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湿漉漉地坐在那里,身后的水声哗哗地流淌,浸在水下的玲珑曲线一点点浮出水面,如水落石出,无法掩饰的真相。
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消失了的东西,它就永远的不见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却偏要留下一根细而尖的针,一直插在你心头,一直拔不去,它想让你疼,你就得疼。
季寒川低垂着头,胸膛剧烈起伏着,黑瞳中乌云翻滚,苍白的十指交握,手背上迸射的青筋不安地跳动着。
身后浮出水面的人久久没有声息,他亦没有回头,久到他以为真的溺死了她,亦或是她真的变成了第二个植物人季嘉怡,才听到身后传来咯地一声轻响。
邹韵猛地仰头吐出一口水,一只手搭住浴缸边缘,勉力撑起自己的身体,搜肠刮肚的呕吐着,咳嗽着,呼吸急促得像只碎裂的风箱。
这个女人的生命真是强韧如丝。
冷酷地咬咬牙,季寒川站起身,湿漉漉的高大身影在她的面前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收拾一下,一会让姜瞳送你回兰馨苑。”
他迈步向外走,头也不回,不能回,现在的他只要再看到她的样子,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
门砰然关上,摔得山响,他就那么湿漉漉地走了出去。
邹韵靠着浴缸一侧剧烈喘息着,唇色青紫,黑发缠绕着苍白的身体,滴落着淋漓的水光,如同一条跃出水面即将干涸的鱼。
看着那个走出门去的身影,微颤的唇角轻轻勾起,这个几乎是用生命换来的赌注真的很凶险,可结果是,她赢了。
他恨她,毫无置疑,无与伦比的恨,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邹韵能感觉到这仇恨的强烈,以至于方才的他每一毛孔中都迸射出凛冽的杀机。
可是,今晚的季寒川却再无法能做到把罂粟般美丽的她再度推进张兆良这个禽兽的怀里。
身为女人,她感觉得到季寒川的内心深处剧烈的矛盾与挣扎,而今晚她对张兆良决绝的试探已经让他迫不得已做了抉择。
现在的她,既是季寒川的猎物,又是他的掣肘。
邹韵不确定这掣肘的分量有多大,实效有多长,但是只要能接近季寒川,找出事情真相,找出他的致命弱点,找到可以将这魔鬼送回地狱的方法,就够了。
她努力抑制着急促痛苦的喘息,瘦削的脸颊上,眸光幽邃闪亮……
姜瞳用门卡打开房门的时候,邹韵正费力地往身上套那件湿透了的红裙子,饭前她换下的运动装已经被酒店的服务人员拿去清洗了。
他的冷眸忽闪了一下,关上房门,离开了房间。
她怔了一怔,在中域,没人给她尊严。
姜瞳,安妮这些人在她的生活里都出入如无人之境,无论是在国色天香的总统套房还是季寒川兰馨苑三十九层的私宅,他们进出自由,从无暇顾及她的感受。
微微叹了口气,习惯了,她对这一切恍然不见,继续努力地向身上套那件红裙。
裙子浸湿了水,冰冷得紧缩在一处,穿起来很吃力,冷冷的衣料和同样冰冷的肌肤贴在一处,让她的心都寒凉得瑟缩起来。
再打开门的时候,姜瞳同样没有敲门,邹韵的湿裙子穿上了一大半,正在拉身侧的拉锁。
姜瞳径直走上来,手里拿着一件长长的,带着风帽的浅灰男士卫衣,他最钟爱的颜色,厚厚的棉质,看起来很暖和的样子。
他把卫衣递给她,转回身去,邹韵等了一会,他似乎并没有出去的意思。
她默了默,面颊有点微微的涨红。
飞快地把身上的红裙子扯下来,她咬了咬牙,快速脱下同样湿透的内衣,直接把那件长卫衣套在身上。
湿冷的寒气仿佛一下子被厚厚的卫衣吸走不少,寒战陡然减轻了许多。
她轻轻舒了口气,姜瞳已经回过身来,眸光示意她湿淋淋的头发。
邹韵来到卫生间打开电吹风,把湿淋淋的头发一点点吹干,再走出来的时候,彻骨的冷意已经大多消失不见。
