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风车gl（重生）

    
    送走翟齐后，宋嘉璇温言软语好声好气地在门口祈求了半天，时音才打开卧室门，倚着门框道：“大小姐怎么还留在我这个穷丫头家里啊，没跟着你亲爱的翟叔叔回家认祖归宗？”
    “燕燕你听我说，”宋嘉璇赶紧哄媳妇，“我真的改过自新了，绝对不会像以前那么混蛋，绝对不会找着爹妈忘了老婆……”
    时音冷笑一声：“你愿意为了我不去宋家吗？”
    宋嘉璇瞅准空子一下子从门缝钻进卧室，一把抱住关门不成气急败坏的时音，“我愿意我当然愿意，但是这个事情是很复杂的，不是我不去我们就能从这趟浑水里跳出来的，你听我慢慢说。”
    “谁想听你慢慢说！”时音猛地挣开她，声音拔高，“说到底你还是想回宋家，我帮不了你什么，我有自知之明，我心甘情愿地放过你不拖你后腿！宋小姐，你不是一直盼着我自己识相滚出你飞黄腾达的生活吗？还在这里装什么情圣！你当你的大小姐，我当我的穷丫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别碍着谁！”
    “我从没这么想过。”宋嘉璇看时音状态不对，赶紧用最平静的声音解释，“我从没这么想过。对不起燕燕，如果我知道你会对翟齐的到来这么敏感我一定不会让他到我们家里来。”
    时音急促地喘着气，“你从没这么想过？你，你，”她胸口不断起伏，眼泪簌簌滚下来，“你离开我，你伤害我，你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你的家人侮辱我、算计我，你还在背后为他们叫好你嫌弃我上不了台面融入不了你的生活。”
    “丢了工作的不是你！被迫退役的不是你！前途尽毁的不是你！被所有人嘲笑谩骂的不是你！现在你告诉我，你从没这么想过，你让我理解你，让我摒弃前嫌和你在一起，宋嘉璇，宋嘉璇，你可真爱我啊。”
    宋嘉璇想说的话都被堵住了。
    ——即使她再怎么悔过、再怎么弥补，曾经造成的伤害也不可能像没发生过一样消失。
    错误已经铸成，裂痕已经产生，技艺再高超的技师也不能把它修复如初。
    “你从我家里滚出去。”时音指着门外，“这是我的家，是我这个上不了台面的穷丫头的草窝，容不下您这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燕燕，你先冷静一下。”宋嘉璇知道留下来只会延续争吵，她主动退出了卧室，“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我就在外面，你随时叫我。”
    时音用力关上门，木门撞在门框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宋嘉璇背靠卧室门慢慢蹲下来，环抱住自己，把头深深埋下去。
    是她的错。
    宋嘉璇想，她做错了事，就活该在上一世失去时音，活该在重生后被时音拒之门外。
    但我真的，真的很爱你。宋嘉璇在心里自言自语，要怎样你才能相信我呢？
    我想用无限的未来弥补你所受到的所有伤害，想用漫长的时间来证明我对你的爱。
    求求你给我个机会吧，燕燕。
    当你所遭受的一切都不再有，当伤害你的人都自食恶果。
    燕燕，到那时候，你是不是就肯原谅我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情绪失控之下，二人都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宋嘉璇只知道过了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时音才从卧室里面出来。
    “我早就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你何必这么献殷勤？”一开门就看到靠在门框上缩成一团的宋嘉璇，时音眉眼间满是倦意。这不是身体的劳累，而是心灵的极端疲惫。
    时音说：“嘉璇，就当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放过我吧，别来找我了，让我自己安安静静地生活踏踏实实地治病不好吗？你这又是何苦。”
    宋嘉璇扶着门站起来，长时间的蜷缩让她的腿酸麻不已。
    “不好。我接受不了你的生活里没有我。”宋嘉璇轻轻抱住时音，感觉到时音并未抗拒，心里不由一暖，“你是我的女朋友啊，我对你殷勤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我们早就分手了。”
    “那不算。”宋嘉璇把时音的头拥进肩窝，“我们从来没有分手，我们只不过是因为误会和阴差阳错暂时别离。”
    “是我太心急了。”宋嘉璇轻声说道，“重生之后我被喜悦冲昏了头，一门心思找到你抱住你向你发誓向你诉说我的心声想要你原谅我。我不该这么逼你的。以后不会了。”
    “对不起，曾经因为我让你受到太多伤害。”
    “我不会强求你的谅解。”
    “我不会强求和你重新开始。你就当我是一个亲密的普通朋友。”
    时音在她的怀里，轻到几不可察地点头。
    宋嘉璇却感觉到了。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那么，时音小姐姐，在现实的巨浪拍碎我们之前，你愿意和我一起故地重游吗？”
    “回到承载着我们记忆的地方去看一看。我们去看风车，去看小学、初中和高中的校园，去看我总是买五毛钱雪糕的零食铺，去看你演出过的小剧院……”宋嘉璇轻轻拍着时音的背，感觉出来时音的情绪在渐渐稳定。她明白时音刚吃下的药在发挥作用，于是尽量放柔声音，带上一点时音小时候最喜欢的脱离实际的梦幻感，“让我们暂时躲在过去的时光里，当一对时间的逃兵。”
