连帽衫,山里空气阴冷,还是显得单薄了。
雨下得大,外衣防水也还好,鞋子上沾了泥泞,裤脚也湿了。
就像,跋山涉水,翻山越岭赶来看她一样。
姜桃桃鼻子有点发酸。
赶紧转了身,蹲在衣柜下面摸出拖鞋,挪过来放在他脚边,“你换鞋吧。”
她拍拍他肩上的水痕,“衣服都湿了,你冷不冷,我下去给你端杯热水。”
说着就急匆匆地往门口走去。
转身时被费华修一把捞住手臂,“跑这么快做什么,不想多和我呆会儿吗?”
他掌心贴在她侧脸和脖子的地方,在上面爱不释手地轻抚了两下,抬起她的脸,同时脚下往她挪了两步,姜桃桃一闭眼,他的吻如约而至。
他身上气息湿漉漉的,有雨水的微腥,嘴唇也比以往凉了些,手也是凉的。
这个吻才接了几秒钟,她惦记着楼下的那杯热水,往后退开。
“不行,我必须去给你倒杯热水,还要再加几片生姜。”
噔噔噔地踏着木地板,小跑下楼。
刚到怀的温香软玉,还没来得及温存就飞走了。
费华修看着她的背影,苦笑着束手无策,总不能把人狠狠拽回来。
晚些时候孟阳回来了。
姜桃桃为不惹人耳目,刻意没在费华修房间里呆很久。
孟阳只身一人回来的,给姜强强送过伞后,他就直接去医院陪霍红霞了。
孟阳用毛巾包住短发,用力揉搓了几下,样子无意地跟她提起,“刚才小楼跟我说,你男朋友过来了?”
姜桃桃立刻瞪一眼小楼,后者捂着嘴偷笑,“小姜姐,都是你男朋友模样长得太好了,我没忍住就跟孟阳姐说了!”
孟阳也笑,说,“今天店里的事你不用管了,就交给我吧,大老远过来不容易,还不快上去多陪陪人家。”
姜桃桃嘴硬地说,“有什么好陪的?我马上就准备回家了。”
孟阳和小楼又是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不再调侃她。
姜桃桃还真说到做到,没一会儿就拿了伞出门了。
她是想留下和费华修一起过夜的,就是熟人都在,怕她们往不好的方面延伸。
成天都要见面呢,努力把自己的形象表现得正直纯洁一些。
心里还是挂念费华修的,人出了旅馆,魂儿依然勾在他身上。
她想了想,给费华修打过去电话。
干脆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家住。
然后她就在旅馆外不远处等着他。
天渐渐黑了,雨小了一些,不知道要准备下到什么时候。
道路上积了一滩滩的雨水,无根雨掉落进去,激起层出不穷的小泡泡。
很快,费华修就出来了。
他知道姜桃桃小脑袋里怎么想的。
姜桃桃把自己的伞收起来,钻到他伞下,两手还搭在他撑伞的臂窝中。
仰着脸问他,“你想跟我回家吗?”
费华修很有深意地说,“看你这大费周章的,我不好拒绝。”
她脸上烫了烫,低头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
不疼。
钻心的甜。
费华修弓下背,在她粉色唇瓣上重重印了一下。
旅馆离家不是很远。
两人散步一样慢腾腾走着。
彼此心知肚明是要回去做什么样的事,姜桃桃毕竟脸皮薄,一路话很少。
他们之间的气氛,居然有种奇怪的尴尬感。
远处青山蒙了层水雾,青蛙在田里此起彼伏地叫着。
冷的时候偎依他的肩膀,是比什么都更美妙的事情。
姜桃桃家住一栋两层的小楼,霍红霞房间在一楼,她和姜强强住二楼。
费华修外衣的一边肩膀已经全湿透了,她帮他把衣服晾在阳台上。
她自己的衣服也有点湿了,回房换上去一件白色衬衫,在这期间,费华修正在她的浴室里洗澡。
姜桃桃翘着小腿趴在床上等他。
过了会儿,浴室水声停下,费华修裹着她的浴巾走出来。
沐浴露和洗发水也都是她的。
他全身上下都是她的味道,就像她严严实实地把他拥有着,包裹着。
姜桃桃看着他肌肉线条结实硬朗的上半身,感慨地说,“我觉得我好像在偷汉子啊,要是我哥半道回来就惨了。”
费华修擦着头发,危险地看了她一眼。
晚上睡时,他和她一起躺在她的小床上,两人就只是说了会儿话,完全没有发生姜桃桃预料的那种事。
她枕着他的胳膊,见他伸长了手准备关灯,问她要不要睡。
姜桃桃觉得这有点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也让他关了灯。
费华修躺回床上调整了下姿势,把她往怀里抱了抱,闭眼跟她说了声晚安。
姜桃桃见他真是打算要睡了,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你……你就不想要吗?”
他还闭着眼,嘴角笑了一笑,“你想了?”
姜桃桃怎么可能实话实说?
只是那天被他撩出来的火烧了好几天,他一回来,她就跟春风吹又生似的燃起来了。
黑暗里,费华修手心摸了摸她的脑后,“我不是为这个来找你的,快睡吧。”他说,“明天我们去医院看看你妈。”
“嗯……那好吧。”
雨停了。
费华修睡了一会儿,又睁开眼。
不出意料的,对上姜桃桃失落而渴求的目光。
她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睁开,吓了一跳,赶紧把脸埋在枕头里。
静谧之中,费华修长叹了一口气。
突然,女孩恐惧地尖叫一声,床榻吱呀作响,吓跑了围墙上的一只小猫。
夜真的太美了,月亮黄黄的,零星点点的窗户是黄黄的,路灯也是黄黄的,连那只小野猫都是黄黄的。
一切的美妙都氤氲在旖旎水雾之中,倒映在仲夏夜的水面上,伴随蛙鸣,今晚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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