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昭到枢密院时,容尹正在下院的书房内处理公务。
柳昭没有让人进去通传,站在外面透过窗户往里看,冬日里的阳光虽然灿烂却不热烈,从格子窗中照射进去,洒在容尹的书案上,投下一片光影。
容尹专注于案牍之间,左手翻看着文书,右手执笔批复,看到重点处时,眉头往往会不自觉轻蹙,抿着唇若有所思。有几缕阳光照在他侧脸上,原本认真严肃的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
容尹的睫毛很长很密,眨眼的时候会在下眼睑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柳昭的注意力不知不觉被他眨眼的动作吸引了过去,心头痒痒的好似被一只蝴蝶不经意间驻足了一瞬,随即又翩翩离去,不曾留下一丝一毫来过的痕迹。
似是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容尹心有所感地抬起头往窗外看,正对上柳昭有些迷茫的眼神。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称得上是“偷窥”,柳昭忙回神对着里面的容尹尴尬地笑了一下,扭头拿冰凉的手掐了掐自己莫名有些发烫的脸,走进了书房。
“何时来的?”容尹搁了笔,合上了折子问他。
柳昭把带来的卷宗放到容尹书案上,“刚来不久,看见你忙于公务,就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可不会承认刚刚自己是在偷窥。
容尹看见他白皙的脸颊上有两片不自然的红晕,还以为是在外面站的久了,冻成这样,不禁敛了眉心,淡淡道:“下次来,直接进来。”
“我一个大理寺的官,哪里能老往你这枢密院走?”柳昭还记得前几天两人在青楼里尴尬的见面,心中还是有些膈应,他总觉得容尹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可他也说不上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每次见到容尹,他的一些举动,言语都会无形之中影响着自己的情绪。
“那晚在春风阁……”容尹低头看卷宗,准备和他聊案情。
“那晚你喝多了酒,我只当你是醉了!我……不会介意的。”柳昭听他旧事重提,忙出声打断表示谅解,还要一起审案子,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难道还要抓着那晚难堪的事不放吗?又补充道:“以后莫要再提。”
容尹似是不理解他这种急着撇清关系的行为从何而来,不过却自动过滤了其他的话,只抓到了一句重点。容尹抬眸看他,墨眸在阳光下格外明亮,似乎溢满了光彩,“你是说,你不介意?”
柳昭心道,你可真会抓重点,可现在若是说自己介意,反倒是显得自己气量小。于是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蹦出了三个字:“不、介、意。”又磨了磨牙,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先讨论案子。”
“……”容尹揉了揉自己的印堂,无奈地闭了下眼,“难道刚刚我不是在同你讨论案情?”
柳昭低声道:“那你提什么春风阁!”
容尹清了清嗓子,“我只是想说那晚在春风阁中听到话,怎么,你想到哪里去了?”
“你!”柳昭气结,居然还有这样厚颜之人!
容尹淡然地指着旁边的椅子道:“柳大人请坐,现在可以讨论案情了?”
柳昭一撩衣摆坐下,不客气地道:“说!”
“朱?萆比硕岜Φ氖虑槠涫狄丫?侵ぞ萑吩洌?皇裁春盟档摹N胰媚憷矗?且?憧匆谎??鳌!比菀?由砼孕〖干先」?桓鏊?诺暮凶樱?迷砍卓?怂?螅??凶拥莞??选
柳昭接过盒子,里面放着几锭银子,取出一锭细看,发现银子底部都铸有“官银”印记,“这是?”
容尹解惑道:“这是从京城一家赌坊内流出来的。”
柳昭把银子拿在手中把玩,皱眉问:“什么人竟然敢拿官银去赌场?”
容尹身体向后靠,以便观察柳昭脸上的神情,道:“我查了半月,查出来银子是经朱?莸氖纸?亩姆唬??坎⒉欢啵?劣谝?邮谴幽睦锢吹模?沟每闯卸骱钤趺创鹆恕!
原本只是以为朱?菡飧鲦??樱?换嶙鲂┎蝗肓鳎?淌破廴说氖拢?幌氲剿?谷换垢夷霉僖?ザ某。?蠢粗?菡飧鋈松砩希??圆恢皇且惶跞嗣?饷醇虻ァ
柳昭又将银子拿起来细细端详,银子上刻着的年号是“平康四年”。
柳昭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年号,心里突然有了些眉目,却不敢相信居然会有人如此胆大包天,他目光迟疑地望向容尹,“平康四年的官银,你是否已经查出来是用作何用?”
容尹轻轻颔首,“自然已经查出来了,这批官银从入库到出库都记录在户部的账册上,当年是用来,”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一下,似是有些不齿,“赈灾的。”
平康四年,柳昭虽然人在彭泽,可他却清楚记得那年黄河水患,豫、皖两地深受其害,不少村庄城镇被冲毁,多少灾民家毁人亡,背井离乡,就连彭泽这么偏远之地,都流落来不少投奔亲戚的灾民。
柳昭握拳砸在书案上,眸中藏火,“你是说,这些官银原本是拿去赈济受黄河水患所害的灾民的?”
容尹没有否认,在桌上一叠折子里抽出一本递给柳昭。
柳昭打开,一目十行扫过,气的声音发颤,“官银在押送往受灾地的路途中被强盗所劫,朝廷几经派人搜查,不知所踪。”柳昭合上折子,反手重重拍在桌上,怒极反笑,“好一个不知所踪!真是不知所踪,又为何会出现在赌场的桌上!”
愤怒之情不可抑制,救命的银子断然没有流落赌场的道理,所以这些银子根本没有到灾民手中,至于究竟是到了谁的手中,又是如何到这些人手中的,自然和朝里这些贪官污吏逃脱不了关系。
“那年押送赈灾银的军队约有五百人。为了能将银子早日送到灾民手中,路线经过精心规划,有一段走的是水路。可等银子从船上下来,没过多久就遭到了盗匪抢劫,五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无迹可查。那群盗匪的背景与来处,也没有一点线索,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容尹手指在椅子扶手上随意地轻叩着,回忆着赈灾银被劫一案的卷宗内容,“当年户部主事的是陆昌明,赈灾银离京的日期和所走的路线都是经他手办理,因此他被革职查办,人现在还在天牢里关着。罪名是勾结盗匪,监守自盗。”
柳昭冷笑一声,道:“现在还被关着,就是还拿不出陆昌明监守自盗的证据。又是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又问道:“五百守卫,人不算少。为何面对盗匪这么不堪一击?双方交战时也该看清一两个盗匪长相,找画师画出来,通缉令发布各州府,总不可能一点线索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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