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会途中, 调成静音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嗡嗡”声显得突兀,费华修皱了眉拿出来。
待看到上面的名字后, 眉间的不耐消缓下去,短暂犹豫后, 还是出去了。
会议室内, 御商的所有高层管理都在,费老爷子这位当家元老也在。
没有人敢在严谨的会议途中出去接电话,费敬松看着他的背影, 面上表露出不满。
费华修找了个安静的地方,俯视玻璃外,100多米以下的地面。
白领精英,来来往往,每人步伐匆忙。
电话那头,女孩在哭。
叫了声他名字后, 话都被哭腔压得说不好了。
他耐心询问了很久, 得知是霍红霞手术过程发生意外, 逝世了。
在她不停哭着的时候, 费华修就已产生出这个猜想。
听她亲口说出来,痛不欲生的脆弱好似隔空传来, 即便是他, 也过了好几秒才正面接受这个事实。
大概, 让她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他在外面呆了很久, 直到外公派人出来请他回去, 只好轻声对电话里说,等自己开完这场会议,马上就过去找她。
“我不要!你现在就要过来,我要你马上来我身边!”
姜桃桃听了,情绪变得更为激动,歇斯底里的声音就响在耳畔,他能想像到她的眼泪是在怎样掉落着的。
他当然想立刻过去陪她,脚步钉在原地,仿佛进退两难。
心脏就像是被左右撕扯着,最终,强大的理智占据上风。
“桃桃,听话,再给我两小时的开会时间,之后我会马上订票过去。”
姜桃桃还在哭闹,他狠了心,拇指按上屏幕红色的按键。
随后立即拨通助理的电话,交代他为自己订好两小时后,最快一班通往青平县的高铁,费华修大步回到会议室,走进去的那一刻,面容依然平静,就像刚才,不曾发生过任何变故。
会议结束后,费华修走在外公身边,陪他一起出去。
庄重堂皇的行政办楼层,处处渗透着高处不胜寒的冷硬感。
费劲松留他和几位高层寒暄,所以他依然走不开。
待那群西装革履散了伙,他正要说起自己接下来有急事需要脱身,费华铭迎面走了过来。
费劲松一直想要拉拢兄弟二人的关系,中午订了中餐包厢,想他们一同前去。
费华铭答应得痛快,他是一个极其自大的人,却总擅长在外表露出虚假的谦虚,说,“我随时有空,只是要看Loman肯不肯赏脸了。”
说着看向费华修,今天他神色冷冽,没能躲过费华铭鹰一样的眼睛。
把话放到这种份儿上,按常理他不应拒绝。
费敬松开口道,“都是兄弟,说什么赏脸不赏脸的话!”
他今天心情难得不错,人老了,早已对商场的种种不再过多关心,更看重的是家族和睦。
表兄弟两个的明争暗斗他一直看在眼里,以往较少来公司,与他们更是不常碰面,今天爷孙三人终于聚在一起,谁也不能扫了他的兴。
费华修不合时宜的推辞又让他的兴致降到冰点,连费华铭也在惊讶地看向表弟。
费劲松年至古稀,从来都不是位和蔼的老人,年纪越大,反而性格更加偏执。
言辞严厉地逼问费华修,说出口中的“急事”,而费华修知道,外公向来不希望自己与身家普通的女孩来往,泰国那次对他友人孙女的冷落,以及回国后共进晚餐时的突然离场,这都让费劲松大为恼火,他不能再说出和姜桃桃的事,但事情紧迫,他不得不去。
此番做法,在费劲松眼里,是不给自己面子,更不给费华铭面子,辜负长辈的好意,更让家族关系生冷。
费华修歉意地鞠了个躬,转身大步离开。
他从未有过这样忤逆的时刻,可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焦灼地松着衬衫上的领带时,被身后的怒喝逼停脚步。
“你今天敢出这个门,从今以后,费家就再不容你这个外人!”