    宋嘉璇和时音的小学就叫“风城镇中心小学”，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宛如当年普通到了极点的两个小女孩。
    那时候宋嘉璇是单亲家庭，时音父母闹离婚，都是属于被小朋友嘲笑的类型，于是两个同样被孤立的小女孩迅速地成了好朋友。
    当年的小嘉璇和小燕燕，每天都手拉手走在上学的水泥路上。
    宋嘉璇扒着栅栏围墙向校园内看去，每排窗户后面都是整整齐齐一个班的小朋友。
    有个班在上语文课，稚嫩的读书声飘出来，听得时音忍不住微笑，“这么多年了，教材还没换呐。我们当时学的就是这篇课文。”
    “是啊是啊，我记得当时老师检查背诵，我背不过，你就在前面转过头来给我对口型。”宋嘉璇也回忆了起来，“结果被老师发现，我们都被叫了家长。”
    “你从小就不好好学习。”时音打趣她，“中学的时候成绩还没有我这个艺术生好，也不知道你怎么考上的一本。”
    “家里有一个学习好的就够啦。”宋嘉璇抓紧一切机会占口头便宜，“我老婆这么乖这么好学，我还用得着头悬梁锥刺股吗？”
    离开中心小学后二人来到初中旧址。说是旧址是因为这所中学已经迁到了隔壁镇子，原校区所在地本来计划建一座商场，但因为开发商卷钱跑路就荒废了，现在已经成了附近著名的荒地，常常有老头老太过来开一块地种菜。
    宋嘉璇拉着时音绕荒地转了一圈，当年她翘课常翻的那面墙已经塌了一半，时音找到了当年妈妈常来递送物品的墙洞。
    高中倒是还在，她们看到了吃完晚饭匆匆忙忙跑回教室学习的学生们。
    “一个个灰扑扑脏兮兮的，”宋嘉璇指指点点，“哪有我老婆当年好看。”
    “你的滤镜也太厚了吧。”时音嘲笑她，“高中的时候谁有时间和心思打扮自己？不都是邋邋遢遢的样子吗。”
    “你太自谦了。当年的你，比他们好看一千倍、一万倍。”宋嘉璇看着时音，眼中全是真挚，“而且，特别香。和花园里的桂树一样香。”
    时音或许永远都不明白当时的自己在灰头土脸的高中生里多么特别、多么与众不同。
    但宋嘉璇知道。
    时音长得好、气质好、脾气好、多才多艺，每天都干干净净香喷喷的，不知道是多少男生梦里的女神。
    那时候学校花园里栽了很多金桂树，每到八月淡淡的香气都会飘满校园，时音很喜欢这个味道，于是央求同样爱美的妈妈帮自己去市里的古方化妆品店买回来几瓶桂花发油，每天出门前都要在发尾擦一点。
    于是当秋风乍起，每次时音进出教室的时候，清浅甜美的香气都会从发丝间浮动溢散，一直飘到窗外的白风车那里，成为同学们高中苦读生活里最美好的装饰。
    宋嘉璇从回忆中脱离出来的时候，听到时音在说：“高三的时候我突然鬼迷心窍吻亲你，亲完之后心一直扑通扑通跳，幸好当时教室里没人，你也不知道，要不然我要羞死了。”
    宋嘉璇笑了一下，没说那时候她其实醒着。
    她已经喜欢时音很久了，却一直没有勇气告白。
    直到那一天，那个柔软的吻覆上了自己的额头——宋嘉璇永远也忘不了那柔软温暖的触感，美好到她有一种立刻抱住时音大声说“我好爱你”的冲动。
    然而当时的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
    如果能回到那一天，她一定会紧紧抱住时音，把她拉到风车下，中二地宣告“只要世界上还有风，你就是我的！”
    故地重游，时音明显开朗了许多，她回忆着：“那时候我收到了很多情书，但只觉得写情书的那些人都没有你好。然后又很奇怪，我为什么要拿朋友和男同学比？难道好朋友和男性是可以放在同一类做对比的吗？”
    “我就是从那时候慢慢察觉到自己对你的感情，烦闷纠结了很长时间，终于忍不住在午睡的时候偷偷亲你的额头。”
    “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第二天我就对你表白了。”时音靠在白风车下的花墙上，柔顺地微微低头，“我没想到你会答应。后来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没有我的‘诱拐’，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女孩子，而是和别人一样拥有‘正常’的性取向。这样的话，你后来也不会遇到那么多阻碍，不至于那么辛苦。”
    “我只喜欢你，不会喜欢别人。”宋嘉璇也倚在花墙上，转头看着阳光把风车扇叶的花纹镌刻上时音的长发，“我也……早就喜欢你了。”
    时音也回过头看着宋嘉璇，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她难得地正对着宋嘉璇展颜浅笑，“很长一段时间里，因为‘诱拐’了你，我总是觉得愧疚、觉得抬不起头，总是把自己放在这段感情最卑微的位置。”
    “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只要不违反法律、不违背道德、不伤害他人，感情就没有对错高低之分。”
    “是我格局太小，自己把自己困在很小很低的地方。重生之后我度过了一段很长的混乱期，直到最近才慢慢缓过来，也想通了很多。”
    “前世我们的结局，责任在你，也在我，现在争论这些早就没有了意义。我不应该让你、让感情占据我生活的全部，这只会把你我都活活累垮。”
    “我该想想未来了。”
    今天微风，风车缓缓转动着，地上和花墙上的影子也随之一圈圈地旋转，带着这个小镇特有的悠然和温柔。
    宋嘉璇攥住了花墙上的砖，掌心因紧张而沁出的汗珠把红砖濡湿出一小块深色，她尽量平稳呼吸，用带着笑意的声音问道：“那么，漂亮温柔想通了的时音，你愿意在你的未来里，给宋嘉璇留一块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