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娇小姐

30.翻车了

    
    拒绝呢, 肯定是拒绝不了的。没看男人如此虎视眈眈嘛。
    张月鹿还是把衣服给脱了,但肯定不是那种全脱。示意男人转身后, 她将领口拽下一些,露出了肩膀。这就是一个折中的好办法了。
    肩膀上,淡黄色的圆鼓鼓的跟豆子一样的小泡泡, 铺在奶油一般白嫩的肌肤上,别提多醒目, 也让她狠狠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男人转身看过来时候, 那眉头也皱得跟山峰一样。
    等用碘酒初步消过毒, 再用针将水泡给挑开往外挤的时候, 她忍不住咝咝叫。那一声声, 都在牵拽着他的心。他的脸,就更阴沉了。又恼又怒之下, 训斥她,“闭嘴, 谁让你不听话的。你要是听我的,也就不会这样了。”
    她委屈地一把闭紧了嘴, 又闭上了眼。
    臭男人, 哪有他说得那么简单啊。
    等全部水泡被挑完, 又上了药之后, 她整张脸都皱得像个小包子了。漆黑的睫毛上,挂着些许散碎的泪珠, 跟沾了些碎钻似的。
    美丽, 又脆弱!
    他将工具放到一边, 看到这副模样的时候,心中不忍。
    到底是个娇小姐啊,怎么能忍心苛责?
    “想哭就哭出来啊,我不会笑话你的。”
    她睁开了眼,两股热泪,唰地一下,就冲出了她的眼眶。她猛地扑到了他的怀里,低声抽泣。
    “好疼……”
    都要疼死她了,比她挑水那会儿还要疼。
    他叹息了一声,伸手将她给抱住了。
    “知道疼就好,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乱来。”
    “你欺负人,我都这么疼了,你就不会说点好话,还训我!”
    他一时语塞。半晌,才用冷硬的下巴稍微蹭了蹭她的脑袋瓜。
    “好了,别哭了,不怪你了。下次别这样了。”
    欧也,可算是通过了。
    她吸了吸鼻子,坐了起来,顶着红通通的兔子眼,娇声娇气地说:“跟你商量一个事。”
    “说。”
    “就是……”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措辞,“以后,你要发现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可以批评,但最后一定要原谅我,就像现在这样,行不行?”
    他有点酷酷的,“那可得看是什么事了。”
    她的双眼立刻又变得泪汪汪了,“那你是不打算原谅我了,以后不理我吗?那……那算了,我现在就走好了。”
    说着,就要拽衣服,作势走人。
    他大掌一伸,给拦下了。
    “话都没说几句,就敢给我耍脾气,惯的你!”
    “你才没惯呢,我也用不着你惯。”
    “还嘴硬!”他直接将她给扣下了,“不就是没答应,就敢给我这样。你这是笃定了以后会做不对的事啊,提前来我这里讨预防针了?”
    她慌了一下,乌溜溜的双眼开始游移不定。最终,她咬咬牙,认了。
    “嗯,就是这样。我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根本就不了解,难免……会做一些糊涂的事。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保护我。”
    你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这话简直跟蜜一样的甜。
    小女人,都学会甜言蜜语了啊。
    他慨叹着,想着她一个娇小姐两眼一抹黑地从江南来这大东北,可不就是人生地不熟,心中惴惴不安嘛,何况,她还顶着那样敏感的身份。
    他的小女人啊。
    他心软了,抱紧了她,也不再酷酷地逗她。
    “我肯定会原谅你、保护你的,你放心好了。”
    贴着她的脑顶说出的话,郑重地恍若发誓。
    她心里一松,偷偷窃笑了起来。
    这样,应该就不会有大问题了。
    *
    被标记的第五天,殷锐在睡梦中惊醒。
    屋里暗沉沉的,但也不是一点光都没有。夏日的东北天亮得早,凌晨的微光透过窗户,带来一种光明即将挣破黑暗的预示。
    他在眯瞪了一分多钟之后,脑子缓缓清醒,直至彻底苏醒。
    他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
    五天前到现在,所有的一切,走马观花似地在他的脑海中晃过。
    这一刻,他的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反应过来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位傲气满满,前世的最后也被人深深给尊着敬着的大佬,第一反应,就是杀了她!
