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天整个身体都在发烫, 身上的鳞片簌簌的往下掉。谢一剑将他搬到深山的寒潭中, 一进入寒潭, 祁天这条龙,就如鱼得水,很快游到了潭底, 淹没整个躯体。寒潭里的水原本冰凉无比,在他进入后,却像温泉一般,咕噜咕噜冒热泡。
谢一剑俯身一摸, 寒潭起码有五十度了。
这条龙……不会真有事吧!
谢一剑在寒潭边整整守了三天三夜,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模模糊糊睁开眼的时候, 一个挺拔的男子, 从水里缓缓向他走来。等揉揉眼,想看清楚点, 那男子倏地变成一条小龙, 飞到他怀里, 钻进衣裳中。
谢一剑:“你修成人形了?”
祁天调整下位置,很奇怪的嗯了声。
“那怎么不以人形现身?”
祁天抬头望着他, 顿了好一下, 支支吾吾:“我, 我没衣裳,等回了寺院再变吧。”
不过等真的回了寺庙, 他还是不愿意变成人形。谢一剑体贴的为他找来一套衣裳, 他怎么也不愿意穿。
“怎么了?别别扭扭的, 难不成?化成了条小母龙。”谢一剑故意打趣他。
祁天虎着脸却根本不接招。
谢一剑苦恼,不知道这小龙在想什么:“我刚好接了个工作,过几天下山去T省,T省可是海滨城市,你不想去?海鲜诶!到时候人类那么多,你想吃点东西也不方便吧,这次刚好化形成功了,可以放开肚皮吃个痛快。”
谢一剑弹下小龙的脑门:“去不去?”
大概是美食的诱惑过于巨大,祁天想半天,屈服:“那你出去,我,我先试试这衣裳。”
“嘿,你这还跟大姑娘一样害臊!”嘴里揶揄归揶揄,谢一剑还是尊重他的,将门掩上。
生怕门外的人偷看,祁天又自己放了层防护罩,才一个掐诀,变了身。
望着自己精壮、矫健的身姿,他愁眉不展,因为整个胸口划拉了一大片发红的藓状伤口,像是未发育好的鳞片。
再虬结的肌肉也改变不掉丑陋的皮肤,拎起衣服,祁天很快穿上,看都不想看,更别说让谢一剑瞧见了,要是嫌弃自己怎么办?
那妖精本来就对好看的人青睐有加,在罗家小院,遇到长得稍微好看点的人类,他都愿意放花香吸引人家过来采摘。他不敢想象,要是被他瞧见自己这副鬼模样……
不要!一定不要!
祁天暗暗发誓。
·
几天后,谢一剑带着祁天来到T省,按着那日算命妇人给的地址,很快找到了她家的位置。
妇人夫家姓张,改革开放的这两年,家里也做起了小生意,生活水平不错。除了十几年前走丢的儿子,家里没什么糟心的事。
“就是这家道观,我雇了手守着,不过最近我儿子一直没出门。”妇人的丈夫——张老板,带着两人来到了青云观。
谢一剑:“确定是您儿子了吗?”
“确不确定的,做父母的心里头怎么可能没数呢?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就是不认我们!”
谢一剑安慰了两句:“您放心,会给您查清楚的。”
“谢谢大师,为了我家的事千里迢迢来T省,真是心里过里不去。等这事了结,定要给两位师父包个红包的。”
谢一剑也不拒绝,张老板家里有这财力,他跑这趟除了带祁天这条小龙,满足一下他的口腹之欲外,顺便就是来挣钱的。
等人走了,谢一剑并未直接上门,而是拉着祁天在道观前的摊贩先吃了顿馄饨。
望着碗里零星飘着的几点小虾米,还有几丝紫菜,祁天深深的怀疑,小妖精不会就拿这敷衍自己吧?
“这就是你说的海鲜?”
“嘿嘿,你别着急吗?等干完这单生意,领了钱,带你上那大饭馆吃龙虾、鲍鱼!”
祁天嘴角翘着,想笑,却又不想让这人察觉,只淡淡说了句:“算你有心。”
两人吃完馄饨,学着进观的信徒,买了两把香。进去前,谢一剑还施了个幻术,不叫人看见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毕竟道士、和尚两家人啊,哪有和尚进道观的道理。
入乡随俗,拜了三清,谢一剑与祁天就行动开了,按着张老板给的消息,很快摸索到他儿子的房间。
两人隐了身,潜了进去。
房间里安安静静,并没有人。放置的东西也规整,并不杂乱,完全符合修道之人的习惯。
祁天抽动鼻子,四处嗅闻。
谢一剑边翻着抽屉边道:“你又不是狗,嗅什么嗅!”
