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
像是一滴清水落入了幽潭,连风都停止了涌动,泪水在木偶的眼中似乎砸开了片片涟漪。
见他身形消瘦,寒风萧瑟,坐在坟前痛饮烈酒。
见他眉目清冷,吟鞭夕阳,驻足城头满目深仇。
见他衣衫如故,翻山越岭上京赶考。
见他金榜题名,应下将军一纸托付。
他是才子,是状元郎,是崭露头角的官场新秀,然而他却未曾春风得意,反而眉头紧皱郁郁不得欢喜。
杏花葱郁,他打马走过长街。
夏雨淅沥,他撑伞路过桥头。
秋日飒爽,冬雪皑皑,京城闹闹穰穰充满了人间气,而他却仿佛不属于这里。
坐在高门大院的将军府,烤着暖炉,望向窗外,然而他的心却早已留在了那座坟茔前……
顾岑……
顾岑……
原来……
木偶望向那双眸子,看着鲜血从他嘴角溢出,慢慢伸出双手从他怀中取出一方木盒,周身的丝线似乎都为之颤抖不已。
“龚小姐,是个好人。”
然而顾岑却只是咳了两声血,对着木偶轻轻一笑,整个人旋即便昏迷了下去。
而看到那方木盒,吴签脸上的神情陡然一变,双眼流露出兴奋之色:“阿屠!”
而那缓缓从地上站起的无头尸体,随着浓郁的雾气在脖颈升腾,手中锁链再度扯紧,向着顾岑两人甩去!
“铛!”
一声震响,锁链被雷光刹那击飞!
“慢着,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为好!”宁无猜从半空中飞掠落地,卷袖接住天下潮,双眼轻轻眯起。
他自然也看出来了吴签的脸色变化,狗屁的除魔卫道,对方很显然是冲着那方木盒而来的!
虞青梅也跟着飞身落下,青袖飘荡着抱住拳头,洒然吹起额前垂落的碎发,横眸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不得了的本领,原来是两只鬼物啊,怪不得都长得奇形怪状的,还带着一股子阴柔之气!”
吴签轻轻叹息一声,飞荡起黑袍:“真是讨人嫌啊,若是失手杀了你们两个,也不知道主人会不会怪罪……”
“不管了。”
说着,那声黑袍猛然张开,犹若一团黑雾弥散,吴签的脸庞从黑雾中猛然浮现而出,狞笑着睁开双眼,向两人飞速逼近:“还是杀了你们两个,才干净利落!”
来了!
扑面而来的阴气顿时让宁无猜脖颈一凉,天下潮下意识的抬起,闪电璀璨中激散开大片火花!
“铛!”
在沛然巨力下不受控制的滑退,宁无猜连忙定住脚步,惊骇望向眼前的黑雾。
凶神!
原来之前真的是对方手下留情!
看着在虞青梅拳风下,不断神出鬼没,探出无数黑针的浓郁黑雾,宁无猜不禁表情随之凝重了起来。
若是与星蕴对应的恶煞,他们还能以力镇压,哪怕对方能力棘手,亦能周旋一二……
可如果是凶神……
宁无猜倒吸了一口凉气,看见虞青梅在对方的逼迫下十分狼狈,身后的镂星图紧接着就要攀升亮起。
然而,一声尖叫陡然从身后响起!
“啊~~~”
足以刺穿耳膜的尖叫声从背后响起,彩绘逼真的人偶浮空而起,牵引着昏厥过去的顾岑,万千凌乱的红线顿时如浪潮般卷过,掀起狂暴的气浪!
身处一片红线的世界中,宁无猜手中下意识掐起剑诀。
然而那些红线却仿佛有意避开他一般,形成了一道道红色帷幕,随风在他周身起舞翩翩……
紧接着,一道道曼妙的身姿在红线中影绰浮现,腰肢轻摆,仿佛在跳一首最曼妙的舞蹈。
宁无猜认得分明,那身影正是人偶。
眉目精致,彩绘细腻,像极了一位起舞翩翩的真正女子。
然而,此刻的人偶却浑身上下龟裂开一道道细纹,甚至有木质的碎片从身上坠落在地。
像是女子幽怨的歌声从耳畔响起,又像是女子对情人在轻声呢喃,无数红线如浪潮般远去,温柔的缠上那片黑雾。
“唳!!!”
被红线绞杀的黑雾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尖锐的黑针在黑雾上不断起伏,扯断了数根红线,黑雾随着断裂的红线在空中崩碎纷飞。
然而,这对于潮水般的红线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人偶脚步不停,决然的望着那片黑雾,手中五指用力的握紧,失去头颅的巨大身躯轰然崩碎,在吴签的惨叫声中,一道道龟裂在身躯上不断延伸……
活下去……
“啪!”
无数红线在周围疯狂流转,碎片在面庞上崩碎,飞溅到半空中,又很快碎成了更小的齑粉。
活下去……
低头看着眼皮微颤的顾岑,人偶艰难的再迈出一步,小半张脸颊轰然崩碎,发出刺耳而又凄厉的尖叫!
“啊~~~”
顾岑!
你一定要活下去!
万千红线交错飞舞,犹若人间飞火,人偶寸寸湮灭,像是在火中起舞,化作飞灰……
“凛儿。”昏迷中的顾岑似有所感,张嘴喃喃了一声,从眼角滑落一滴清泪。
“嗤啦!”
像是布帛被撕裂,一声轻响过后,漫天红线随着黑雾一并炸成了齑粉,一方木盒从空中摔落在地。
“铮!”
宁无猜眼角微动,雷光脱手而出,然而却只斩落下了一截黑气,无奈的看着那团黑气卷着那方木盒远去。
“追不上了。”连忙拦住挑眉的大师姐,宁无猜摇了摇头。
谁能想到这凶神竟然这么强,人偶出其不意,更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却还是没有将对方彻底磨灭。
剩下一段残躯,竟然还能跑得这么快……
说起来,到现在他还是一头雾水。
人偶是王凛儿么?
为何付出生命也要守护顾岑?
那个小木盒是什么?
一切都像是扑朔迷离般,而他和师姐只是无意中被卷了进来,稀里糊涂的打了一架。
揉了揉有些头痛的眉心,看着四处坍塌的院落,倒了一地的仆人,还有龚小姐和倒在一旁昏迷不醒的顾岑,宁无猜不由得有些心累的叹了口气。
有病吧?
走到哪塌到哪!
天地可鉴,他明明最开始只是来抓负心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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