    他受不了自己这样地被人愚弄、被人控制。但是他掀开被子,脚才刚落了地,这几天来,那小女人的娇美、可爱、脆弱,却像是无形的细丝,一下将他给团团缠绕,让他动弹不得。
    恍惚中,他还能忆起她躯体的娇软,声音的甜美,唇瓣的娇嫩,亲吻的羞涩,甚至眼泪的咸涩……
    他还能想起吻她的时候的贪婪,抱着她的时候的热情,与她私下交谈的层层悸动,以及看她受到委屈的心疼和愤怒……
    这一切,真实得是如此历历在目,鲸吞蚕食地撕扯着他内心的暴虐和杀意,让他最终恼怒地猛地抹了一把脸,恶狠狠地重重捶了一下大炕,并且忍不住骂出了声——
    “该死!”
    那小女人见鬼的到底是什么来路,又是图的什么,明明前世就是一只弱鸡,现在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邪术,又是谁给她的熊心豹子胆,对他用这种手段。
    还是,她也重生了?!
    可她死的时候,他依旧处在人生谷底,算是一个“劳改犯”,遭受唾弃,完全没有未来可言,她真有心算计人,为自己的将来图一条更好的路,也不应该找上他。
    这不合理!
    还有,她一点都不怕的吗?像现在,他想起了一切,想起自己被她突然亲了之后,就跟中了蛊一样,邪了门地想亲近她、对她好,她就一点都不担心,事情败露后,他灭了她?
    到底该说她是大胆,还是该说她愚蠢?
    这笨女人!
    他想起她初初被整个知青点的人给欺负、被针对的熊样,觉得她也不是那有大本事的,后来又被他给……
    他一想起自己对她做的事,占了一次又一次便宜,而她也不是没有委屈巴拉地冲着他、弱声抗议他的时候,他竟然该死的还有点脸热,小兄弟竟然还不听话,有些躁动。
    尤其,昨日她肩头半露,细腻的肌肤嫩得跟上等的奶油似的,还隐隐地在那散发着香。那小巧精致的锁骨,虽然只露出半边,却性感得让他昨天入睡之前都忍不住回忆了好几遍……
    “该死!”
    他再次咒骂。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重活一世,就变得这欲求不满了,那女人稍微露点娇色,就能勾得他好像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
    该死的,莫不是他还是被那个女人给影响着,依旧“余毒未清”吧。
    他该不该找她对峙,问她到底在干什么?可是这样,会不会打草惊蛇?
    他突然又想到了昨日她哭唧唧地求他,让他在她若是做了不对的事情的情况下,一定要选择原谅她、保护她,而他是怎么答应的——
    “我肯定会原谅你、保护你的,你放心好了。”
    该死!
    现在看,那女人根本就是早有预谋。知道他今天会苏醒,所以赶紧打预防针?
    可她到底在图什么啊?
    他虽说干活是一把好手,放眼周围没几个能比得过他的,可拖家带口、长相凶残、家境又不好的人设,连同村的姑娘都不太愿意嫁给他,她一个又娇又美,若真能豁出去,完全可以靠那绝色容颜找个家境好的本地人的女子,干嘛要看上他?
    还是……
    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见鬼的,偏偏因为这设想,心跳还漏了一拍。
    还是,她前世就偷偷喜欢他?这一世,刚一来,就用了点手段,往他身上贴?但这可能吗?
