谦谦君子,温文有礼,眉眼间却有几分疏离冷淡。
风长老自进门后便不动声色将两人的神情尽数看在眼中,心中思绪微浮,面上却波澜不兴,“你们有何事要与本座商讨?”
夜无痕微微一笑,尔雅谦润,“的确有事要请教长老。”
“哦?”
风长老扬了扬眉,信步走到另一个座位上坐下,且从容优雅的为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的饮了一口,才又继续道,“是什么重要的事定要深夜请本座前来?说吧!”
“啪!”
他话音落地的瞬间,一本书忽然被用力的拍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竟震的他刚放下的茶杯滴溜溜的转了一圈。
风长老淡淡的扫了一眼,目光在触及那书册之时倏地一凝,眼底飞快的划过一抹激烈波澜,却转瞬间归于平静。
风长老不动声色的转头看向尉迟连城,面容镇定且从容,看不出半分端倪,“连城,这是何意?”
尉迟连城冷冷的看着他,目光凌厉如刀锋,不染一丝温度,“你不认得?”
平仄无波的语调,冰冷入骨,风长老眸光暗敛,面上依旧了无波澜,“哦?这是何物?本座应该认得吗?你们深夜请本座过来不会就是为了看一本书吧?”
尉迟连城眉心一拧,目光骤冷,“不想看,可以,直接认罪!”
闻言,风长老有些惊讶的扬眉,“你说什么?认罪?本座怎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恰此时,风中飘过夜无痕温雅如水的嗓音,“风长老不妨先看看此物,兴许便能听懂了!”
随之话音落地,一摞宣纸落在他面前的桌案上,轻轻一瞥,可见墨迹清暇,一字一画皆是风骨。
风长老并未急着去看,而是抬眸望向夜无痕,眼神讳莫如深,“这又是何物?”
“长老一看便知。”
“哦?”
微微轻笑一声,风长老扶了扶帽子,伸手拿起那一摞宣纸,慢悠悠的翻了几页,而后,猛地将其往桌面上一搁,清朗目光中骤然显出三分凌厉,七分怒意,“这是何人所写?简直一派谎言,荒谬至极!”
夜无痕却微微一笑,神色间依旧温润如玉,谦和有礼,“风长老果真觉得这是一派谎言么?”
风长老冷哼一声,睨着他,嗤之以鼻,“这根本就是瞎编乱造!”
“这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风长老近日的所作所为,难道长老便只有一句瞎编乱造么?”
闻言,风长老眉心一蹙,面容间蓦然多了几分震惊与怒意,“你们深夜请本座前来,莫不是竟相信了这居心叵测之人呈上的胡诌乱造之语,妄图污蔑之辞?”
风长老看着两人的眼神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仿佛两人是弱智白痴一般。
许久未曾开口的尉迟连城,冷冷的眼风扫过来,声音森寒如霜,“是否污蔑,你心知肚明!”
风长老目光微动,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波澜,面上却依旧泰然从容,“这些事情,本座并不知情。”
顿了一下,又道,“关于考题泄露一事,本座也正在查。兹事体大,你们心慌则乱本座可以理解,但,你们身为天医阁最年轻一代的首席弟子,遇事当冷静自持,且不可乱了阵脚。”
不见责备,语重心长,一言一行,皆显长者风仪。
尉迟连城冷笑一声,嘴角勾起冰冷的弧,黑眸中却无半点温度,“你倒是很把自己当长老?”
风长老皱了皱眉,“本座就是,这是不争的事实!”
尉迟连城看着他,眼神冷蔑,“很快就不是了。”
风长老闻言神色一变,语气多了几分凌厉,“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干了什么好事,难道不清楚?”
风长老皱眉,将面前的书册与宣纸拿起往旁边一摔,语气染了几分薄怒,“本座说过,此事本座并不知情!你们要查,尽可去查,好了,本座倦了!”
说完,拂袖起身,大步离去。
然,尚未行至门口,背后忽而一股凛冽劲风袭来,霸道而苍劲!