祁天不理他,来到床上,掀开整理完好的被子,拿起枕头仔细嗅闻。
“我总觉得这味道很熟悉!”
另一边的谢一剑也有收获,拎着一打相片:“呦,还真是狗鼻子!刚刚那碗海鲜没白吃!”
谢一剑翻开相片:“瞧瞧,是不是熟人!”
照片中,正是害死谢一剑老爹——那棵千年老梨树的妖道,妖道站在道观的牌匾前,身形已然苍老,那双眼却仍透着股凶煞之味。身后还站着一青年道士,青年道士样貌虽然不错,眼神却有些痴呆。
谢一剑磨蹭了两下,疑惑。
祁天走过来,看眼,指着相片中的年轻人:“这应是他徒弟,我被禁古井时,妖道身后跟着的就是他。”
谢一剑点头,往后翻了翻,再没有妖道的相片。照片中的青年人应是接了妖道的位置,之后的相片都是他的。也有道观里的集体照,他都站在第一位,从年轻到苍老。
直到最后几张,他领着另一个小道童出现在照片中,小道童从年少到成年,每隔一段时间都有那么一张相片。甚至最后一张,是他站在道观门前的单人照。
谢一剑:“那妇人说的不错,还真是她家的孩子。”
祁天:“本还以为那妖道法术厉害,与一般人类不同,能活几百年,看着样子怕是早就作古。”
谢一剑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之前系统给的任务是替老梨树手刃仇敌,这妖道就不可能死的这么简单。
“我们要找人再问问才行!”收了相册,谢一剑和祁天很快从屋子里消失。
·
找遍了整个道观,两人也没发现妇人的儿子,只好从道观里挑了个年纪最大的,怎奈那老道士耳背的厉害,三个人指手画脚、啊啊呜呜半天,也没说个明白。
谢一剑只能又抓了个七十出头的老道士,这下可弄清楚了点东西。
“说!这人是谁?”指着妖道的相片谢一剑发问。
老道士两眼发直,已经被他完全迷惑住了,能说的不能说的,什么都往外倒:“是,是无为真人,他是我道观第六任观主,是他四处筹措,在此地翻修了青云道观。他是道观里有大功德的修士。”
谢一剑轻哼,颇为不满老道士最后一句话。
继续指着无为妖道身后的青年人:“那这人呢?他又是谁?”
“他是,是无为真人的弟子——玄诚真人,无为真人羽化后,他接替了无为真人的位置,是我道观第七任观主。”
“那这个年纪轻轻的小道士呢?难不成是你们第八任观主!”祁天指着妇人的儿子,也问了句。
“是的,他是我道观第八任观主——凌霄真人。”
谢一剑:“年纪轻轻就上位,你们观里的人能服他?”
老道士迷迷糊糊:“青云观从创观之初,就是如此。观主在花甲之年来临前,就会在外寻一孩童,领回观中收养。收其为徒,悉心照料,待百年之后,承其之位。并且我观近几任观主更是慈悲为怀,收养的都是失智孩童,观主修为高深,为收养的孩童诊治,总能在羽化前让其恢复神智。”
听到这,谢一剑忽然想到妇人给的她儿子的八字,也就是凌霄真人的八字,那次掐算,这人明明就该在两年前身陨而亡。
他急迫的又问了句:“你口中的凌霄真人两年前可有发生什么大事。”
“大事?有!两年前玄诚真人辞世,凌霄真人恢复神智,接替了观主之位。”
一番问话,谢一剑至少清楚了三人的关系,他有些猜测却不敢最后确定。
从青云观出来后,谢一剑与祁天又守在道观前七天,愣是没等到凌霄道士。后来再次入观,抓了那日的老道士一番询问才知。凌霄一月前急匆匆出门云游,也未说明何时归来。
两边仔细核对了时间,正是妇人在街上遇到儿子之后,凌霄才匆匆出门的。
又等了一月,两人都清楚怕是这凌霄真人跑路了。
祁天站在观前很认真的问谢一剑:“这丢孩子的这家红包我们还能拿到吗?”
谢一剑……
“嗯,大概是不行了。”
“那说好的海鲜呢?”
