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白须老头忽然往棋盘上落下一掌,只听见嘭的一声,棋子竟被震得齐齐腾空而起,就连石桌上的棋盅也被震翻,里边所剩不多的黑白棋也从盅里跳出。
在他两掌之间,气流像是停歇了一般,数粒棋子浮于半空,远远看着竟像是被一个无形的棋盘托着。
那原本仙风道骨看似不争不抢的白须老头,竟无端大怒,气得两眼通红,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就像是虬曲的树根。
林缄惊得急急后退了几步,伸手把丹朱拦在了身后。
那老头身上没有丝毫的魔气,一时半会也分辨不出究竟是正是邪。他伸手擒向了林缄,哑声说道:“黄毛小儿,竟破了我百年棋局,就连暗罂也未曾赢过我的棋。”
那只苍老的手像刀刺一般,林缄连忙举起青鸾剑将其挡住,问道:“你见过暗罂尊者?”
老头嗤笑了一声,不屑地说道:“暗罂还得喊我一声师父。”
林缄心说,行吧,虽然这老头不太正常,但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刚到销香崖就遇到了和暗罂尊者有关的人。
丹朱懵了一瞬,然后喜笑道:“我最后一次被打回重生点的时候,正好看到这老头在看着棋盘发呆,我想着反正你们也没来,就和他下几盘。”
林缄回头看他,认真地问道:“你们队里的人,运气都这么好?”
“是啊。”丹朱摸摸脑袋,咧嘴笑着,笑得正好,刚好露出八颗白牙。
林缄无话可说,甚至还觉得那一排陶瓷般的白牙像是在嘲讽她。
老头掌间气流凝聚成剑,不由分说地便持剑朝林缄斩去,他紧抿起唇,鬓角青筋暴起,像是气极了一般。
林缄连连避让,偶尔用剑鞘来格挡,她问道:“老人家,我们无怨无仇,我赢了你的棋局也只是偶然,何必动刀动剑的。”
“无怨无仇?我萧崇立誓,任何魔修胆敢踏下销香崖半步,格杀勿论。”萧崇剑指林缄,布满血丝的双眼却看向了林缄身后的丹朱,又道:“过来,莫怕了那魔修,我知你是无意闯入此地,只能以下棋为借口将你留住,天黑之后再护你离开,没想到这两个不要命的魔修竟追了过来。”
萧崇周身灵气凝了数把浮在半空的飞剑,剑尖直指林缄,蓄势待发。
“暗罂曾允诺不会下销香崖半步,更不会让手下伤及无辜,近十年来却屡次食言,看来是不长记性了。”萧崇冷哼了一声。
那数把飞剑齐齐袭来,林缄正想拔剑时,手里忽然一轻,尔后便被拽着往后踉跄了一下。
青鸾剑竟落到了宁珈手里,那红衣人拔剑出鞘,银白的剑尖在空中划了半圈,剑光似是绫罗般,将所有锐利的气剑全都卷到了一块。
只见艳红的袖口滑至肘剑,宁珈抬起了玉白的手臂,手腕灵活似翻花一般,一掌便将所有的气剑全都打了回去。
灵气凝成的飞剑还未碰到林缄一根汗毛,又被齐齐打回了萧崇那侧。
林缄总算是明白这老头为什么会突然打人了,原来是和暗罂决裂后死守崖底,对魔修憎恨入骨,定然是她和宁珈的障眼法太过高超,使得这老头没认出她们的真实身份。
紧要关头,林缄连忙撤去了身上的障眼法,站在肩头的隐息鸟啾啾叫了两声,被藏匿的气息顿时倾泻而出。
萧崇愣了愣,他似是明白了过来,连忙把打出的招式强硬收回,灵气逆转,他胸口一疼唇角便溢出血来。
林缄走出一步,下意识想去扶,却见萧崇抬手推拒。
“你们不是魔修?”他蹙眉问道,语气虽还很冲,但显然缓和了不少,而后又似自言自语一般,“是我糊涂了。”
宁珈收回了剑,竟理所当然的把剑扔给了林缄,还像是手上沾了灰一样,丢了剑后便拍拂着掌心,一举一动都明摆着是在嫌弃这把剑。
双手一沉,林缄松了口气,幸好幸好,这要是砸到地上,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头疼还是脸疼。
偏偏那仍剑的人仍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即便是一身鲜衣,也没能强加给她半分艳色。
林缄想了想还是没同她置气,今天对着这马甲你爱理不理,明天的缄神你高攀不起。
“我们自然不是魔修,只是伪装成了魔修的样子,为十六年前的事而来。”林缄说道。
挡在身前那身着红衣的人颔首,接着又说:“十六年前桀山不少女童被拐,应是与暗罂尊者有关。”
萧崇听到这名字后鬓角又是一跳,大呼大吸间,气息甚是不稳,“她不轻易见人。”
“我们只想救人。”丹朱站在后边探出个脑袋,小声说道。
萧崇长叹了一声,坐在了石凳上,说道:“想起来,我已有五十年未见过她了,五十年于修士而言不过须臾,但若是落在一个凡人身上,那可是半辈子了。”