风长老神色一凛,身形极速左旋,避开那道劲风,而后反手一掌,挥向尉迟连城。
二人掌风在空中相撞,发出一阵清啸,旋即分开,双双落地。
风长老面色微怒,“连城,你想干什么?是要欺师灭祖不成?”
“欺师灭祖?”尉迟连城冷冷一笑,目光森寒而轻蔑,“你配么?”
风长老微微皱眉,面有薄怒却不失儒雅风度,“你师父平日就是这般教导你与长辈说话的么?”
夜无痕上前一步,与尉迟连城比肩而立,目光淡淡看向风长老,“利用职权之便盗取试题,售卖于人,谋取私利,敢问风长老,做出此等不齿之事的你,又有何颜面以长者自居?”
风长老闻听此语,神色并无异样,从容而坦然,“本座说过,那不过是些瞎编乱造,子虚污蔑之词。”
夜无痕手中拿着那份书册与写满字迹的宣纸,不紧不慢道,“这份资料里详细记录着你是如何窃取试题,绘编成书,于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高价售于何许人等,所有流程经过事无巨细,皆记录在此,风长老对此就只有一句污蔑之词么?”
风长老轻笑一声,丝毫不以为然,“仅凭一纸空文再加一本从考场上搜出的作弊图册,就污蔑本座是那泄题之人,二位师侄办事竟是如此荒唐可笑么?”
“空文?”夜无痕低笑一声摇了摇头,目光灼灼看着风长老,“此乃夜影调查的结果,风长老当知,夜影拿出的情报,从未出错!”
风长老心中蓦然一惊,竟是出动了夜影?
暗夜无声,扶风掠影!那不是阁主手下最为神秘的势力,鲜少动用,且只听令于阁主一人么?
此番试题泄露之事竟然惊动了阁主么?
可他远在千里之外,就算要下令夜影彻查此事,往返之间也需要些时间吧?可,此事败露至今日不过是短短两日,夜影竟已将调查结果奉上了么?
除了不可思议,便是一阵隐隐的不安,至此,风长老泰然从容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异色。
但,他深吸一口气,依旧沉着冷静,“夜影给出的情报,自是不会有误,但,掌管试题库的印飞星昨夜忽然离奇失踪,二位师侄不觉此事蹊跷么?”
昨日考场之上惊现手抄,方知试题泄露,当晚,掌管试题库的侍者便离奇失踪,如此一来,此事还真是蹊跷的很,让人不得不怀疑,根本就是那位侍者监守自盗,利用看管之便盗取试题,私售牟取暴利,在事情败露之后又第一时间畏罪潜逃!
如此一说,倒是顺理成章,通透的很。
夜无痕与尉迟连城微微对视一眼,而后看向一脸从容镇定的风长老,扬手,“带上来!”
很快,两名素衣锦带的天医阁弟子搀扶着一位受伤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的手臂和头上都缠着白色的绷带,走路的时候一瘸一拐,即使有人搀扶着也走的极为缓慢,明显是伤的很重。
风长老在看到那名男子时瞳孔蓦然一缩,一直镇静的脸色出现一道明显的裂痕,心中更是溅起层层波澜。
印飞星!
他不是已经死了么?而且是他亲手将他打下悬崖,为何,他竟没死?!
不!这不可能!他当时已然身受重伤,又落下悬崖,绝无生还的可能!
但是,为何……
“风长老,我们又见面了!”
恰此时,耳畔响起印飞星幽幽沉沉的嗓音,似一缕清幽的风自悬崖深处盘旋而来,让风长老心神一窒,皱眉看向已经站在他面前的印飞星,“你不是畏罪潜逃了么?竟还敢回来!”
他神色泰然,从容不迫,姿态俨然上位者在问责,再加之他久处尊位,周身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收敛自如,与之对视,倒是颇感压力。
印飞星微微挺直了脊梁骨,不卑不亢与之对视,“畏罪潜逃?倒不如说,是你杀人灭口之后刻意制造出我畏罪潜逃的假象,以此来混淆视听,掩盖真相!”