“嘿嘿,乖,等下给你多点一碗馄饨怎样?绝对的味鲜、正宗。”
祁天……
“我不要!”
谢一剑查到了妖道的下落,与祁天也就留在了T省,再也未回法华寺,守着凌霄的老巢不怕他不回来。
——————
二十年后,T省火车站。
过往的路人总要瞄一眼花坛坐着的那两位,实在是两人太招眼。
一个穿着皮鞋、西服,有钱人打扮,却大大咧咧、毫不讲究的,跟一群拎着红蓝尼龙袋的进城务工人员挤在花坛角落。
一个高高壮壮,架着副大墨镜酷哥样,却捧着几个大肉包子,啃的香。
谢一剑:“嘿,给我来一口。”
平日里谁也不能从他口中夺食的祁天,大大方方将自己剩下的最后两个包子,塞一个到谢一剑口中。
嚼着人家递过来的肉包子,谢一剑还嫌弃人家:“怎么以前在长龙镇没发现你这么馋嘴?”
嚼着包子的祁天嗷一口……
认真的思考,大概是遗传吧。现在想想老妈为了点人间美食丢下自己也能理解,毕竟!
这么好吃的东西,撵我走都舍不得啊!
嗷呜,再一口,最后一个包子也被他干下去,擦擦嘴角的油腻:“那小子,什么时候才到啊!”
谢一剑:“什么这小子,那小子的,书喜怎么今年也五十了,你这么称呼合适吗?”
祁天嘀嘀咕咕小声辩驳:“那你还书喜、书喜的叫哦!”
祁天再问:“罗灵呢?不来接他爸妈?”
罗灵是罗书喜和江思蓓的女儿,读书的时候就投靠了谢一剑,她毕业的时候已经没有包分配的工作了,自己找了家公司,也在这个城市落了脚。
谢一剑:“上班啊!你以为人家跟咱俩似的游手好闲?”
“我可没有,上次找了工作的,是你不让我干了!”上份工作祁天还是很喜欢的。
“是,为了随时吃人家大厨的拿手菜,跑去给人家打下手,没想到遇到个客人,点了个龙肝凤爪,自己灰溜溜跑回来,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也不知道谁喊,‘一剑、小妖精,人类想吃我……’哈哈哈,等我跑人家酒店一问,龙肝凤爪!龙肝凤爪!哈哈哈!”谢一剑拍着祁天的肩,狂笑不止。
祁天恼羞成怒:“那我哪知道那是道菜名啊!明明手艺那么好,怎么取这么烂的名字。”
“行了,行了,不笑话你了。我都特意从A省将书喜夫妻俩请过来主厨,开家饭店让你吃了,还想怎样啊你!”
他不说还好,一说饭店,祁天就难免失望。
“人家开什么大酒店、大餐馆,怎么到你这儿开什么土菜馆啊?”寒酸。
谢一剑指着祁天的鼻子:“有钱吗?你有钱吗?有钱拿出来包养我啊,我给你开家五星级酒店,让你吃个够!”
祁天吸了吸鼻子,认怂:“没钱……”
两人斗斗嘴,等了半个小时,才从出口等到了罗家两夫妻。
罗书喜也已经好几年没见谢一剑两人,上次还是送女儿上学的时候。
罗书喜抱着谢一剑哭,完全像是晚辈见长辈的样。看外貌、年龄两人颠倒了过来,又像是父亲跟儿子。
领着人高高兴兴回家。
——————
大上午,妖精土菜馆。
电视机里播放着当下热门韩剧《XX生死恋》,罗书喜的女儿罗灵今日不上班,抱着零食,坐在店里边看边吃。
店外头,谢一剑与罗书喜正忙着安装广告牌。
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店门口,延射入店,直到二楼楼梯口。
谢一剑回头,刚好望见祁天挠着鸟窝头,逆着光从二楼缓缓而下,腿长脚长,睡眼惺忪。
谢一剑:“真是大爷!睡到这个点。”
祁天望了他一眼,也不说话,自己进了卫生间,一会儿之后,哗啦啦水声,门打开,祁天走到桌边,拎起罗灵面前的零食,毫不客气的撕开包装袋,嘎吱嘎吱吃。
祁天:“这什么啊?”
