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晚来迟

6.第二朵(1)

    
    方正并不蠢,张氏一说,他就明白了。
    要说以前他真的对姜知甜没有别的心思,他自小没爹,在村里就吃尽了苦头,后来被张氏带入姜家,境遇才稍好一点儿。
    张氏也好,继父姜若也好,总是告诉他:姜知甜是他妹妹,他要让着姜知甜,好好照顾她之类的云云。
    以至于他一直记着这话,也言行如一的贯彻着这个原则。
    可就在那天相亲的时候,他忽然生出了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
    既然他要娶,姜知甜要嫁,且他们都是两大难题,那为什么不把他们两个凑成一对呢?
    可既然问题没他想得那么简单,方正只得作罢。
    且他放弃的十分容易和轻易。
    只是再见到姜知甜的时候,方正觉得既惭愧又羞愧。
    他站在姜知甜跟前,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姜知甜不明所以,只问他:“大哥,你的手好了?”
    方正下意识的把手背到身后,道:“小伤,我抓了一把草灰敷上,已经没事了。”
    姜知甜说了一句:“虽是小伤,也该仔细着些,别回头伤得更厉害了。”
    面对姜知甜发自内心的关切,方正十分羞惭兼羞愧。
    他怎么能生出那么龌龊的念头呢?这几年,她可一直都拿自己当亲哥哥。
    姜知甜问他:“大哥有别的事?”
    没有。
    方正半天才说了一句:“甜甜,对不起。”
    姜知甜知道他说的是换亲的事,闻言只是笑笑摇头,道:“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哥不必放在心上。”
    方正心里发涩,只能打叠起精神,把自己那点小小的绮念压到心底。
    他鼓起勇气道:“我,我以后,都是你大哥,你的情,我永远铭记在心,以后你有用得着大哥的地方,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姜知甜道:“好啊。”
    亲事很快定了下来。
    袁家没狮子大开口,要多少多少聘礼,只除了那只银镯子,袁家又要了二两银子。
    张大娘虽然舍不得儿子,但只要他能娶上媳妇,让她把命交出来都行。
    因着是上门姑爷,该姜家出银子,张大娘让媒人帮着传了个话:她愿意出这二两银子,给姜知甜买布料做衣裳,她就希望他们的第二个儿子姓张,到时她抱走养活去。
    张氏原本想自己做主来着,可后来想了想,看在姜知甜出的那只银镯子的份上,她问了姜知甜一声。
    姜知甜心道:这想得倒长远,还不能知道能不能过下去呢,倒把第二个孩子预定出去了。
    她没说什么就点了头。
    转眼忙完了收秋,方正借了辆牛车,买了半扇子肉,又把地里的花生、豆子各拿了半袋子,赶车去了袁家。
    只等过了八月十五,他便娶袁喜儿过门。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方正高高兴兴的赶车去的老丈人家,却满身是血的被人抬回来的。
    张氏只看了一眼,当即就昏死过去。
    她以为方正死了。
    方正是她的命,是她这辈子最后的指望。
    如果方正有什么好歹,她真的活不下去了。
    姜知甜看着浑身是血的方正,也有些怔。
    走前他还生龙活虎的,高兴的脸上带着腼腆和害羞,可转瞬回来,他便人事不知。
    世事无常,不该这样书写。
    强忍着心伤和悲痛,姜知甜咬紧牙。
    她真觉得这日子太难过,本来这个家就破败飘摇,随时都有被生活湮灭之感。这不,生活刚有点儿起色,又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她不敢松那口气,就怕自己会和张氏一样,躺下了便再也起不来。
    送方正回来的是袁喜儿的大哥袁明和几个邻居。
    方正在袁家喝了酒,出村没多远就连人带车翻进了沟里,有人识得是袁家的新姑爷,报给了袁家。
    袁明一看方正伤得不轻,忙带人给送了回来。
    说句不好听的,他怕方正死的他们袁家。
    他一看这家里没有主事的,除了晕过去的妇人,便是眼前的姜知甜。
    姜知甜虽然看纪不小,却做姑娘打扮,可见是不曾出嫁的姜家姑娘。
    他对姜知甜道:“姜姑娘吧?你看方正伤得不轻,得赶紧找郎中给瞧瞧。”
    姜知甜迈步子上前,盯着他看了又看,这才问:“我哥是怎么伤的?”
    袁明被问得一愣,他打量着姜知甜。
    这姑娘个子挺高,可也挺瘦,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有些渗人。
    不是,他问自己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明来不及细想,含糊的道:“呃,不知道,就是车翻了。”
    姜知甜明显不信,她看着袁明,一字一句的道:“我哥是个稳妥人,尤其这车和牛都是借的,他珍惜得不得了,无缘无故,他不会这么疏忽,一定另有原因。”
    袁明不高兴了,这叫什么话?合着她哥就样样都好,出事了就是别人不好?
    他顺嘴道:“可能是喝多了吧,没看清路。”
    姜知甜又追问:“他是在哪儿喝的酒。”
    旁边有人道:“嘿,你这姑娘怎么这么多废话?他能在哪儿喝,还不是在他丈人爹家喝的。”
    姜知甜看了他一眼,问:“当真?”
    “当然真,我还能骗你不成?袁明哥,是吧?中午你们爷俩陪的新姑爷。”
    袁明含糊的道:“是。”
    姜知甜重新看向他,道:“这就是你们的错了。不是你们灌我哥酒,他也不会摔成这样。”
    袁明气得跳脚:“唉,你怎么说话呢?酒是他自己喝的,跤是他自己摔的,你个姑娘家家怎么能胡乱冤枉人?干吗怪到我们头上?”
    姜知甜声音冷沉,没有怨气,只有寒凉:“去的是你们家,喝的是你们家的酒,这是事实,你们承担不承担责任,咱们到县太爷跟前说道去,我不信天底下没有王法了。”
    姜知甜朝着大家一鞠躬,道:“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过几位大哥把我哥送回来,但一码是一码,该讨的债,我一样也不少的要讨回来。不送。”
    袁家几个人只好推推搡搡的走了,有的骂:“真是好心没好报,把人给她送回来,她倒要赖我们一身不是。”
    也有人道:“又没赖你。”
    诸人便都看袁明。
    有人问他:“袁明大哥,现下可怎么办?那小娘皮是个黑心肠,她不得讹你们家银子啊?”
    袁明心里发慌,他也不确定姜知甜说要报官那话是真的假的,他只能假装无事的道:“讹什么?她敢?”
    可心里终究没底。因为他心虚。
    姑爷上门,袁家肯定要摆酒摆菜的招待。
    方正老实,袁明给他倒酒,他不敢不喝。喝了几碗,他便推辞:“我酒量浅,真的喝不下去了。”
    袁明却给他爹使眼色,不许他管,说什么也非要灌方正喝酒,他道:“你要不喝,就是瞧不上我这个大舅哥,不给大舅哥面子,你还想娶我妹妹?门儿都没有。”
    就这么着,方正喝醉了。
    袁明害怕,这真要较正起来,这银子得他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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