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替换。
燕云歌懒懒的躺在软榻上闭目假寐,软榻旁是一个小桌,桌子上红泥小炉煨着一柱香,清香淡淡,一派安然。
“一一,起来了吗?”是莫兰的声音。
燕云歌没起身,反而侧身蜷躺,手支在脑门上不急不缓按了几下。莫兰等了一会,没等到反应,自己撩了帘子进来,见女儿果然还没有起,将手上的南瓜粥放下,又招来丫鬟,吩咐打盆热水。
没一会,热水已经打好,莫兰又手脚忙乱的伺候着燕云歌梳洗打扮。过了片刻,一切收拾妥当,燕云歌坐在桌前,慢慢吃着南瓜粥。
莫兰迫不及待问,“如何?好吃吗?”
“好吃。”燕云歌道。
莫兰很是高兴,“我还怕不合你胃口,你喜欢就好。”
燕云歌点点头,没说什么。
莫兰这下心满意足地不吵她了,她仔细地打量着女儿,越看越是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美好感慨。她的女儿虽说性子冷了点,但是教养举止却是没的挑,比如现在喝粥,往常人做来最普通不过的事情,经由她做来,却透着端正和优雅,让看了不舍得移眼。
不怪大师会紧张,女儿的面相生而至贵,举手投足都显锋芒,若生为男儿该是何等耀眼。都怨自己前生作孽,报应在女儿身上,不然此时的她该是众人仰慕夸赞的对象。
“一一,你还恨娘吗?”
燕云歌瞥了她一眼,淡道:“我恨过你心狠,但是你有你的苦衷,也已经做的足够好了。”平心而论,她这段日子的小心讨好,自己不是完全无动于衷。
莫兰眨了眨湿润的眼睛,怕她又要哭,燕云歌赶紧转移了话题,问门口这么多人是怎么回 事。
莫兰柔声道:“下个月府里给燕行举行加名大典,你出生时也没来得及加名,你父亲打算趁此机会让大家也认认你……一会儿会有嬷嬷教你如何行礼,人就在门口侯着。”
怕她不答应,莫兰紧张地又道:“就下个月初五,也不是很久,你可以多留几天吗?”
燕云歌想了想,“府里的安排我听着就是。”又想起昨日,便问了下燕行如何了。
莫兰叹了口气,“还在祠堂跪着,这孩子较真,本来秋家的人走了,跪不跪的也没人知道。”
燕云歌却有不同看法,“他跪着醒醒脑子也好,小小年纪,心思却不少。”被人三言两语一激,就忘记身份,敢和秋玉恒叫板,也不看看对方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骨子里的自卑和敏感,不会因为一个加名而改变,他再这么被慧娘拘在府里教养,早晚要废了。
“寻个机会,与父亲说一声,让燕行去书院读书,先做人再做事,读死书无用。”
莫兰嗯了声,不问她为何如此安排。女儿的安排总是对的,她莫名相信着。
“昨日事发我刚好在场。”燕云歌简单解释了下经过,隐去自己救人一段。
秋玉恒来者不善,与燕行言语上起了冲突,两人一番扭打,燕行推秋玉恒落水,没想到看见了在对面的她。她不想去揣测他最后也跳下水的目的,是想去救人,还是觉得两个人都掉水里,自己的处罚也能少点,又或者是存了死志不想活了。
总归就是,少年心狠。
莫兰这才知道前因后果。
“事情父亲已经重拿轻放,我也不想节外生枝,娘今天听听过就好了。”
莫兰摸摸她脑袋,“你处理的很好,本来小孩子打架,大人也不便出手。”
燕云歌暗暗腹诽,一个冲动一个蛮横,这两人真该送去一个书院,互相磋磨。
她是个大气的女人,就算慧娘给她娘气受,她也不会想着毁了燕行去出这口气,都是姓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燕行这把刀子留着披荆斩棘再好不过。
吃饱了,燕云歌跟着嬷嬷学规矩,意外的看见了燕行。
燕行受了教训,乖巧了不少,往日骄傲的孔雀收起了耀眼的翎羽。
他已经感觉到这个姐姐比自己聪明,而且聪明很多,他当时的恶意落在对面人的双眼里,必定什么都瞒不住,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却更教他提心吊胆。
举手投足间的教养,仿佛与生俱来。反观自己辛苦学的礼仪,努力撑起的气势,在外人看来已经做到足够好,可是嬷嬷一个眼神,他就明白了。
还差的很。
***
初五当日。
燕云歌天没亮就起来沐浴,换上彩衣彩服,头发束成一髻,由春雨陪着,端坐在房里等候,外面丝竹管弦之声已起,高山流水之调。
直到丝竹声低了三个调,隐隐不见,有些苍老的声音在说祝词。
吉时很快到了,有位老嬷嬷来请燕云歌出去。
燕云歌跟着她,有春雨扶着走进祠堂大厅,刚冒个头,齐刷刷的数百双眼睛看过来,她挺直脊梁,镇定自若地走到燕家高祖的几十牌位前。
燕行先她一步来,此时面带正色地跪在那。
燕云歌敛容垂目,跪在燕行旁边。
四周寂静。
众人自然看见她走路姿势有异,但奈何她气质太强,两番比较下,大伙竟也不觉得有何突兀,只在心里大呼可惜。
白色发巾,绑成一个童髻,素色宽袖曲颈小衣,腰间系白色襦裙,体态轻盈,面容娇好,一眼过去竟是雌雄莫辩,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个俊秀少年,只当燕相一下出了两个儿子。
主仪式开始。
“令月吉日,始以赐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燕云歌面向长老行礼,待一叩首后,又向燕老夫人行正式拜礼。
第一拜,表示对长辈的尊重之义。
起身,再向父母行正式拜礼。
第二拜,表示感念父母养育之恩。
稍站片刻后,燕云歌面向四周长辈和长老,行正式拜礼,表示对前辈的尊敬。
三拜而起,二加结束。
待一切结束,燕云歌竟然看见个让她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
无尘,了却门下最得佛缘的弟子,下一代内定的主持。虽年方不过十五,但佛学修为已比一般大师都要精深。
他怎么会来这?
转念一想,燕老夫人素来信佛,请个和尚来见证,倒也像她做的事情。
无尘面静如水,声音干净清脆,高声吟辞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妹具在,以成厥德。黄?无疆,受天之庆。”
一朝俗名入册,便等于脱离我佛,往后也不过是个带发修行的俗家弟子罢了。她心性尚不能定,性情又极为乖僻,如今放她入世,真不知是对是错。
燕云歌行拜礼,至此三加结束。燕行毕竟是个孩子,紧张难免,因此全程都是云歌做什么,他跟着做什么,总算有礼有度,没有出错。
今日的燕不离是个十足慈爱温柔的父亲,骄傲让他扬眉吐气,纵然女儿是个残疾,但容貌气质确实出众。燕行虽不是他的亲生子嗣,但外戚堂兄的孩子,也算是他燕家血脉,自己过继回来,也无不妥。如今他妻贤妾美,儿女双全,仕途顺利,夫复何求。
“我儿今日入得燕家名下,是燕家之幸,也是父之幸,父望你们姐弟友爱,一生健康平安。望一一成长出色,觅得良婿,望行儿聪明伶俐,早日成器。”
燕云歌抬眸一笑,今日首次出声,规规矩矩道:“父亲之望,儿虽不敏,惟尽心之。”拜下。
燕行跟着磕头。
至此,礼毕。
第二日,燕云歌随无尘返回清凉寺。
此一别,便是山高水阔,十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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