罗灵很激动的向他推荐:“《XX生死恋》啊!现在最流行的啊,我每天晚上看一遍,有时间白天重播还会看!真的超级好看,恩熙很漂亮,还有俊熙!他已经荣升成我新的白马王子了。祁哥你要不要看看试试,不会后悔的?”
祁天无所谓:“是吗?”
半个小时后,祁天双眼盯着电视不动了。电视机前又多了一个韩剧迷。
店门外。
谢一剑望着自己贴的大红的广告字帖,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问罗双喜:“这小炒、便饭是不是哪里有点问题啊?”
罗书喜摸摸下巴,皱眉:“好像是哪里有点问题。”
两人盯半天,也没发现问题在哪。
谢一剑朝着屋里两个人大喊:“诶,你们两个别净盯着电视了,帮忙看看这几个字是不是哪里有问题呀?”
祁天瞥了一眼,眼白一翻:“小便炒饭。”
谢一剑……
卧槽,还真是!这要被路过的客人看见,还愿意进来吃吗?
一拍脑袋,撕了广告字帖,重新贴吧!
换了位置,将原是水平在上的“小炒”二字竖直的贴到左边,紧跟右边竖直贴着的是“便饭”。
从上而下谢一剑挺满意的读着:“嗯,小炒、便饭。这下就对了嘛!”
店里的祁天好笑:“笨蛋,这跟刚刚有什么区别吗?”
刚才水平贴的小炒、便饭,横着读就是小便炒饭,现在横着贴,水平读,依然如此。
怎么贴怎么不对劲的谢一剑气到了,让罗书喜一个人在外面忙活,自己也跑进了店里。
夺过祁天手中的薯片,哗啦啦倒进嘴里一半:“嗯嗯,你萌俩在扛生么呐?”
罗灵兴奋的再次推荐:“《XX生死恋》,很好看的,谢哥要不要也试试,祁哥很喜欢呢!”
谢一剑以前穿越的世界,也有流行过这部剧的,他还很巧合的看过:“哦!这不就是后来女主得癌症死了的嘛?哈哈,都是骗人的嘛……”
罗灵哀怨的望他一眼:“谢哥怎么可以剧透啊!”
祁天也昂着脸,一脸认真:“恩熙才不会死呢!”
谢一剑……
我还是吃薯片吧。
门外有人交流,罗书喜带着一男一女衣裳褴褛的两人进了店里。
谢一剑也立马迎了过去,开店后的第一位客人呢!
“两位要吃什么,随便看。”
男人盯了一眼墙上的菜单,转向谢一剑:“你们,你们这的东西……”
谢一剑眼眉一挑,非常主动的提了墙上最便宜的菜:“青菜炒饭不错呢,我们大厨罗师傅一早去菜市场买的最新鲜的菜,两位要不要试试,还有免费的咸菜。”
女人仔细看了一眼墙上的菜单,侧着身,拉拉丈夫的衣袖:“就这个吧。”
男人点头,局促的笑着:“那麻烦老板两份青菜炒饭。”
“好,两位先坐,马上就好。”罗书喜拎着围裙上了后面厨房。
两位客人这才放下包,拘谨的坐下。
如果不是刚刚那位师傅热情的邀请,他们也不会进来装修这么好的地方。找个路边摊,随便对付两口就好了,幸好这里的东西也有便宜的,能吃得起。
谢一剑给两人倒了杯水,顺便抻头看了一眼他们放下的大包,那包上还拉着小横幅,上面写着:孟祥宝贝,你在哪里!
另一个包上也挂着个横幅,贴着一孩子的照片。孩子胖墩墩的,两眼还透着股机灵。
谢一剑在两人对面坐下,找着话题:“听口音,两位是外地人吧,A省的吧,我老家也那块的。”
男人搓着手,腼腆的笑:“是,是A省的,还真是巧呢,出门遇到老乡。”
谢一剑点头,东扯西扯好一会儿,又望了一眼两人的包裹:“这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不像出门打工的样。”
男人喝了口水,润了润起皮的嘴唇,叹了口气:“不是打工的,我们出门找孩子的。”
谢一剑:“找孩子?”
