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歌将两人送出万花楼时,大厅的竞价声正一浪高过一浪,三人隐约都听到了一万金的字眼,不由瞠目结舌。
静寂的夜,空无一人的长街,只听见马儿朝天打的响鼻。
燕云歌在马车前还有嘱咐,“今日之事,你二人心照不宣,万不可对他人提起。”
燕行点头,脱口就想叫声姐姐,却顾忌秋玉恒在场。也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秋玉恒很是碍眼,只用着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你何时回家?年底父亲寿宴会回吗?还有你在荣城会待多久,我下次放假能不能来找你?”
燕云歌目光温柔如水,伸手为他拉拢披风,亲密之事做起来尤为顺手,“我在荣城还会待段时间,你在书院安心读书,我自会去找你。上次母亲在信里提及你已经过了会试,现在是名举人了,这样很好,不枉父亲将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明年三月十五的殿试,你静心准备下,若能金榜题名,你就是开国以来最小的状元了。”
燕行还不习惯,却觉得心窝温暖,微红着脸说道,“殿试我会全力以赴,只是你还未说年底回不回去?”
为什么一定要她回去?燕云歌不解,只当他担心莫兰思女成疾,想了想道:“若有时间,我自然会回去。你不必挂心我,有什么话我们下次再说,今日先回去吧。”
说着又掏了银子递给马夫,燕云歌叮嘱道,“你驾马时千万仔细着些,一定要将里头的人安全送到书院。”
马夫收起了钱,嘴里说着一定一定。
目送着马车缓缓离去,燕云歌这才想起还有赵灵。也不知道里头是何情况,她转身回了万花楼。
马儿奔驰,早就看不见后面的情形,燕行撩着帘子的手却不放,目光依依不舍。
秋玉恒白了他一眼,“一个男人有什么好看的。”想到某种可能,他瞪大眼睛,“你有那种癖好?所以今日特意去找他?刚才那个人是你的相好?”
“放干净你的嘴!我真是碰上你就没好事。”燕行放下帘子,看着他就没好气道。
两人不和已久,书院人尽皆知。若不是顾及着那微薄如丝的同窗情谊,又有两家婚姻这层关系在,燕行平日里话都不会和他多说一句。
想到姐姐与这样的人有婚约,燕行第一次恨自己当初置身事外,如今两家定了年底交换庚帖,他只希望姐姐到时候回家一趟,能亲自阻止这门亲事。
“不是我带你翻墙,你光明正大进的去?光路引就要三百金,你不过是个燕府的继子,你那个现成的爹能给你这么多银子在身上?”秋玉恒哼了声。
“你当哪里都像你们将军府,里头有那么多肮脏事吗。”燕行简直气笑。扪心自问,这些年燕府对他的栽培可谓尽心尽力,上好的笔墨纸砚从未缺过,在银子上更未短过他,三百金自然没有,但也没像秋玉恒想的那般可怜。
“放屁!我们将军府才是再简单不过,哪像你爹,一把年纪还纳姨娘,有了便宜女儿,又收个便宜儿子。为了兵权,又将看不上的女儿硬塞给我,你们国相府才是从上到下的满是腌渍事!”秋玉恒说到这就跟被人踩着尾巴一样,只差跳起来。
那个燕一一先天残疾不说,还比他大三岁,从小养在山上肯定是个目不识丁的粗鄙女子,他秋玉恒风华正茂,要娶什么样的人没有,做什么作贱自己。
燕行嗤笑一声,“这门亲事明明是你们秋家上门求娶的,你爷爷致仕后于兵权早没有话语权,你爹不过是个从一品的刑部尚书,最近还屡屡被人弹劾。至于你——”话一顿,冷着眼上下打量他,“名满天子脚下的纨绔,至今连乡试都没过,你凭什么认为这样的秋家值得我们国相府去拉拢!去促成这门亲事!”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现在的将军府风雨飘零,就他一个无事人整日活得没心没肺。他姐姐就是万般不好,也还顶着国相嫡女的身份,城里求娶的人不在少数,若不是燕秋两家几十年的情谊,父亲又想拉他们一把,这亲事怎么也轮不到秋玉恒头上。
何况,他姐姐是那般出色,连他都……
燕行怔愣,连他都什么?
秋玉恒如遭雷击,回过神面上恼羞成怒,上去抓住他的衣领就要挥拳,要不是马夫适时停下车,说书院到了,只怕这事没完。
燕行一把推开他,整整衣冠,率先下了马车,正眼也不瞧他的傲慢道:“小孩子一个,总是说不过就动手。你不喜欢我姐姐,就早点去把亲事退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省得逢年过节,我还要多你这一户糟心的亲戚要走。”
秋玉恒怒极反笑,一撩帘子,叫住他。
燕行不耐烦地回头,却见马车里,那人的唇角飞扬,尽显纨绔本色。
“我偏不如你意。”
“我就要娶你姐姐,娶回来日日磋磨她,我气死你!”
