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今日穿的是广袖软袍, 脱去了穿战甲时的冷硬和肃杀, 像一个风~流自成的魏晋公子。
宓琬一身小厮装扮, 料子却是很好的。两人一齐出现,不知情的人不会把他们当成主仆而是当成兄弟。山竹亦步亦趋地跟在他们身边,不时偏脸看一看他们, 以免不经意间弄丢了彼此。
茶楼的一如以往那般冷清,门上挂着的售店木牌,在风中孤独地摇摆着。
小二无精打采地趴在茶桌上,掌柜的在柜台后反复拨动着算盘, 只是这声音听起来格外无力。
听到脚步声, 掌柜的一双眼睛发起光来, 还未抬眼, 便已经催促起小二来,“来客人了, 快去看看是喝茶的还是要买店的!”
看到宓琬, 脸色一沉, “你还有脸来?”
郭英的脸立时冷了下去。原本还觉得这个掌柜亏得太凄凉,有些可怜, 想要多给他些银两。现在没有了。
宓琬好似没听到掌柜的话一般, 转着视线去打量现在的茶楼。
她先前指过的地方, 摆了一张长方形的桌案,桌案上有一方醒木。不过, 似是多日无人使用, 上面已经积攒了一层薄灰。
掌柜黑着脸走了过来, 说得尖酸刻薄,只道是宓琬和郭英故意用说那样的话给他听叫他中计,好让他亏得血本无归,不得不卖这茶楼。便是卖给谁,也不肯卖给宓琬。
郭英的脸越来越冷,扫过茶楼掌柜,生出不想付钱的想法。
宓琬拿起醒木不轻不重地敲下,“当真不卖?”
醒木又称惊堂木,开堂问审时有惊堂之效。
掌柜的被尺得呆了一呆,“不……”
一个字的发音还没完全说出来,便被郭英的冷眼给封了口。
明明刚刚还是清风朗月一般的人,此时的那双眼睛却好似能夺人性命一般,让他不由得心生畏惧。
宓琬笑了笑,拍去手上沾上的一点子细灰,“不卖那便不卖吧。咱们一会出去,帮掌柜的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店外的木牌上也得加个字。既是不卖,偏挂个卖店的牌子,难不成是在用这种法子吸引想买店的人进来喝茶?这种伎俩太拙劣了些,太拙劣了些。也就是我们今日心情尚好,要不然,直接将你扭去官府,说你欺市诈银,你这茶楼,恐也无需卖了。”
罪名一下来,他的家产铺子充了公。便成了无主之物了。
掌柜的顿时觉得宓琬面上的笑容有些阴森诡异,“你这是强买强卖!”
宓琬竖着一只手指摇了摇,“你错了,我可不买。”
说着,拉着郭英的衣袖便往外走,“不买,哪里还的强买强卖?”
掌柜的却有些不甘心了,“既是你不买我的茶楼,当初为何要说那些话,让我误以为那真是救我茶楼的良方,结果不过月余,我便将所有身家都亏了进去了。你却又说不买……你为何不买?为何不买?”
音量抬高,最后四个字几乎是怒吼出来的。
宓琬与郭英继续向外走着,快到门边了,才停下来回头看他。山竹一直跟在她脚边,先一步蹿出去,回头不见宓琬,又跑回来往她身上蹿,被她弯臂抱在怀里才似松了一口气一般,用与郭英一样幽幽的目光盯着茶楼掌柜:你吼谁呢?
“当初我想买,你不卖。今日我也想买,你也不卖。既然你不卖,我便不买了。如了你的意,你怎反倒生起气来,言语之中,好似都是我的不是一般?买卖之事,你情我愿才是好的。那些话,本不是说给你听的,你要偷听,学而不成,却又来怪我。难不成是我叫你偷听的?你偷听了我的计划便占为己用,该怒而问责的人是我。我不与你计较,你却诸多责难,是何道理?我本就是与茶楼无关之人,你与也不熟识,何必要教你救楼的良方?”
她平静地将话说完,听不出什么怒气,掌柜的心却凉了下去。
宓琬没有再要和他多说的意思,与郭英对视一眼,大步离去。
小二怯怯地探了探头,“东家,他们真的走了……那只猫看着有点眼熟……”
掌柜哪里还有心思去注意猫?
听到门外有动静,小二好奇地出去看,不一会,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东家!不好了,来了一队官兵,把我们外面的售店木牌改成不售了。还说,我们分明不卖店,却假称卖店,只此一回。若再有下回,再敢称卖店,便要将店铺收官,将东家问罪……”
掌柜脸上顿无血色,跌坐到长椅上,“天要亡我……”
小二小心地提醒道:“东家,你可是得罪了什么贵人?”要不然怎么做什么都不顺呢?
……*……
没有买到茶楼,宓琬心中多少有些失落。以前是因为不急,现在要找姜丹木,又要打听阴魂岭有关的事情,急了。就算买到茶楼,让它开始能发挥作用也需要时间。
“要不,我们去隔壁那条街看看有没有别的铺子?”