“暗罂……”
萧崇将当年的事徐徐道来。
“暗罂三百前拜入我门下,这丫头聪慧,悟性高,只是性子偏激,什么都非得争个头破血流,久而久之,门内无人与她交好。”
“她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未曾听她有过半句怨言。”
“虽有诸多弟子不满,但百年元婴实属难得,千年来能在百年内修出元婴的人寥寥可数,她成为门内大弟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丹朱问道:“百年元婴?我才玩了两天就筑基了。”
林缄恨不得把他的嘴捂上。
萧崇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说道:“她胜负欲强,总力求压人一头,又听不得闲言碎语,现在想来,当初她私下惩戒同门,我除去她大弟子之位,并将她困在磨心崖上十年,并无过错。”
“她心境不正,元婴之后就再无突破,渐渐门内谣言四起,曾被中伤的弟子对此冷嘲热讽,她闯入门内禁地,破开了水镜禁制,修了门内禁术……”
“暗罂突破了元婴,仅两百余年便进入分神,但终是入了魔。”
“她未伤我分毫,却屠杀同门,打伤长老,一夜之间,师门血染满山。”
“是我将这孽徒带了回来,便该由我来结束这一切。”萧崇叹息般说道。
“再后来,孽徒被魔修奉为尊者,在大战后,我被一众魔修伤了根基,她没有伤我性命,反而应允永世不下销香崖,可这十来年却不断派人下山。”
林缄迟疑了一会,缓缓说道:“我听闻,闯入桀山的魔修是为了找暗罂的转世。”
“不可能!”萧崇忽然厉声说道。
林缄那双幽蓝的眸子似是汪洋般,她直视着那白须老头,没有半分畏惧,反而悠悠说道:“我们进了浮消幻境,在幻境中一路追踪她手下的人,转世之事便是从他们口中得知的。”
萧崇正想驳斥时忽然一怔,而后竟像是失了魂一般,“她走时带走了命牌,我已无从得知她的生死……”
“她虽作恶多端,犯下滔天大罪,但向来不会失言,想来那些人下崖作恶并不是她的主意,我、我竟误会了她数年。”
萧崇双眼失神地坐着,他忽然站了起来。
宁珈站在最前,她沉默听了许久,毫无防备地便被萧崇那枯槁般的手给握住了手腕,那力道重得似要把她的手腕给捏断。
萧崇目眦欲裂,除了周身没有魔气以外,那神态竟和入魔已无两样,他说道:“天道轮回,她终是要偿命的,生死都是她的命,你们若是要找她,那就上销香崖,过长孤桥,她的人,就在桥的那头。”
“你不想再见她吗?”丹朱犹豫着问道。
那原本道骨仙风的人,竟满目沧桑和落魄,白袍之下,那身骨显得极其单薄,他过了许久才说:“有缘自会相见,只是我根基已损,境界已不能再升,命数将尽,只能来世再见了。”
……
告别萧崇之后,林缄给丹朱这傻小子做了伪装,尔后又重新上了销香崖。
顺着山路直往上走,路上花开似海,微风拂过,香气熏人。
丹朱对自家队长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都肯与云缄结拜了,连好不容易得来的神器也交到了对方手里,可仍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哦,他还是想得太好了,这一路上,自家队长甚至没给云缄小姐姐一个正眼。
丹朱瞅了瞅宁珈,又看了看林缄,不知所措地跟在后边,心说,难不成是吵架了。
可偏偏云缄小姐姐仍紧紧跟在自家队长身后,手里拿着那把银白的青鸾剑,那五指竟似比剑鞘还白。
丹朱暗叹了一声,小声说道:“都是惯的。”
这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前面走着的两人给听见了。
林缄疑惑着回头:“你说什么?”
丹朱紧闭着嘴连连摇头:“什么?我没说话,那是风声。”话虽这么说,可手却悄悄从袖里伸出,拉住了林缄的袖口,还一边挤眉弄眼的。
林缄只好停了下来,听听他究竟要说什么。
结果这脑补过头的傻小子看着宁珈走远了一些,才压低了声音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林缄:???
宁珈站在远处,蹙眉说道:“晚上十二点例行维护,所有玩家强制下线,再不赶紧把任务做完,这一晚上就白忙了,别忘了隐藏任务不能保存进度。”
林缄抬起了手里的本体,然后默默抱紧了自己。
小崽子,怎么对偶像说话的,你会后悔的你知道吗。
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