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攻略(快穿)

35.二杀

    
    天黑的太快, 暗夜隐去人的身影, 暖阁里冗长的沉默被火折引燃的细微响声搅动, 乌漆梅花小案上的宝瓶纹单盏烛台笼出一片清幽的光, 短促而微急的喘息戛然而止, 不见天日的囚徒被火光刺伤了双目。
    于是, 那些诉诸于夜色的念想被跳跃的火星一点一点侵蚀, 滋生于意识薄弱时缠绕攀附的藤蔓烧掉根茎, 再开不出花来。
    哪怕用心头血浇灌, 用焚烧殆尽的藤灰做养料,也枯等不出一片花瓣来。
    ……
    不, 他等不了了。
    “你几时生出这等糊涂心思?”连江楚捻着雕花银签子, 迟迟没有回头。
    严和有些庆幸,他直面不了被剖开的难堪。
    “将军, 严和……无意冒犯,只是……”他唇齿发冷,闭了闭眼,难以启齿道,“只是妄念已深,情难自禁……严和鄙陋之身, 生出这种非分之想,实在愧怍!”
    情之何所起?情深深几许?
    区区此心, 一言难尽。
    “你何必自轻……”
    连江楚心口如压了一块巨石, 闷得透不过气来, 沉吟半晌, 斟酌道:“严和,从前你我主仆一场,我自感念你悉心照顾,如今你位极人臣,我不过一闲散武官,远居你之下,自忖无力照拂于你,往后……”
    “将军!”
    严和陡然睁开双眸,紧缩的心脏犹如被烫着了一般,削薄的唇微微颤了颤,心如死灰地凝着那背对他而立的颀长身影。
    烛火清光笼于一身冷如幽月,他挺直的脊背未曾有一分一毫的怔动。严和喉间微哽,黑沉沉的眸血丝根根生起,他屏住慌乱的呼吸,飞快地别开眼,艰难启齿道:“严和忽然想起尚有要务在身,今日出言无状非意相干,改日负荆请罪……”
    他话且没说完,便匆促转身离开,生怕那方才被打断的话追了出来,于是再难转圜。
    连江楚回过身看他狼狈逃离的背影,狠下心来咬牙道:“严和,你站住!”
    步履匆匆的严和身形一顿,他从未忤逆过他的命令,此刻犹如烈火焚烧的心仅被他一句话牵住了,再难往前行进一步。
    他缓慢地闭上通红的眼。
    “你害死平芜,杀我义父,你告诉我,我该如何面对你?!”
    严和浑身一僵,冷意从脚底蔓延上来,一瞬间头皮发麻。
    连江楚喉结滚动,走近他两步,眸光复杂地看着他僵硬如石的背影,沉声道:“你既已发觉我的人查到了你头上,难道不知早晚有一天要同我对簿公堂么?”
    “……将军,我……”
    “不要浪费唇舌。”连江楚紧抿着唇,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脚步,眸色沉静地问,“我只问你为什么?”
    纵然果真如祁连琮所言,淑贵妃因他设计诱导,怀疑连寒山乃是致使宁王伤重的罪魁祸首,故而命令严和刺杀连寒山,为子讨回公道。
    但严和怎么能干脆利落的动手?
    彼时,他已深得连寒山信任,相比淑贵妃背后的赵氏一族,东厂提督兼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棵大树难道就不值得投靠么?
    况且……
    “连寒山视你为亲子,你的心有多冷狠,才能对他下手?”
    严和大惊失色,猛然转过身,“你……”
    “怎么你很惊讶么?没想到我早就知晓了?”连江楚眸色深幽,淡淡道,“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
    她几次三番以“亲兄弟”之言试探祁连琮,他虽城府深心思沉而不露形迹,但愈是不动声色愈是可疑。
    一个连断袖之癖都内心挣扎许久的人,竟然肯放纵自身兄弟乱.伦?
    岂不荒谬。
    与严和同寝那一夜,他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内侍,竟然深谙宫闱秘事?
    是对她不设防吧。心思缜密的他才会轻易露出马脚。
    那么多的蛛丝马迹,如果她还不起疑,那索性缚手就戕吧,还有什么本事玩这场以身家性命做赌注的游戏?