    他忍不住地努力回想前世关于她的种种。但太模糊了,那个小可怜存在一般的她,简直太没有存在感了,他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去知青点的时候,她是怎么看自己的,倒是,她躺病床上的时候,他去看她,她瘦得不成人形,脸也跟着瘦巴巴的,倒显得那一双眼睛大了不少,看着他的时候,那一双眼睛,似乎也特别黑、特别亮,像是被注入了力量的星星一般,一下璀璨到在发着光……
    从久远的思绪里拔A出来的时候,他又骂了一句“该死”,然后烦躁地站起来,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
    失控了。
    这个感觉简直太糟糕了。
    就冲小女人对他耍的手段,放到前世,他能让她生不如死,可现在,他竟然会因为她喜欢了他两世的假设而窃喜、得意,还忍不住追根溯源,这简直荒谬!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这么蛊惑他,让他失去理智,都是不可原谅的,要被狠狠收拾的,可该死的,他要怎么收拾她?
    那么娇滴滴的小女人,说不好听的,他只用一手就能掐死她,但他能这么做吗?再说一句不好听的,他要是不管她,那么繁重的农活,几年后也能再次逼死她,都用不着他出手。
    可该死的,他一想起她会再次瘦骨嶙峋地躺在医院那洁白的病床上,他就会烦躁到想杀人!
    “该死!该死……”
    他连连咒骂。
    喜欢我,那就向我表白啊,冲我动什么手脚!
    这个笨蛋!这让他还怎么去相信她?
    他就不该心软,昨天趁着她撅着屁股趴在炕上的时候,就该狠狠地揍她的屁股,揍得她哭爹喊娘的。
    但一下晃过的诱人的身段,白嫩的肩头,泪汪汪的眼,以及那香甜的气息,就让那狂想跟脱缰的野马似的,不受控制地乱起,也让他这心头不争气地又开始躁动。
    他气的呀,恨不能扇自己一巴掌。
    这种恨不能狠狠收拾她,却只能想到将她给拽到自己床上来实施各种惩罚的诡异念头,简直有些变态好嘛。
    他这是中了什么邪啊!
    气急败坏,却偏偏一时间想不到具体该拿她怎么办的他,干脆躲了出去。
    张月鹿中午在知青点等了一小会儿,见他还没来,想起昨日的教训,可不敢再擅作主张了,依旧跑来找了他。
    “我哥出去了,带着小龙。”殷小凤冷淡地如此说。
    对自家哥哥每天中午带着殷小龙一起去帮张月鹿挑水,她其实挺有意见的。那么漂亮的镯子,哥哥送回去,张月鹿竟然就收回了,再也没送过来过,这让她恼得要死。她觉得这个女人不单纯,心机深沉,就知道哄着她哥哥,让她哥哥出卖劳力。
    她哥哥送回去,不收,可张月鹿占了那么大便宜,就不知道背着哥哥,再把那镯子送回来?
    真是一点都不懂事。可以送给她啊。
    她越想越气,口吻自然也就越不好,张月鹿问起殷锐两兄弟上哪里去了,她就白了对方一眼。
    “我怎么知道?”
    “那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
    “那……他要是回来的话,麻烦你告诉他一声,让他去找我,谢谢啊。”
    “知道了。”
    殷小凤依旧冷淡着,从始至终没有做出要邀请她进来坐一坐的举动来。
    张月鹿也不是那种不会看人脸色的,冲殷小凤笑了笑,怀揣着疑惑,慢慢地回知青点了。
    眼瞅着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了,下午上工的时间也越来越逼近了,张月鹿一直没等到殷锐。她有些担心,想着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但消息源闭塞的她,也只能让自己别瞎想。
    她又走出了知青点,只是这一次,她的目的地不是殷锐家,而是管马车的老马头家。
    马车她是肯定要借到的,方便运水。她担心她这会儿不去借,等一会儿大家都去上工了,她就有可能像上次那样,去了老马头家,他人却不在,最后无功而返。
    还好,她碰上老马头了,不过对于张月鹿的请求,老马头直接一口回绝了。
    “不借!”
    这出乎她的意料,一时愣在了那里。
    她看殷锐借得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就以为自己过来借,也是不难的。
    “请问,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借给我?”
    老马头摆摆手,“不借不借,你别问了。”
    “可为什么呢?你之前就借给殷锐了啊?”