一旁的女人眼眶一下子就红了,接着丈夫的话继续说:“是,是找孩子,找了两年了,跑了四个省,呜呜……还没找到!都怪我,都怪我……呜呜……”
孟家夫妻俩走失的孩子叫孟祥,当年丢失时才将将六岁。跟着妈妈坐火车到邻省的姥姥家,他妈妈上厕所,又不方便带他进去,叫他厕所门口待着,一分钟的功夫,转头人就不见了。
火车站人来人往、四通八达,一个六岁的孩子,怎么找?去哪找?警也报了,电视台也上了,就是等不回自家唯一的宝贝。夫妻俩收拾行李,背着两包,骑着自行车就踏上了寻子的路,这一找就找了两年。
家里的钱花光了,地后来也卖了,孩子却始终没找到。
女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边电视机的声音彻底没了,祁天与罗灵也安静的听着夫妻俩说话。
谢一剑:“那这两年,你们就这么一直在路上?”
男人点头,还攥着自己女人的手不放,安慰她。知道她这些年心里苦,一直自责,怪自己把孩子看丢了。
“我跟他妈都是农村人,家里积蓄本来就不多,加上卖地的钱,我们才能无所畏惧的找了两年。再几个月,再几个月怕是不行了,找完这个城市,我们打算回去了。家里头还有老母亲照顾,她那边也有老人。不能,不能为个孩子,拖累了两家人。”男人的眼眶也通红一片,他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再苦,再累,也不会掉一滴泪。
罗书喜端着两碗青菜炒饭出来的时候,罗灵已经跟着要哭了,谢一剑与祁天也默不吭声。
罗书喜:“这,这是怎么了?”
谢一剑吸溜了一下鼻子,吩咐:“书喜呀,给两位再去炒几个菜吧,再弄个排骨,烧个汤。”
男人立马站起身,连连摆手:“这,这不行,不行,我们吃碗炒饭就饱了,又不干重活。不用,不用的……”
男人脸颊瘦的已经凹陷下去,女人也好不到哪去,皱纹、风霜爬满脸,明明不是多大的年纪,却苍老的像个五十岁的妇人。两年的风餐露宿,这夫妻俩应该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吃过饭了。
谢一剑按住男人单薄的身板:“别客气,这顿饭我不收钱,都是老乡,在外面有什么困难,遇到了,互相帮忙应该的。”
那双漆黑的手握着谢一剑抖个不停,梗咽着,想说什么,始终也没说出口。
看着两人吃着干饭,却像什么天赐的恩德一般,满怀虔诚。
想到了什么,谢一剑道:“说来也巧,我以前还学过术数,你们家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我给算算。”
女人一听他还会算命,立马把孩子的出生年月说了。
并不是谢一剑想的八字纯阴的命格。幸而掐指一算,孩子还在,至少性命无忧。
罗书喜在后头忙碌,很快端上了刚炒的几盘菜,两夫妻虽说人淳朴客气,这时候也吃的有些匆促、狼狈。罗书喜的手艺还是很拿得出手的,不然祁天也不会那么热爱他的红烧肉。
听了谢一剑说这夫妻俩的事,罗书喜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也颇多感悟,与谢一剑商量:“不然招这两位给我们店里做工吧,刚好我们也需要人。现在生意不忙碌,平时没事,有时间他们还可以在这个城市找找孩子,怎么样?”
这注意好,谢一剑立马点头,询问两夫妻可愿意帮忙?
两夫妻对视一眼,激动的站起身就要跪下,被几人拉住了。
“这叫我们怎么报答,怎么报答……”
——————
又是周末,谢一剑开着自己的小车混迹在医院的停车队伍中,每隔一段时间,谢一剑都要去各大医院查查新生儿的出生记录。
停好车,谢一剑抬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某条偷偷尾随的龙。
“你怎么跟来了,平时不是不爱去医院吗?”
“没什么事,就来了啊。”
谢一剑吩咐:“那你等下可别捣乱。”
祁天点点头。
进了医院,谢一剑怕他等下跟着捣乱,耽误自己撩护士,这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出来,别乱跑。”谢一剑抛下祁天,自己熟门熟路的向产科去了。
“诶诶,你谁啊,家属不能随便进的啊。”一俏生生的护士驱赶着谢一剑。
“哦哦,好。”谢一剑摸头,羞涩,“我老婆还没生,不过就快了,今天陪她孕检,顺便看看人家怎么弄得。第一次当爸爸,嘿嘿。”
谢一剑很顺当的与护士聊了起来。
每次都是同个借口:自己老婆要生了,来观摩观摩人家怎么弄的。
生了几年了,他口中的老婆也没生出来,谁知道是不是怀了个哪吒。要不是他用了法术迷惑人心,这么个破借口早就被人轰出去了。
另一头偏要跟过来的祁天,无聊的坐在凳子上等谢一剑。
他旁边也坐着一男子,手上拿着号,捂着肚子,难受的忍着,最后还是等不急,四周逡巡半天,选择了祁天。
“兄弟帮个忙,我去趟厕所,你帮我拿着号,护士叫号帮我答声,我去去就来,去去就来。”还不待祁天答应,那病人塞了个纸条给祁天,自己一阵风跑了。
祁天望望手中的纸条,愣半天。没太明白。
“36号!36号!谁是36号啊,快点。”祁天望望手中纸条,好像正是36号,想起刚刚那人说要他帮忙应声的话。
“在这里!”