灰色卫衣长达了她的膝头,露出细瘦的伶仃长腿,长长的衣袖遮住了她的手臂连双手都被包裹进去。
吹得蓬松的及腰长发随意飞散在脸颊两侧,干干净净一张脸,黑玉般的冰瞳,苍白的面庞,失色的唇朵。
不复方才一袭红衣的冷绝娆艳,现在的她就像是一个清清爽爽的女学生,整个人纯净雅致却又散发着无形的慵懒气质。
姜瞳有些的艰难移开自己的目光,“寒川在继续应付这个局子,怕张兆良继续纠缠你,让我送你回去。”
她的头靠在姜瞳蓝色捷豹的皮质座椅上,他无声开着车,车子的空调开得很大,很暖,车内环绕着一只不知名的爱尔兰民谣。
空灵而又苍凉,蓝天,白云,牧场,穿着蓬蓬裙的爱尔兰女子,百合花般的肤色,玫瑰朝露样红润的面颊……
中域铁血打手的车子里,居然放着这样意境的曲子,邹韵微微挑了挑唇。
“邹韵,”他的声音很低,听不出什么感□□彩,“别再做出格的事情,你不了解季寒川,他现在是有点放不下,但不是每一次都会像今晚这么幸运。”
原来,她对季寒川的挑衅,终有人看得清楚,包括安妮,包括姜瞳。
“我知道,”她咬咬牙,“可我总得想法子挺过去,姜瞳,我不想再委身于张兆良那个禽兽……”
提到这个名字都让她战栗,她的眼中闪烁着屈辱的泪光,声音轻轻回荡在空旷的车厢里。
可是,季寒川远比张兆良更加可怕。姜瞳单手握着方向盘,噙着一支烟,点燃,心头是莫名的烦躁。
“你说过,我和季寒川的结只有我自己去解,所以,我必须试试。”她望着窗外幽深的夜色,长睫在脸上遮住了一层暗影。
可是有些结却是死结,不管你怎样努力,怎样挣扎,只能让自己更加鲜血淋漓。
季嘉怡毕竟还活着,姜瞳却永远忘不掉季寒川知晓陆长宁的死讯时,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神情。
陆长宁和季嘉怡就是季寒川的结,她们曾经满满填充了季寒川的全部生活,那是一个再没有任何人可以解开的死结。
邹韵不再说话,车厢内是久久的静默。
她把风帽拉到头上,遮住自己的脸,头朝窗外轻轻阖上了双眸,似乎是在阖目休息,整个人感觉是那样的疲惫不堪,细弱的呼吸听起来还是有几分急促。
姜瞳侧头凝望了她一眼,长发从风帽中垂落,覆盖着雪白的面颊,这个角度看得到她下颌,线条流畅优美,却尖瘦得让人心悸。
无论她想做什么,今晚她成功了,姜瞳风驰电掣开着车,陷入了默默沉思。
张兆良和季寒川的梁子算结下了。
张兆良的东晟公司占据潼安建材市场的半壁江山,对于潼安的地产商来说是举足轻重的材料供应商,所以即使是中域季寒川,也需要把场面维持下来。
季寒川返回来之后,这顿饭便再不轻松。
面对着酒桌上剑拔弩张,暴跳如雷的张兆良,安妮等一干人使尽了浑身解数,勉力将他安抚住。
“是我爽约在前,我先陪个不是。”
季寒川一口气干了三大杯酒,张兆良的脸上才有些些许缓和,“老张,我知道你要什么,但邹韵不行,你说怎么办吧!”
借着酒意,耿耿于怀的张兆良居然点名要了名模碧琪今夜陪他!
当时的桌上死一般的静寂,悦泰的董事和中域的模特儿们谁都不敢出一声,连呼吸声都是静悄悄的。
这是他故意在下季寒川的面子,不止中域,整个圈子的人都知道碧琪跟过季寒川,算得上是他的女人。
即便是碧琪容色倾城,因为季寒川,在潼安没人敢打她的主意。
张兆良也是故意要季寒川难堪,他没想到季寒川一口应允,眼睛连眨都没眨。
一直依偎在季寒川身边的碧琪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死人般苍白。
姜瞳相信,明日的潼安就会传开,中域季寒川和东晟张兆良因为一个新来的小助理争风吃醋,剑拔弩张,而中域旗下的首席名模碧琪在一夜之间失宠。
这一切,邹韵都不得而知,即便知晓,也无暇顾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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