    “殷锐当然是不同的。你想借,怎么不让他来?”
    张月鹿咬了一下唇,她又何尝不想,可这不是根本找不到人吗?
    “殷锐不在家呢,你就借给我吧,拜托了。”
    “不行。”老马头大力摆了一下手,“借了你,就得借给别人。到时候你们知青点的人都来借,我这车还想不想好了。”
    他可是很爱惜自己的车子的。
    “行了,你也别多说了,快回去吧。我这车子啊,是不会轻易往外借的。”
    但是没有车子,挑水得多累啊。
    她拧了一下眉头,考虑到自己手头根本没有借车的资本,就美目一转,来到了坐在那里,静默地在那择豇豆的老妇人面前,蹲了下来。
    “大娘,我来帮你吧。”
    她暂时只想到了这个,这头,笨拙地帮着择了起来。
    老马头看着微微一愣,随即哼了一声,“你没必要这样做,说了不借,就是不借。”
    张月鹿只当是没听到,自顾自蹲在那忙活着,反正,这位该是老马头老伴儿的大娘也没制止她不是。
    “你这是做无用功!”
    老马头扔下这话,回屋去了。
    大娘笑眯眯的,“我家老头子这话说得没错。你呀,想借车,还是去找殷锐吧。他来借,我家老头子就没有不同意的。”
    她懊恼地皱了一下眉,“你当我不想啊,这不是找不到他吗?”
    那娇嗔的小模样,逗乐了马大娘。马大娘不再说话,继续忙起了手头的活。张月鹿也是如此。
    几分钟之后,老马头从屋里走了出来,戴着草帽,扛着农具,一副要去上工的样子。经过张月鹿的时候,他又扔下一句。
    “不会借你的,你就死心吧,赶紧走啊。”
    然后,径自离去了。
    这让张月鹿失望的呀。
    这老头好执拗啊。
    不过,她并没有走。说好了要帮忙的,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那样显得太势利了一些。
    她先是帮着处理完了所有的豇豆,然后又去拿了扫帚,沉默地开始打扫起了院子。
    她不知道这么做,能不能有效提升这对夫妇的好感,让他们以后可以把车子借给她用一用。一切,只有试了才知道。她想过,无缘无故的,人家也没必要那么好心地出借。她正好不急着回去,干干打扫的活还是可以的。
    但好意外啊,她将院子扫了一圈之后,马大娘竟然示意她可以把车给借走了。
    “咦,谢谢,谢谢……”
    她高兴坏了,赶紧将扫帚放好,欢快地冲车子跑去了。
    马大娘看着,微微点了点头。这女娃娃,娇是娇了些,不过心地好,还懂事,瞅着,是个好姑娘,跟殷锐那小子,也不是不配的。她原先听了一些这姑娘的事,心里不是没有担心的,但一看殷锐正在兴头上,她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看,也得亏没说什么。
    殷锐那小子,那一双看人的眼睛,厉害着呢。
    就是不知道那小子又忙活什么去了,放着这娇滴滴的姑娘跑来借车,他也不担心自家老头吓跑了她。现在看这姑娘拉着空车都一副咬牙使劲的样子,真是怪难为人的。
    她摇摇头,进屋去了。
    张月鹿“嘿咻嘿咻”地顶着额头大汗,将车给拉到了殷锐的家门口。得知殷锐还是不在家,她心里那个失望的啊。
    搞什么啊!食言而肥!
    晚上知青们一下工,就要用到水了。她再不去打水,回头要是耽误了大家的用水,肯定又要被批评。
    真烦!
    她管殷小凤借了他们家的水桶。殷小凤表现地很不乐意的样子,但应该有顾忌到她哥哥,她还是把水桶给借了。
    张月鹿拉了一会儿空车,对自己哪怕是借助了运输工具,但一趟可以运回知青点的水量也是不自信的。所以,也没必要多借水桶了。回头再去马大娘那里借一下,加上知青点的,该是够了。
    空桶拉到水井边,当然是不太费劲的,但是这些空桶里全部装上了水——
    妈呀,张月鹿一抬,竟然没能一下将车辕给抬起来。
    鄙视你!
