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树底下难乘凉(副小姐)

50.墨菲倒霉定律

    
    第四十二章·墨菲倒霉定律
    一夜北风过后,天际堆起厚厚的云层,看着像是随时会降下雪来的模样。
    颜欢顶着寒风进到二爷的院里,一抬头,竟意外地看到,那原该在族学里上学的析斯亦打扮得一身整齐,正被金妈妈等人簇拥着,像是要出门的模样。
    看到她,析斯亦诧异抬眉,站住脚问道:“你的‘病’好了?”
    颜欢赶紧堆了个笑脸,道:“多谢二爷记挂,已经全好了。”又问着他:“二爷这是要去哪里?没去上学吗?”
    析斯亦还没来得及答话,就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转眼进来一个老太太身边的妈妈,对析斯亦笑道:“老太太正说呢,就差二爷了。”
    如意一听,忙不迭地应道:“这就来了。”说着,便上前一步,却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横在颜欢和析斯亦的中间,抬手欲要将一袭大毛斗篷替析斯亦披了。
    析斯亦一向不喜欢人的靠近,便侧身避开如意的手,主动接了那斗篷拿在手里,又对着颜欢沉默一点头,跟着那个婆子走了。
    而,许是被析斯亦拒绝惯了,如今如意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倒再不像一开始时那般神情尴尬了。她冲着颜欢客气一笑,转身便要去追析斯亦。
    颜欢忙一把拉住她,问道:“二爷这是要去哪里?”
    “老太太那里。”
    如意又冲着她虚虚一提唇角,推开她的手,便追着析斯亦走了。
    看着析斯亦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角门里,颜欢还没回身,就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衣袖。
    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小板栗。
    板栗抢过她从家里带来的衣裳包裹,对她讨好笑道:“我替姐姐拿回屋去。”话毕,抱着那包裹就跑进了颜欢所住的那间倒厦间。
    等颜欢跟着板栗来到倒厦间里,才刚一掀门帘,她便感觉到屋内明显是有什么取暖设备在运作着——竟比外面温暖了许多。
    顿时,她惊讶了。
    那赖家什么都愿意学着国公府的规矩。连烧炕的起始日,也学着国公府定在立冬那天。所以,对于府里给她们这些丫鬟配置的住处也烧了暖炕,颜欢倒并不惊讶。她惊讶的,是她出府“养病”多日,这屋里并不住人,居然也这么白烧着热炕。更别说,即便她回来,晚上也是要去替二爷值宿的,根本就不会回这屋里睡觉……
    颜欢惊讶着进到屋里,只见板栗已经将她带来的包裹放在了北窗下充着梳妆台的小条案上。
    顺着那小案看过去,直到看到窗下的那张床,颜欢才想起来,她这屋里并没有盘炕。
    却是不知道这热量是哪里散发出来的。
    她扭头东张西望的时候,板栗已经跑去床脚处的西墙根下,却是忽然掀开墙边一张小方桌中间的嵌板,露出下面一个铁制的格网来。
    只见她弯腰从床下掏出一个带钩子的铁通条,钩起那块圆形铁网格,又探头往桌下望了望,再用那铁通条往下面捅了捅,然后又盖上了那块铁格网。
    忙完这些,板栗伸手拿过原本放在一旁洗脸盆架子下的铜水壶,回头对颜欢笑道:“不知道姐姐今儿回来。要是早知道,我就先一步替姐姐烧起这火墙了。如今倒害得姐姐连个洗脸的热水都没有。”
    话毕,她就抱着那铜水壶出门打水去了。
    直到小板栗的身影消失在帘外,颜欢才一脸好奇地跑去西墙根下,探头往那张桌子中央的铁网格下方看去。
    这张桌子颜欢并不陌生。她一直以为那仅只是一张普通的小饭桌而已,只是因为她很少呆在自己的屋里,也很少用这张小桌,所以倒是头一次知道,桌下竟还另藏玄机。如今探头一看,她才发现,原来这张“小饭桌”的下方还连着个不大的灶膛。且,那灶膛的后面看着似乎是直接连着墙体的。
    想着板栗刚才说的“火墙”二字,颜欢便猜着,这应该和炕一样,也是北方特有的一种取暖设施了。