……
燕云歌回万花楼时,金老板在大厅门前焦急地等待了大半天。
“金老板怎么等在这里?里头忙完了?”
金老板匆忙迎上前,道:“谢天谢地……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快随我进去,出大事了——”
“是我不好,没知会一声就出去了。”
燕云歌面上笑盈盈的,但心底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动声色道:“……赵灵出事了?”
金老板道:“她不知怎么得罪了白侯爷,现在人被扣在房里。”
燕云歌皱眉:“今日中标的是谁?”
金老板面有疑色,看了下四周谨慎地道:“中标的是我们城内的一个大户,他以两万两金拍下灵儿姑娘的初夜,可是灵儿姑娘不喜欢,打算用之前的方案,没想到事迹败露!她又出手打伤了人,现在整个事情闹大了。”
燕云歌没听完后面的,只命金老板快带她前去。
早劝过赵灵不能招惹白容,她非不听,这下绝对要吃顿苦头。
很快来到二楼一个厢房内,金老板推门进去,燕云歌一抬头就看见坐在主座上正划着杯盏的男人。
如非必要,她真不想看见这张脸。
相比白墨的沉稳内敛,白容的眉眼显得极为盛气凌人,想来也是,白墨是布衣出身尝过冷暖,而白容从小要惯风雨不懂谦卑为何物。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反差却极大。
再看赵灵,如她所料,容色惨白,正无力跪在地上,看样子已经受过大刑。
白容悠闲地就着茶,似笑非笑地道:“我道是谁让我好等。果然是你,你们两个上次在废园一唱一和可是演得好双簧啊。”
燕云歌就知道事情会发展至此,上次她是真心想救他,如今有嘴也说不清。
“侯爷还说自己是商人出身,不也在骗在下。”
还敢质问他。白容听见了并不发怒,只道:“激怒本侯对你没好处。”
奇怪了。
白容为何不发难?他在等什么?
燕云歌眯起眼,打量白容的神色,心里反倒糊涂了。
白容把玩着杯盏,看里头茶叶浮浮沉沉不急不缓,他的目光落在面前人镇定自若的脸上,突然开口:“拿下!”
燕云歌猛然回过神,以长袖当风,一掌打在前来的护卫身上。
论武功,她实在算不得好,若不是有无上内功强撑着经脉,平日又有六阳掌护身,她的武功修为还不如赵灵。
她知道这些人只是要抓她,不会真的以命相搏,因此她两袖齐出,掌风夹带着冷利的气劲将众人震退,然后她身形一闪,掠出了门。
“魏尧,你去追!”白容下令。
他身旁的身影迅速闪出,用极快地速度缠上燕云歌。几招过后,魏尧心里暗惊,这人内力惊人,可武功招数却不多,撇去这一身霸道的内力,这人好似根本不会武?
燕云歌心知拖的越长对自己越不利,因此将内力聚于掌心,随时寻找机会。
魏尧原是宫中禁卫军出身,为人小心谨慎,甫二交手,他便更确定,这人和护卫交手时,身形灵巧,只是借助掌风的力量就能将几个护卫震开,可见内力刚猛,可自己与她交手时,他却只感觉到她的阴柔软劲。
她擅长借力打力,每一招都不用力,他所使出的掌风都被她巧妙化解,实际是移形换影,以柔克刚。
此人武功平平,却聪明非凡,若不是他心细,差点也要被唬过去。
正想着,魏尧顿觉胸口一痛,一股霸道阴冷的气劲直扑过来,一口鲜血瞬间涌上喉咙口,含在嘴里不敢喷。
燕云歌收回掌力,心头鲜血汹涌,面上平静无波,淡淡说道:“若非我手下留情,这会你已经死了。”
“我输了,公子好身手。”魏尧忍不住苦笑,虽然是他一时不察被钻了空子,但输了就是输了,他这份度量还是有的。
燕云歌不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她深知自己不是他对手,这人全身上下没有破绽,先下手为强自己也占不到先机。
为了只伤他又不重伤他,刚才她极力收回掌力,反害自己被六阳掌反噬。
眼下光她自己要脱身就困难重重,想救赵灵无异难于登天。只是她老燕家没有背信弃义的教条,赵灵是她的人,她这次若见死不救,以后如何服众?
燕云歌暗运内力调整气息,看似要逃,却在最后关头以一股劲风来袭,手一挥,目标直指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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