    她在心里骂自己。眯着眼回头看了看车上水桶的摆放,脑子里迅速过了一下力学原理,又“嘿咻嘿咻”地挪动水桶,将他们重新摆放了位置,方便自己可以用最省力的方式来进行拉车之后,她再次握住两边的车辕,一咬牙、一使劲,可算是将车辕给抬了起来。
    再往前走,也就容易了。
    然而,她走了两百多米,就歇菜了。
    车辕被放下之后,她抬起酸疼的双手,看着自己被摩擦得红通通的掌心,眼中一时闪过悲凉。
    “哎……”
    她轻轻靠坐在车辕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等休息够了之后,就再次咬牙,恍若纤夫一般,弓起了小身板,咬着牙,不再多想,一门心思地往前冲。
    汗水,早已打湿了她的额头,又在悄无声息中,打湿了她的衣服。
    她感受着汗如雨下,又感受着苦涩的汗水犹如泪珠一般地沿着她的脸颊躺下。她无数次眯眼,将那份咸涩给挤掉。
    等终于拉着这一车的水到了知青点之后,她是有些骄傲的,也忍不住微微翘起了嘴角。不过,身体的乏力,双手双脚再次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了的感觉,没能让她立刻将井水进行倾倒。
    容我缓缓,容我缓缓,一会儿再收拾你这水妖精。
    她苦中作乐地心中唱着大戏,瘫坐在地上,呼呼喘气,狼狈地犹如行将就木的老黄牛似的。
    小开阳看到姐姐归来的欢喜,此时全部化为了灰烬。他皱起了秀气的小眉头,拿着葫芦瓢,沉默地开始用葫芦瓢,一瓢一瓢地往水缸里送水。以这样过分乖巧和懂事的方式,尽着自己的绵薄之力,表达着对自家姐姐的心疼。
    张月鹿想摆手,让他别这样,不过胳膊太虚软了,真是累得动都不想动。
    她只能开口,“阳阳,别干了,一会儿姐姐会直接往水缸里倒的。那样省事。”
    那声音不复绵软,微微沙哑,诉说着被大太阳给炙烤着,喉咙因为缺水和上火而导致的粗粝。
    小家伙抿抿唇,没听。依旧酷酷的,瞳孔黑到缩成一个点,坚毅而执着地继续着自己的“事业”。
    算了,说不动他。这小家伙有时候就是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坚持。
    这份坚持,她不是不感动,也不是不感激。至少,她一会儿再提水桶倒入水缸的时候,就可以稍微轻松一些。
    她开始了第二趟的运输。这次,长了教训,为自己戴上了劳保手套,好更好地保护自己的掌心。
    身后,小家伙看着,大眼睛眨了眨之后,猛地掉下了眼泪。
    但很快,他又生怕被别人看到这个样子似的,赶紧伸手,抹掉了眼泪,咬咬牙,迈着小短腿,就往殷锐家跑。
    他要去找殷锐。
    他不明白,不是大哥哥一直帮姐姐打水的吗,为什么今天就不帮忙了呢?姐姐多辛苦啊,腰都直不起来了,手掌心都被磨出血了。
    那坏哥哥,他怎么突然不帮忙了呢?
    他气坏了,也委屈极了。一听殷小贝说她哥哥姐姐们都下地去了之后,他只要一想到姐姐这下要真的一个人那么艰难地来回拉那车子,热烫烫的眼泪,就跟溪流似的流了下来。
    殷小贝有点慌,“你为什么要哭啊?”
    她笨拙地想替他擦拭,但小家伙酷酷地一把别过了脸,给了她一个黑色的后脑勺。小小的肩膀耸动着,说明哪怕他没有哭出声,但依旧是哭泣着。
    殷小贝就更慌了,一把拽住了他的小手,急急忙忙往前走,“我们去找大哥,去找大哥……”
    对啊!