护士:“快点啊!”
祁天指着自己:“我?”
“是啊,愣着干嘛,还有其他人等着呢?”护士催促。
祁天皱眉,这么麻烦,还要进去吗?
进门后。
“看什么病啊?”老大夫捡起桌上的细框眼镜,正了正位置,问。
“我不知道。”祁天哪知道,那护士叫自己进来干嘛,稀里糊涂反正就进来了。
老医生吱嘎推开椅子,站起来,“脱了吧,我给你看看。”
“哦!”祁天听话的脱了衣裳。
老医生一看他胸口,咂着嘴,不敢置信,又扶了扶眼睛,连连摇头:“你这病不好治啊,还真是这辈子没见过的疑难杂症。”
“疑难杂症?”祁天想起昨晚看的电视剧,问了句,“绝症吗?”
老医生笑了:“你说呢?这身上都是?还有这里。”
祁天已经听不进去了,怔住。
另一边,跟护士套完近乎,又利用法力迷惑偷偷拿到新生儿资料的谢一剑四处寻找祁天。
“这死龙,跑哪去了!”抬眼,前面某科室出来的,面如死灰的人,可正是他要找的?
谢一剑跑上前去,一拍他:“嘿,回去了。”
祁天:“啊,哦!”
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
晚上吃晚饭,是大厨罗书喜做的,以前祁天就爱吃罗书喜做的一口红烧肉,今天夹着的两块肉,却在碗里戳来戳去,也没吃进嘴里。
几人都知道他以往狼吞虎咽吃饭的样,怎么也没想到还有他吃饭不香的一天。
罗书喜悄悄的拐拐谢一剑:“怎么回事啊?”
谢一剑斜眼瞥一眼:“哪知道,今天回来就不对。你别管他,书喜,你这肉做的贼好,他不吃,正好我多吃几块,平日里总跟我抢。”
吃过晚饭,《XX生死恋》的首播时间到了。
罗灵喜滋滋坐到电视机前,直到看完最后一集,这几天每晚跟着守电视机的某人都没出现,一个人不知道在房里干什么。
谢一剑翘着二郎腿啃着苹果,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间。
罗灵挪到谢一剑身边,轻声问:“祁哥怎么了?今天很奇怪啊?”
谢一剑挠挠头,啃完最后一口苹果,精准的扔进了垃圾桶:“不知道……你说他是不是青春期到了?”
罗灵惊恐:“祁哥还青春期啊?这都多大了。”
谢一剑摇头:“那谁知道,男人嘛,一个月也有那么几次闹脾气的时候。行了,早点睡,别看太晚啊?熬夜对小姑娘皮肤不好的。”
罗灵点点头。
谢一剑拖拉着自己的拖鞋,回房睡觉。
·
三更半夜,一人影穿墙而过,悲伤的盯着床上隆起的被子包。
半个小时后,终于下定决心,祁天的手悄悄的往被里伸,就着黑夜壮胆。哪知一下子就碰到床上那人的肩膀,深怕把人弄醒,他又往回缩了缩。
床上的人睡的沉,或许也是习惯了他的味道,潜意识里知道这人不会伤害他,一直没醒。
祁天壮着胆子,自我安慰:就摸一下,就一下,反正以后也没机会了,就算被他嫌弃,被他揍,今晚也要试一试。
蹲下身,悄悄掀开被角,大手从上往下就着身体起伏的弧度摸着空气,怂的很,根本不敢真的碰床上的人一下。
就算摸着空气祁天还自我陶醉半天。
他可真好看,本体好看,人形也好看,腰好看,腿也好看,屁股……屁股也好看。
从头到尾,好看两个字就形容了所有。
眼巴巴,吸溜口水,恨不得把人吞下去,哪里看的够呀!从脚趾头到头发丝一一印在心头。半天,盯着人红艳艳张着的小嘴,痴了、傻了、愣住不动了。
床上的人微微张着口,还能望见一小截藏匿其中淡红的舌头,湿润、软滑。
祁天喉头滚了滚,狠狠吞了口唾沫,想的整个身体都微微颤抖,心脏不可抑制的发烫、发热,两眼珠子也恨不得从眼眶里跳出来黏在他身上不放。
真的看两眼就满足了?怎么可能!