费劲松说完,胸腔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老人的身体像一只老旧的机器,受到刺激,锈迹斑斑的零件当啷作响,好像随时就会散架。
刚从霍红霞哪儿领略了生死的滋味,身后的亲人也同样重要,费华修脚步走不动了。
咳嗽声不断传来,刚才的一声命令用足了费劲松所有的劲头,被费华铭和保镖搀扶着的时候,更显垂垂老矣。
费华修闭了闭眼,最终,他转回身。
费敬松咳嗽平复下来,他好像连气都没力气生了。
颤抖的手抓紧手机,拨出一个号码,沙哑的嗓子里尽是眼里,“Anna,给我好好管教你的好儿子!”
费华修被关了禁足,费敬松的保镖带他去了他母亲家中。
费康娜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客厅砸得一团糟,人倒在沙发中,没有喝酒,模样却像落魄的醉鬼。
没人比费康娜更了解自己的儿子。
高跟鞋优雅地在地板上敲了一圈,左右观察家中的狼藉,最终转回沙发旁。
费华修双眼紧闭,胸前衬衫扣子开了好几颗,领带被扯开,松垮地搭在肩上。
看他这模样,费康娜也觉得稀奇。
好似自他十几岁以来,有了独立的想法后,就再没见过他这样失控的局面了。
费康娜似笑非笑地问道,“听说,今天在公司惹外公生气了?”
费华修抬头抹了把脸,坐起身。
“桃桃的妈妈去世,需要我尽快赶回去陪她,被外公认为是和费华铭敌对,所以……”他望着满屋自己的“杰作”,苦笑着摊了摊手。
费康娜若有所思地点头,“听你说过,就是那个姓姜的女孩?”
他手撑在额头上,没回话。
费康娜绕道一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还好她最爱的一套雕花瓷器尚未遭到毒手。
“打过电话了吗?”她问。
费华修扬了下手机,“没接。”
“你外公让我看好你,这几天你还是好好在家呆着,等外公气儿消了一切说。”
在费华修看向她时,费康娜瞬间意会,耸了下肩,说,“各尽其职,亲爱的,恕我无能为力。”
霍红霞在三天后开始准备下葬。
葬礼办得简单,来得人也很少。
父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很多亲戚从此就断了往来,霍红霞娘家在外地,葬礼上来的是经常联络的几位。
晚上一切落入尾声,姜桃桃坐在椅子上,揉着酸痛的脚踝。
姜强强过来了。
他眼睛肿得像两只核桃,但怎么也不肯当着姜桃桃的面儿哭。
他是要拿出长兄的样子,生怕自己都承受不了了,该让妹妹去依靠谁。
姜强强比姜桃桃哭得多。
崩溃过渡之后,其实更镇定的是姜桃桃。
同一胞出生,她人生的家庭待遇和成长经历都比姜强强要难走,所以,纵然是个女孩儿,她也是更坚强些的一个。
“桃桃,以后就剩我们两个了。”姜强强一说起来,鼻子又忍不住地涌上酸楚。
“我们要好好走下去。”
姜桃桃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它们密密匝匝地布满夜空,一晃眼,刚才看着的那一颗就不见了,永远寻找不到固定的一颗。
她看着某个方向,轻柔且坚定地说,“会的。”
姜强强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开始在店里帮忙了。
以后他会把旅馆继续开下去。
问起妹妹的打算,忐忑地等她答话。
私心是想留妹妹在身边的,母亲一走,他们相依为命,旅馆给他一人支撑不是件简单的事,如果姜桃桃在的话,好歹能跟他分担分担。
更重要的是,有亲情陪伴,日子才会好过一些。
但姜桃桃是名牌大学毕业,而且自身条件良好,怎么会甘心留在偏僻的山中小镇。
姜桃桃低落地摇头,“我还不知道。”
一说起未来,她就想起费华修。
那天通话之后,她的手机就再也没开过机。
一方面是自己实在需要个人空间,另一方面,也是被他伤到了心。
她曾爱他成熟的理智,但过分的理智又让她感到陌生、冷血。
要说感情上之前的那些计较爱多爱少的小吵小闹不算什么,这次才是真正的芥蒂产生。
灵棚内灯火通明,霍红霞的黑白遗照立在中间。
她不敢朝那边看过去,否则连呼吸都要变得艰难。
在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的缺席,更加让她痛楚加倍。
夜深露重,皮肤都开始泛凉,一直渗透到筋脉之中,想把身子骨缩成一小团。
姜桃桃揉揉眼睛,回屋加了件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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