    严和身形不稳地退了半步,苦笑道:“是了,将军用兵如神,颖悟绝人,若非心软意活,岂轮得到我来替你筹谋帝位。”
    “帝位?”连江楚眉心微蹙,“你才是遗落民间的皇子,帝位同我何干?”
    “那又同我何干?”严和握紧他的手臂,漆黑的眸在这一刻亮得吓人,从来温软和缓的面容被撕裂开,露出深藏于心底从不示于人前的狰狞,“我一介阉官,还能妄自称帝不成?”
    连江楚幽深的眸光落在他阴沉如鬼魅的脸上,心惊,亦心疼。
    “别这样看着我。”
    严和吞咽着唾液,缓慢地伸手蒙住他悲悯的眼眸,如迟暮老者般佝偻着单薄的背,却不敢顺从心意拥住他。
    恐被一把推开,恐遭他厌弃。
    “我从天潢贵胄一夕之间碾作尘泥,沦为受人摆布的棋子,被送进宫做皇城里最卑贱的净军,惶惶不可终日,从来身不由己。你去西陇镇压流民之时,淑贵妃因宁王身残,告知我身世的来龙去脉,那时候我心怀毁天灭地之愤!但我每每午夜梦回想起你,我心底的憎痛就和缓一分……”
    若这尘世于我而言是冰天雪地,是万丈深渊,你是那一簇明艳的火,是暗夜里粲然的星光。
    没了皇权富贵,变得不人不鬼,是,我不甘心!
    但我可以不怨,不恨。
    只求你唯一温暖我,照亮我……
    “严和……”连江楚犹疑了片刻,伸开双臂虚虚地抱住了他,却骤然被拥紧。
    “我可以不做皇帝,但我容不下别人,谁都不可以!”严和额角青筋浮动,用尽浑身气力抑制住心底翻涌的情绪,轻声道,“阿楚,唯有你,唯有你称帝,我才甘心。”
    连江楚闭了闭眼,“我非皇嗣,验明正身之时,岂非自掘坟墓?”
    “我自有法子!”严和扶着他的肩膀,眸光熠熠地紧锁住他,“涉事之人全都死了,没人会知道这一切!”
    “我随军班师回朝之时,你便已得连寒山信任,破格擢升为司礼监秉笔,究其缘由,应该是你那时候已向他道明始末了吧。”
    连江楚想起淑贵妃母家赵氏一族满门抄斩,有些艰难地问道,“你杀了连寒山,总不会也是因为他是知情者吧?”
    “当然不。”严和敛睫看他,眸光沉静,“当年皇帝看中了他的对食宫女,也就是我母妃,用司礼监掌印一职同连寒山交换,将我母妃讨要去。不过谈笑一挥间,便决定了我母妃半生苦楚,为了仕途出卖我母妃,他难道不该死么?”
    “这是淑贵妃的说辞吧?”连江楚喟叹一声,“严和,彼时连寒山即便已贵为东厂提督,但皇帝要人,他焉敢不从?难道他拼死抵抗,你母妃便能逃过一劫么?他若果真如此,那才是白白葬送己身性命。”
    连寒山对原身的感情也是极为复杂,动辄狠狠鞭笞,却又悉心培养。原身强抢一已有对食的小宫女,连寒山险些将他活活打死,约莫是反照自身,恨自己当初的怯懦与无用吧。
    对于安选侍,连寒山应是有情的,否则怎会甘冒大险,将她从宫里救出来呢?
    只是万没想到,安选侍难产而死,更未料想,淑贵妃一招偷梁换柱将胎儿掉包,教他功亏一篑!
    严和阴深深的眸有一瞬间迷惘,却又定了定心神,“连寒山已知你身份,又岂会扶持你称帝?自是我坐在这个位子上,方能助你一臂之力。不过,他既愧疚于心,便去地下亲自向我母妃赔罪吧!”
    连江楚闻言微微蹙眉,这执念已然病态,“严和,你就不怕将来有一日后悔么?”