    可以去找他啊!
    小开阳的双眼立刻亮了,赶紧抹了眼泪,一边冲她道谢,一边快跑了起来。
    殷小贝拽着小开阳,一路来到了村外的水田。她模糊记得哥哥姐姐们是要在这里干活的,但这会儿地里黑压压的都是人,她根本就不知道大哥到底是在哪里。不过不要紧,大哥教过她好办法。找不到人的话,大喊就对了。
    别看她人小,智力也有问题,但打小练出来的嗓门却是不小。她大声一喊,地里头干活的,远远近近的,很多人都抬起了头看了过来,这当中包括殷锐。
    有人提醒殷锐,那是他的傻小妹。莫不是他家里的老娘又犯了疯病,所以吓得傻小妹来找人了?
    殷锐知道不是,因为,他眼尖地看到了跟小贝站在一起的小开阳。
    那女人没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该失望。
    他一时没动弹,依旧别扭着。这样的别扭,其实一直从早上延续到了现在。
    他鄙视现在的自己,却又没这个能力去改变。
    他知道小开阳这会儿来找他,大概是为了什么。他刻意没帮忙挑水,就有可能招来这样的结果。他现在鄙视,鄙视的是这样言不由衷的自己。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可以彻底地教训那个女人,或者干脆躲开那个女人,却偏偏,依旧让自己在这天上了工,留在了地里,让女人有心找,就可以找到他。
    他在图什么呢?
    他不想去细究,只觉得厌恶,厌恶这样的自己。
    他动了,不管怎样,小贝叫了,他就得有回应。这是他和小贝的约定。
    穿过一亩亩的水田,他淌着泥水站在了两个孩子的面前。
    小贝傻乎乎地说出了一切,“你不在家,阳阳哭了,他要找你。”
    “小贝!”小开阳低叫,不好意思极了。
    殷锐没吱声。
    小开阳见他态度冷冷的,跟昨晚上喂他吃罐头的模样,差别太大,心里无端地变得酸溜溜的。
    他仰起了小下巴,委屈地问他,“你今天怎么不来帮我姐姐挑水呢?”
    他敷衍,“有事情忙。”
    “那你现在可不可以去挑水啊?”
    殷锐指了一下身后,“我在忙着犁地。”
    小开阳轻易地再次红了眼眶,“那你想想办法,去帮帮我姐姐嘛。她好辛苦的,要累死了,手都流血了。”
    他的心,尖锐地刺疼了一下。
    然而,他厌恶这样的反应。
    他拒绝,硬邦邦的,“我在忙。”
    小开阳有些受不了,小小声地质问:“你不是想和我姐姐好吗,为什么不帮她?”
    他紧跟着又哭了起来,又伤心,又无助,“你是不是气我老是爱跟你抢姐姐?我以后不跟你抢了好不好,我把姐姐让给你,你去帮帮她啊。她太累了,那水缸里的水还缺好多好多,呜呜,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抱起了小拳头,哀伤地看着他,眼泪成了河。
    殷锐的心揪紧着,面上却强撑着无动于衷。
    他的喉结滚了好几次,瞳孔艰涩地缩成一团,紧盯着地上的某个泥团,麻木而干哑地说:“没事的,你姐姐会习惯的。她早晚要习惯这样的。”
    这既是在说给小开阳听,也是在说给自己听。
    然而说完这话,他却不自觉地捏紧了放在身侧的两只拳头。
    小开阳不敢置信,更完全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成了这个样子。他觉得,他的好哥哥一下就没了,他想依赖的那颗大树,也一下垮了。
    “你是个坏人!”他孩子气地哭骂,“坏人!坏蛋!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说完,呜呜哭着,一下就跑了。
    他虽然小,但是良好的家庭教育,让他有超过普通孩子的自尊。他哭着求了,甚至都把自己最心爱的姐姐都让了出来,可是,这个坏哥哥还是不答应。
    他没有办法了,只能跑掉。
    殷小贝纠结地将食指伸到了嘴里,咬了起来。这是她一焦躁,就会有的习惯动作,被殷锐训斥过无数回了,可一直都改不掉。
    她问大哥:“你为什么不答应阳阳呢?为什么不帮小姐姐呢?你把阳阳给弄哭了。”
    那清澈的双眼,看上去也快要哭了。
    殷锐烦躁不已,这会儿其实也已经犹如困兽。
    “你不懂,别问了!”他冷冷训斥,转身回去。
    身后,殷小贝孩子气地来了一句,“坏大哥,不理你了!”