风长老眉头微皱,目光凌厉而充满了威慑,一字一顿缓缓警告,“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印飞星不禁冷笑一声,反问,“你就不好奇,是谁救了我?”
闻言,风长老的身形微不可察的一震,心底波澜叠起,却不行于色。
未等他开口,印飞星又道,“本该被你打下悬崖,葬身深渊的人,忽然又站在了你面前,震惊吗?一定很想知道是谁救了我吧?”
风长老怎么可能不想知道?
他亲眼看着坠下悬崖本该必死无疑的人,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焉能不惊疑困惑?
而且有一种强烈的直觉,救他的那个人,会与这件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到,根本就没有巧合的可能!根本就像是提前知晓了一切,专门前往搭救!
他是昨夜子时动手,且那座悬崖偏僻荒凉,人烟罕至,根本就不可能有人刚好路过!
况且,印飞星掉下悬崖之时内伤极重,不过只剩了一口气在!而此时,他的内伤分明已经好了大半!也就是皮外伤多些,应该是掉下悬崖时摔伤的。
会是谁?救了他的命,还在短短时间内治愈了他的内伤?
放眼天璇京城,拥有此等医术的人……
在风长老心中惊疑未定之时,印飞星忽然挣脱开两名天医阁弟子的搀扶,一瘸一拐缓慢而艰难的走到尉迟连城面前,而后跪了下去。
“连城公子,无痕公子,两位师兄,印飞星有罪,与风长老串通一气,利用监管之便,窃取机密试题,摘抄成册……”
印飞星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神情肃然,字字清晰,将所犯罪行供认不讳,且将详情经过皆娓娓道来,未有丝毫隐瞒。
当所有话都说完,印飞星缓缓垂眸,拂了拂袖上尘埃,双手交叠平放于地面,而后缓缓俯下身来,额头紧抵着双手贴在了地面上。
“印飞星自知罪无可赦,且已无颜面对阁主,无颜面对众位师兄弟,只求一死,赎我之罪,请两位师兄赐死!”
他声音沉重,语气间的悔恨之意与求死之心那般决绝坚定,仿佛此刻唯有一死,才可还他内心一丝安宁。
不过,与印飞星的态度全然相反的是,风长老拒不承认印飞星所举他的罪状,一口咬定那是印飞星污蔑于他,不过是出于私愤,栽赃嫁祸,临死还想拉个无辜之人陪葬,实属阴损歹毒至极!
然,尉迟连城可不管这些,事实俱在,证据确凿,任风长老如何辩白他统统不理,直接判刑!
身为长老,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判决他,废去一身修为,罢黜长老之位,逐出天医阁,永世除名,且,发配至寒冰炼狱,了却残生!
风长老对尉迟连城的裁决自然不服。
废黜长老之位,永世除名天医阁,已经是让他从云端跌落谷底,无异于失去毕生所有,更何况,还要废去一身修为,这根本就是形同废人!
云端骄子,忽而失去所有,跌落神坛,沦为普通人都不如的废人,还要被关在那个黑暗冰冷永世不见阳光的修罗炼狱,了此残生,这简直比死更折磨!
不,这哪是比死亡更可怕?分明是胜过世间任何一种酷刑!
根本不需要多想什么,几乎是一念间风长老已经决定,纵然拼却一死,拼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下场,他也绝不会让尉迟连城搓扁捏圆,肆意发配!
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自然不会拼命,自然还要维持着他天医阁长老的威仪与尊贵高雅!
纵然已在此时,所做所为已经败露,为人所不齿,他依旧温雅如风流名士,淡然自若的看着尉迟连城,缓缓道,“本座尊为天医阁五大长老之一,上承阁主,下掌重生,便是犯了过,也轮不到你们一介小小的首席弟子来置喙!非但你们,即便是你们师父,也没有资格!”
“那敢问风长老,少主是否有这个资格呢?”
“什么?少主?‘
风长老闻言蓦然一惊,“少主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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