祁天胆大包天,鬼使神差的俯下身,缓缓接近一直盯着的那物。
低下头,贴着不敢动弹。
他呼出的气息真的都带着梨花的幽香!
祁天吞进口里,吸进肺里,还在想真的是梨花香。
或许是长时间的被人占住了呼吸的通道之一,床上的人轻轻哼了声,吓得祁天立马往后缩了缩,房间里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
确定人没醒,祁天贼心不死,一寸一寸的往刚刚撤退的地方移,直到幽香又再次在他口中蔓延。
想到刚刚望见的那条淡粉色的东西,他心里突然有股渴·望,想,想舔一舔。
其实也就在脑海里闪过了一瞬的念头,等他自己回过头来,那不要脸的舌头就跟有自主意识一样,已经进了那人的口腔,贴着舌头滑动、吸溜,且动静越来越大,越来越控制不住,软舌、齿缝、上颚,甚至是深处的咽喉。
“唔唔……”
祁天的脑袋歪到了一边。
半夜里,睡的正香,谢一剑一激灵,都没反应过来就伸出了手,啪的扇了一巴掌。
抚了抚额头的青筋,暴怒:“你干什么?从哪里学的坏毛病!”谢一剑不敢承认的是,自己竟然一丝厌恶感都没有。
祁天破罐子破摔,都被人抓了现行,也不解释。上床,把人挤到一边,占他一边被子,躺下。
黑洞洞的房间内,祁天的眼睛发亮。
半天从自己怀里掏出个东西塞到谢一剑怀里:“给你的。”
“什么东西?怎么圆滚滚的。”
“我的蛋。”
“咳咳,你的蛋?”谢一剑很不正经的嘘了一眼祁天被被子盖住的身下,“不能吧!”
祁天老脸通红一片:“不是你想的那个。我破壳的蛋,送给你。”
“啊,这个啊,谢谢你啊。”谢一剑接过,伸长手,准备随意的搁在床头。
祁天:“你都不看看里面吗?我知道你在等一个人,可是……我都陪了你这么久,你都不能接受我的礼物吗?”
被他这么一说,谢一剑懵了,想到自己家那个一百年也不见人影的人,恼羞成怒:“你瞎说什么?昨天从医院回来就不对劲了,不是感染了什么病毒吧,那地方不干净,早知道……”
打断他噼里啪啦的一番话,祁天大吼:“他就那么不同吗?我说都不让说,提都不能提!”
谢一剑怔住……
“我知道你在等他,这些年!这些年,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听见你在梦里喊两个名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是两个……”祁天从电视剧里知道,每个人都应该有一个爱人,“但是就不能加上我吗?多一个也不多啊!竟然,竟然一次都没有,一次都没有从你的梦里听到我的名字!”
“你,你怎么了?”谢一剑踟蹰的拍了拍祁天的肩,他看起来非常不好。
祁天哭丧着脸:“小妖精,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可以,可以在梦里加上我的名字吗?”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别吓我。”
祁天却不回答他:“小妖精,我给你的蛋,你打开看看吧。”
“行行行,打开看。”谢一剑打开蛋,蛋里微微泛着光。是一个空间法阵,满满的铺了好多层的梨花瓣。他保存的很好,香味扑鼻。与谢一剑身上一直带着的味道一模一样。
“这是我一百年来收集的你的花瓣,送给你了,我以后不能陪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一剑忍不住了,这小龙怎么跟临别遗言一般,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说了这么多无厘头的话。
“你到底怎么了?你要是不说,这破东西我就扔了。”谢一剑投篮的姿势,像是要扔进垃圾桶。
祁天:“你这般狠心!这都不肯接受……”
谢一剑……
“说!”
祁天踟蹰的、委屈的、悲伤的:“小妖精,我,我要死了……”
含含糊糊,自言自语:“我要死了,你就,就,就再给我舔一口嘛!”
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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