    “不悔。”
    顿了顿,他又敛眸道,“此前种种我皆不悔,唯……唯平芜一事,我……”
    “平芜?”连江楚微诧,杀了连寒山尚且不悔,为何于平芜生了悔意?
    严和抿了抿唇,清冷的眸逐渐染上一抹哀色,失了血色的唇微微开阖,轻声道,“平芜本是我用来离间你与祁连琮的棋子,又恐你对她生出情谊,便要挟她以贪慕权贵的嘴脸留在你身侧,如此你必然对她心生厌恶。若你一怒之下杀了她,那便杀了。只是独没想到,饶是如此,你仍……”
    “我仅是怜悯她,除此别无心思。”他视人命如草芥,连江楚面色微冷。
    “如今看来,我很不该如此。”严和心中隐痛,“她虽远配不上你,但能尽心服饰你,忠诚不二,却也是好的。若换了旁人,我不能亲眼辨一辨,总归是忧心的……”
    连江楚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思绪太乱转瞬即逝,她眸色复杂地看着他,“连寒山于我毕竟有养育之恩,平芜虽为妾却是我府上唯一的女主人,严和,你说杀便杀,说害便害,你教我如何原谅你?”
    不求你原谅我。
    严和深深地闭了闭眼,再掀开眼帘时,眸底沉静如初,“阿楚,我此生执念有二。其一,与你朝夕相伴,如今已是不可能了。既如此,我唯愿你早登帝位,往后没有我陪在你身边,你贵为天子,倒也毋庸我担忧。”
    仅此而已。
    *
    除夕夜,连江楚早早被祁连琮掳去燕王府。
    王府晚宴倒是意外地没有过分铺张,不过长桌上皆是依照她的口味来做,花了一番心思重金聘来的江湖名厨手艺堪称一绝,丝毫不逊色于宫廷御厨,菜式更新鲜惹人,花样繁多。
    掌灯时分,连江楚面无表情地坐在长桌一端,下人俱都遣走了,仅随侍青竹候在门外。
    新岁将至,处处张灯结彩,爆竹声声,大魏女子皆在这一日于眉间贴上了各式繁复的红花钿,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包素饺,以求新的一年平安素净。
    入眼可见的张扬喜气,使得平日冷然寡言的燕王殿下,眉眼也和暖了几分。
    燃了兽金炭的偏厅里只余下他们二人,祁连琮亲自布菜,温声道:“这荷包里脊蛋皮酥脆,馅儿鲜嫩,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连江楚捏着象牙镶金箸,掀了掀眼皮道,“你不会给我下毒吧?”
    面上含笑的祁连琮脸色骤然一沉,凌厉的眸一抬,薄唇抿了抿,到底顾忌这是年夜饭,怒意隐忍不发,仍低声道:“说什么胡话,好生吃罢,晚些带你去看焰火。”
    “你先喝。”连江楚端过酒盏,斟满一杯药香浓郁的澄黄酒,推至他面前。
    祁连琮眸中簇火隐隐藏不住,淡淡道:“这是屠苏酒,年纪小的先喝,我虚长你半岁有余,应当你先请。”
    薄如蝉翼的斗彩八凌杯被推来推去,连江楚眸色沉如水地凝视着他。
    祁连琮阴着脸一饮而尽,酒杯重重置在金丝楠木桌案上,精致的龙泉瓷瞬间裂成碎片。
    “岁岁平安,是好意头,你乖一些,莫要胡闹了,好生用饭罢。”祁连琮强自忍了忍,不欲除夕夜同他争执,运了两口气,百般忍让。
    外头青竹耳朵尖,听着里头隐隐的动静,眸光乱闪。
    祁连琮复又倒了一杯递给他,“屠苏驱病邪温阳益气,你喝一些暖暖身。”
    “我滴酒不沾,你且自行喝去吧。”连江楚拾起象牙箸,夹起一块东坡肉,那荷包里脊仍躺在金碟里。
    “小酌怡情,少喝些没什么坏处的。”
    祁连琮垂眸转着手中瓷杯,再次一饮而尽,却猛地打落连江楚手中的象牙箸,玛瑙色的肉块在织金地毯上滚了一圈,留下一小片油渍。
    连江楚猝不及防,正欲发怒,却被祁连琮揽住脖颈往前一带,温热的唇乍然贴上来,灵活的舌尖撬着她的牙关。
    药香弥漫在唇齿间,连江楚被钳住最为脆弱的颈子,挣动不开,毫不留情地狠狠踹在他小腿骨上。
    祁连琮闷哼一声,先前隐抑住的怒火蹭地被激起,发了狠咬他的唇瓣。连江楚吃痛,牙关一松,一口暖热的酒瞬间渡到他口中。
    因被迫仰着头,这口酒灌得急,呛了一下不由咳嗽起来。
    连江楚怒目圆睁,“祁连琮,你欺人太甚!”