    蹬蹬蹬的脚步声,示意着她也跑开了。
    他坏吗?
    他烦躁地自问。
    他本来就是和张月鹿毫无瓜葛的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却偏偏被张月鹿给拽到了光怪陆离、进退两难的境地。他好好的生活被她给搅乱得乱糟糟的,平静的心湖,也被她给搞得波澜四起。
    他怎么会是坏?!
    那个女人才是罪魁祸首!
    恨恨中,他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神情变得冰冷极了。
    他重新下了地,面对其他人的询问,一概置之不理。其他人一看他跟个煞神似的,几次之后,就再无一人敢不识趣地招呼他了。
    他重新回到他原来所在的水田之后,殷小龙看了过来。
    对上殷小龙狐疑的目光,以及那欲言又止,明显就要提那个女人的模样,殷锐的脑子里“嗡”了一声,这一路走来努力建起来的心理防线,一下就崩溃了。
    他想到了那个白嫩的肩头,想到了那上面刺眼得要死的水泡,想到了水泡被挑破,她闭着眼睛“咝咝”低呼的样子,想到了她扑在他怀里哭着叫疼的样子,想到了她小心翼翼地要取得他保证的样子,也想到自己答应之后,她那瞬间笑得跟朵花似的娇美。
    他那会儿霸道又贪婪地抱紧了她,将她抱了好久。
    “我肯定会原谅你、保护你的,你放心好了。”
    这是他曾经对她的承诺,虽然不是出自他的本心,可到底出自他的口。
    他抗拒,但也不安。
    他能想到她现在的模样。那轻得他单手就能将她给抱起来的小身板,哪里干得了那么重的活?那势必要将吃奶的力气都给用上的努力和挣扎,只会让这一切成为她身体的隐伤,然后在未来的某一天,那些层层积累的隐伤再次爆发,蚕食她、吞没她,再次将她变成瘦骨嶙峋的样子,再次将她给逼到病床上,任凭她被死神一刀刀割走生命,这让他怎么能忍?
    小开阳说,她的手都流血了。
    他知道,那肯定是真的。
    那女人太娇了啊!
    那像豆腐做的肌肤,那么柔软、那么娇嫩,他曾经摸过、亲过,还能有谁比他更了解那份娇嫩所代表的脆弱?只要一想他若真的置之不理了,那白嫩嫩的小手会变得如何血肉模糊,他心中的恼恨,就可悲地一下不算个事了。
    而且,真的这样开始了,又意味着她会敛去笑容,睁着那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默默地流着眼泪,在哀伤中,和他渐行渐远,甚至再碰面,她只会冷漠地和他擦身而过,那笑起来璀璨得犹如夜空中的星星的双眼,再也倒映不了他的身影;那柔软的小手,再也不会轻软地抓住他的大掌;那甜美的小嘴,甚至都不会喊他的名字了!
    这让他全身的毛猛地全部都竖起来了。
    他炸了!
    “小龙!”他猛地爆喝,扔下一句,“跟我来!”
    转身疾步而去。
    殷小龙很懵逼。大哥既然决定要走,那干嘛非要走过来叫他,刚刚在地头上招呼他一声不就行了?这么来来回回的,他不嫌累啊?
    不过,他又怕了这会儿面色难看得要死,恍若要吃人的大哥,腹诽归腹诽,他嘴上赶紧应了一声,放下扶着犁的双臂,迅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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