    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颜欢表示:好奇。
    所以,当板栗提着水壶进来时,就只见那“欢颜姐姐”拿着个铁通条,一脸兴味地趴在那桌炉上,看样子像是想要试出桌炉后方的火墙通往哪里的模样。
    板栗却是误会了颜欢的好奇,只当她是担心火墙的通风,便对颜欢笑道:“姐姐放心,立冬起火那天,前院就有管事过来查过了,火墙的通风没问题,不会倒烟进来。”
    那板栗一手提着铜水壶,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个铜斗,斗里是一斗烧得通红的木炭。
    她一边利索地将那木炭垒进桌炉里,一边对欢颜笑道:“姐姐的炭火份例也下来了。只因姐姐不在,金妈妈就先替姐姐收了,等回头我替姐姐搬过来。”
    那颜欢一边好奇看着板栗升火一边道:“这屋里倒也不冷。”
    板栗笑道:“这会儿不冷,不过是因为东边如意姐姐那边的火墙已经起了的缘故。不过若是再下一场雪,仅一面火墙就不够了,姐姐这西边的火墙也该起来才是。之前是因为姐姐不在,金妈妈怕姐姐这屋里没人照应,才暂时没给起火。”
    颜欢偷偷退到东边摸了摸那温热的东墙,这才知道屋里温暖的缘故。
    不过她不想露了怯,便装模作样地笑道:“其实我这里也不用特意起火。白天我在二爷屋里伺候着,晚上还得值宿,倒是难得有机会回这里睡觉。”
    此时板栗已经堆好了炭火。听到颜欢如此说,她忙站起身来,走到窗口处往外张望了一下,这才凑到颜欢身边,压低声音道:
    “姐姐快别提这话了。因着值宿的事,二爷发了大脾气呢!之前金妈妈为了劝二爷,不是曾带着人跪了一院子吗?这回因姐姐家去,如意姐姐便说,由她来替二爷值宿。二爷说不用人伺候。偏如意姐姐还没怎么着呢,那香兰就学着金妈妈,带着我们跪了一地。结果倒惹火了二爷,说这是第二回了,他再不容人把他当个不懂事的黄口小儿。二爷说,他只需我们这些人各尽本分,他自个儿的事自个儿能做主,不需要谁都来劝他。”
    又道:“二爷原说过也就算过了,并没打算把香兰姐姐如何,偏香兰姐姐转眼就把这事儿捅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叫了二爷过去,二爷当时没说什么,只是回来后就把香兰姐姐给撵了,还又罚了如意姐姐和金妈妈各一个月的月钱,说她们没能管好院子。二爷说,从今往后,他这院里的事再不许人随便外传,再叫他知道谁又想拿老太太挟制他,他一并全都不留情面。”
    话毕,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点评道:“也难怪二爷生气。那香兰姐姐嘴上说是为了二爷好,其实谁都能看得出来,她不过是拿二爷向老太太显摆她的忠心罢了。二爷恼她真是一点儿也不冤枉她!”
    颜欢听了,不禁一阵眨眼。
    析斯亦的这番作为,倒让她想起他刚坐上总裁宝座时的那些动作了。
    一开始的时候,他也跟刚到这里时一样,看着极是乖顺,老太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从没有什么反对的意见。直到他把身边的事情都摸得差不多了,他这才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改天换地……
    想着那人连一本书都得照着他的规矩摆放,所以对于他眼下的动作,颜欢倒也不算吃惊。照着那人的本性,如果不收服身边这些人,只怕他连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了……
    只是……
    再想着老太太对析二爷的掌控欲,颜欢不免又为那渐渐露出爪牙的析斯亦担起心来——只怕老太太是不会高兴看到“析二爷”的独立。
    不过,析斯亦的做法,却也从另一方面预示着,他已经做好了在这个地方“长期抗战”的心理准备。
    而从析斯亦的“准备”,却也叫颜欢联想到自身。如果迫不得已,她只能留下做一辈子的“欢颜”,她想,她也应该要为未来打算起来了。
    ——而,即便是亲眼目睹了盘山道上的现实,颜欢心里对回去一事其实还是没有彻底死心。虽然明知道那样的可能性不大,她依旧暗暗巴望着,也许她和析斯亦同时出现在那个盘山道上,就能引发什么不一样的异相……