郭英觉得不用去看,不多时那个掌柜的就会想通了。不过暂时不打算把这话说给宓琬听,便与她往邻街走。
一辆装载着笼子的车沿着街道驶向东市的方向。
宓琬看着那辆车有些呆,还是头一回见到笼子里装的是人。
郭英看了一眼,微微偏脸俯首,“那些都是奴籍的人。或是因为家中世代为奴,或是被家人卖出,或是因为犯了罪被罚为奴。被运到东市,再由买主将他们买走。若是他们自己本分,又遇上好的买主,这一生也便安稳了。若是遇上不好的,或是自己犯点什么事,便有可能再被卖出来。”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胭脂铺里伺候着的下人里,有两个便是买去的奴籍人。”
他也不知为什么要和宓琬解释这些,似乎是看到她震惊的神色,不由自主便说了出来。
宓琬默然。这里的百姓分良籍贱籍奴籍。士农工商皆是良籍,贱籍从贱业,奴籍的人便可与牲畜同售。不同籍者不能通婚。倒是贱籍的人可以给良籍的人为妾。
感觉到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顺着看过去,眼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微微偏了脸。
“文渊,我想买个人。”
郭英诧异了一下,却没有反对,“那我们便去东市看看,顺便再看看马。”
宓琬有种自己抱上了金大~腿的感觉,又担心自己得了太多的好处,以后脱不了身。不过想到笼里的那个人,没有拒绝。
悄悄地看了一眼身侧的郭英,身材好,模样俊,脾气好,还多金,情深,体贴……
吞咽了一下,似乎脱不了身也不是件坏事。唯一的麻烦是司空复。不过看郭英的意思,根本没把那个麻烦放在心上……QAQ
……*……
东市里的人很多,那些装着奴的笼子进去以后左拐右拐,宓琬便不知道先前的那个人去了哪里了。
人挤来挤去,很容易就被挤散,郭英便抓了宓琬的手腕护着她往里挤。
当惯了女汉纸,宓琬并不需要他这般护着,可得他这般细心护着,心中还是生出了点点甜蜜,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不知怎么的,拉着手腕变成了握着手,并肩而行变成了他将她揽在怀里护着。
山竹在宓琬的怀里探头观忘,宓琬则在郭英的怀里探头观忘。直到挤到一个卖奴隶的平台边,郭英才停下步子。
俯首见怀里的人没有人推开他站出去的意思,神色愉悦。不过为免她回过神来再因为这个而与自己疏远,郭英还是不舍地放开了手,站在她身后侧,但有意外,一伸手便能将她护在怀中的位置。
周身的束缚突然消息,宓琬诧异了一下,看了郭英一眼,与他的视线对上,相视弯唇笑了笑,竟觉得有会心之感。
“那些奴籍的人,一会儿会被带到台上来,你看中了哪一个,便可以买回去。”
宓琬问他,“每一个都会这样吗?会不会有没带上来悄悄被别人买去的?”
确实有。
只是宓琬对这个人的在意让郭英起了疑惑,“阿琬一定要买那一个吗?”
宓琬点头,踮起脚在郭英的耳边轻语,“如果我没看错,她是淮阳王府里那个放跑我的丫环,叫香雪的。鹅蛋脸,右边鼻翼旁边有一点粟米粒大小的肉痣。”
郭英眸光一顿,认真起来,重新揽着宓琬朝台后走去。
使了些银钱便被人带了进去。
宓琬见多费了他这么多银钱,有些过意不去,希望自己没看错人,白费这些银钱。
好在两人找了两圈之后,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找到了那个女子,彼时她也看到了宓琬,双手抓着笼子哀求地看向她。
宓琬走过去,盯着她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香雪,如夫人,求你买了奴婢吧……”比起未知的主人,熟悉的会让她安心。
郭英冷了脸,“这里没有如夫人,你认错人了。”
香雪呆了呆,不知所措地看着宓琬,以为当真自己认错人了,可她又觉得自己没认错。
宓琬忍俊不禁,悄悄拉了下郭英,“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先帮我买了她,还了她的恩情。银子算我欠你的,慢慢还给你。”
郭英挑了一下眉,“这么多银子,你打算怎么还?”
宓琬咬了咬牙,“给你当一辈子小厮怎么样?”
“不好。一辈子小厮也值不了这么多钱,你还得再想其它的法子还。”他说话的时候,发热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到了宓琬的唇上。
宓琬秒懂,觉得臊,点了点他胸口,“回去再说成不成?”至于回去以后……十有八九都会忙得不记得这档子事了。
她是要用拖计了,郭英见好就收。
山竹在宓琬怀里转着脸,麻麻和粑粑离得这么近,让小宝贝好想舔怎么办?
这么想就这么做了。两只前爪搭到宓琬的肩上,伸长了脖子用宽而薄的舌头舔了一下宓琬的下巴,又在郭英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神色下,不惊不慌地舔了一下郭英的下马。
郭英:“……”好吧,确实应该回去再说的!回去再和这猫儿砸好好说!!!
买了人,却没有看到合适的马,三人一猫便出了东市。才出去,便得到消息,何时答应卖茶楼了。
“何时是谁?”宓琬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茶楼掌柜的叫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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