    *·*·*
    在屋里洗了把脸,换了衣裳后,颜欢便去了正屋。
    和她那倒厦间里仅烧着火墙不同,析斯亦的正屋里不仅铺设有地龙,且还格外于正堂中央烧着个大铜熏炉,因此整个屋子里都是温暖如春。颜欢进去时,竟差点连身上的小袄都要穿不住了。
    这会儿趁着主子不在,那二等丫鬟春分正领着一队大小丫鬟们在收拾着屋子。见颜欢进来,春分忙拿着鸡毛掸子过来,先是问了一回颜欢的病,许是见她探头往内室里瞧,那比她大了两岁的春分便笑道:“这回你可终于能睡个囫囵觉了。二爷说了,以后也都不留人值宿了呢。”
    便如春分所说的那样,内室里,那原本挂在落地罩上的竹帘已经撤了下来。原本充当了她的睡榻的那张硬木短榻也被搬出去,换了一张可坐可卧的软榻。
    那软榻边设了张矮几,上面堆着一摞书。其中的一本里还夹着个书签,显然这里如今已经成了析斯亦临睡前看书休息的地方。
    而,如果说外间的堂屋里温暖如春的话,这内室里的温度,竟可以说是如初夏一般了。便是穿一件贴身单衣竟也不会冻着人。
    于是颜欢这才明白到,尊贵如二爷林析,为什么卧室竟是如此窄小。显然是因为小房间更容易聚热的缘故。
    而她回家养病的这十来天里,析斯亦对他这院子似乎是动了大手笔,不仅整治了人,还照着他的心意整治了他的屋子。
    颜欢打量完那新设的软榻,才发现屋里少了原本放置在东墙下的长条案。替代那张长条案的,是墙上一面看着有些眼熟的木镶板。再仔细一看,颜欢才认出,这和内室那隐蔽的门上嵌着的镶板竟是同式同款。
    她好奇地伸手推了推那块雕花壁板,便只见那块木壁板果然被析斯亦给做成了一道暗门。探头往那暗门里一瞧,颜欢才知道,暗门后面原来连着东耳室的浴室。
    ——那析斯亦居然照着后世的习惯,把这卧室给改成了一个带卫生间的套房!
    而照着当世的迷信,任何破墙动土的工程都不是件容易的事。却是不知道析斯亦是如何让国公爷和老太太点头,任由他改变这内室里构造的。
    虽然不知道析斯亦用了什么法子,从这些事上,颜欢却也看出,她不在的这半个月里,析斯亦已经在这府里站稳了脚跟,且似乎还渐渐拥有了发声的一席之地。
    她这里正沉思着他是怎么做到的,就听得外间传来一阵人声,原来是金妈妈回来了。
    颜欢从内室里探头出来,见只有金妈妈一个人回来,析斯亦并没有一同回来,不由惊讶问道:“二爷呢?”
    金妈妈笑道:“今儿是老舅老爷的生辰,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带几位爷过府去吃寿酒了,只怕得到晚间才能回来。”
    颜欢这才知道,她竟被如意给误导了,于是忙不迭地一阵询问。
    那老舅老爷,指的是老太太的兄弟,忠靖侯史老侯爷——虽然颜欢一早就知道老太太姓史,跟书里的贾母一个姓,却是直到这会儿她才知道,老太太那兄弟的爵位竟也叫忠靖侯。就是不知道,那史家是不是也有个叫史湘云的姑娘……
    颜欢的思绪只略打了个顿儿,就立时拉回了原处——这样一个勋贵云集的场合,难说康王府的那位会不会到场。而如果那人去了,有心算无心,却是难保什么都不知道的析斯亦不会露了什么马脚……
    这么想着,颜欢不由就对着如意一阵咬牙切齿。
    只是,此时她再怎么后悔担忧也都是白搭。
    而当她绕着圈儿地向金妈妈打听那府里会有些什么来宾时,金妈妈却是误会了。
    金妈妈对她笑道:“老舅太太早年间就没了,偏那府里的大太太身子骨一向不好,大奶奶又是新媳妇,腼腆着呢。所以大舅老爷才特特请了我们老太太过府去坐镇。那府里的情形,各家也都是知道的,且今儿又是老舅老爷的生辰。不是内眷的生辰,便是各府里有什么女眷去,怕也多是坐坐就回,留下坐席的应该不多。而且……”
    她故意一顿,拿眼尾扫着颜欢道:“便是她们去了,女眷们自然是在内宅里开席,爷们都在外院里坐着,轻易也是谁都见不到谁。”
    颜欢听了,不由一脸不解地看着金妈妈——她没听明白。
    金妈妈却是于心里一阵暗笑,凑到她耳旁挑明了道:“不说老太太至今还没拿定主意,便是真有了什么方向,那也不是你该操的心。”
    见她还是一脸的不解,金妈妈只当她是在装糊涂,便拿手指一戳她的脑门儿,笑道:“装!在我面前竟还装!有本事你不来问我呀!”
    又凑到颜欢的耳旁道:“不管将来谁做了二奶奶,你都是老太太给的人,在谁的面前都能体面三分。你还担心那些有的没的做甚?!”
    颜欢这才恍然。
    她有心想要跟金妈妈辩解一二,可转念一想,由着金妈妈误会倒于她有利,便只作害羞状,低着头道:“妈妈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金妈妈呵呵一笑,拍着她的膝盖道:“你就别装了,再装可就不像了!老太太那意思,只怕如今府里没人不知道。”又卖着面子给颜欢,叹息道:“亏得挑中了你。你是个知好歹的,二爷身边有你,我也能容易些。”
    说到这里,却是叫金妈妈又想起之前二爷整顿这院子的事来,便皱眉道:“香兰原看着还算机灵,偏跟了如意几天,倒成了个傻子……”
    这言下之意,似乎是在怀疑如意私下里蛊惑了香兰什么。
    颜欢正猜测着金妈妈是发现了如意的什么不妥,金妈妈那里已经反应过来说多了话,便赶紧扎住话尾,又笑道:“总之,我们一处伺候好了二爷,将来总有我们各自的好处。”
    可颜欢引着金妈妈说这些,却并不是要打听谁是将来的二奶奶的。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把话题又引回到老舅老爷的寿宴上,笑道:“其实我只是好奇那府里会来些什么宾客罢了。老太太一向跟康王府的老太妃最是交好,只怕老太妃也要去吧。”
    “这倒未必,”金妈妈也顺势跟着转了话题,“虽说老太妃跟我们老太太是打小的手帕之交,倒没听说王爷跟老舅老爷一家有什么来往。且今儿这天色,看着像是要下雪的模样。若不是那府里把今儿内宅的事都托给了我们老太太,老爷都想劝着老太太别去了。想来老太妃也不会赶在这样的天气里出门,大概也就仅派个小辈走一趟罢了。”
    “九郡主吗?”话题终于绕上了颜欢想要打听的人儿。
    金妈妈摇头笑道:“老太妃不去,九郡主又怎么可能一个人去。便是那位继王妃想带着九郡主去,只怕老太妃也不放心呢。”
    说到此处,金妈妈却是忽然一顿,歪头看看颜欢,道:“可是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颜欢又是一阵不解。
    金妈妈便压低了声音,又道:“我看老太太应该也是有些想法的。可因那九郡主不仅是老太妃的眼珠子,在太后跟前也是数一数二的得意人儿,只怕她的大事连王爷都说不上话,老太太又哪敢贸然开口。”
    颜欢这才知道,老太太对那九郡主竟还有这样的打算……
    她忍不住一阵抽筋似的眨眼。
    而她这飞快眨动的眼,却引得金妈妈暧昧一笑,拍着她的膝盖道:“你怕什么!上次九郡主来,我看她可是挺赏识你的。”
    又摆出一副长辈的语重心长模样,劝着颜欢道:“你也别忒想多了。正如那天二爷说的那样,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主子才懒得管你如何呢。还是那句话,将来不管谁是二奶奶,你总是老太太给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颜欢心说,这才正是我担忧的!
    偏这些话她还不能跟人说。
    正这时,便听得外头有人叫着金妈妈要回事。金妈妈应了一声,又安抚地拍了拍颜欢的膝盖,便掀帘子出去了。
    颜欢则坐在那里,冲着那早看熟了花纹的落地罩一阵蹙眉沉思。
    虽然从金妈妈的话来看,九郡主似乎果然是因为“情人眼里揉不得砂子”才对她动了杀机,可颜欢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她总觉得,问题应该出在九郡主脱口说出的那个“回帖”二字上……
    万幸的是,照着金妈妈的说法,九郡主和析斯亦应该暂时还碰不上面。
    而,直到晚间,析斯亦回来后,颜欢才想起后世有个著名的倒霉定律——
    墨菲定律曰:越是心存侥幸,所担忧的情况越有可能成为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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