    她用手背抹了下湿润的唇,骤然出拳直攻他面门。
    祁连琮掌心握住她拳头,就着她的力道反手一拧,连江楚改攻他下盘,却被别住脚腕,随即腰腹一挺,重挣脱开了。
    趁他不备,连江楚猛地低身扫了他一腿,祁连琮跃起腾空,她迅速改为旋踢。
    从前这一招向来屡试不爽,对手全身腾空脚不受力,连江楚阴狠狡诈,直击左胸处,挨这一脚便是重创。然脚尖踹到他心口时,祁连琮腾翻堪堪躲过,反手抓住她脚腕,局势骤然翻转。
    此时若身位互换,连江楚必以右肘重击他腰眼,以及推人,她屈臂虚挡了一下减缓冲力,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却并没有传来。
    祁连琮轻轻一带,她双脚落地。
    “你果然狡猾。”
    连江楚为将,擅用兵,战术便同方才打法路数一般无二,尤好偷袭,招数变换奇快,应变力极强,兼之阴损狠辣,故而战无不胜。
    “哼,还请燕王殿下不吝赐教。”连江楚自是不服,以手作勾还要再打,祁连琮连连避让,无奈地叹了一声,“本是好好一餐饭,你非同我置气,如今又大打出手,这年过不安生了。”
    “少废话!我今日便要教训一下你这等假作正人君子的登徒浪子!”
    精致的菜肴洒了一地,杯盘狼藉,名家手绘的贵重瓷器连番化作碎片,激烈的打斗声穿透篾纸,候在门外的青竹听得提心吊胆。
    登徒浪子?
    妈呀,他家王爷该不会是想不开非礼连江楚那厮吧!
    祁连琮以守为攻,游刃有余地化解连江楚凌厉如刀的攻势。他太过心急,打法虽猛却频频暴露破绽。况只论单人作战,连江楚本就略逊他一筹。
    一场酣畅淋漓的搏斗,连江楚渐渐落于下风,但对手尚未使出全力。
    “不打了!”
    心知打不过,她乃是真小人,从不逞英雄,气哼哼地收了手。
    祁连琮负手而立,扫了一眼如同遭了劫匪一般的花厅,掸了掸袖口的褶皱,笑意微深,“可消气了?”
    连江楚口干舌燥,不欲搭理他,正抬手去拿酒盏,猛然被出手如风的二指点中了穴道。
    “……”
    空气凝滞了片刻,一本正经的燕王殿下竟然会如此下流地使诈,连江楚勃然大怒,破口大骂道:“祁连琮,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你想干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祁连琮勾了勾唇,拦腰将他抱起来往寝室走去,“我瞧你是没什么心思守岁了,也罢,那我们做些别的事。”
    连江楚头脑懵了一下,凤眸狠狠地瞪着他,大吼道:“你疯了!你敢动我一下,我一定杀了你!”
    外头青竹一脸复杂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灵台崩摧。
    妈呀,他家王爷该不是用强吧!
    燃了瑞炭的寝室松枝清气弥漫,祁连琮将怀里的人抱到床上,不顾他扬声恶骂,慢条斯理地解着他的衣带。
    “祁连琮,你给老子住手!你敢这么做,我明日便将你的恶行公诸于众!”连江楚胸膛起伏地怒吼。
    衣袍散了一地,温热的修长大手覆在他亵裤系带上,只差一步就被剥得精光。
    他手顿住了,连江楚正以为恐吓住了他,却听他闷闷地笑了一声。
    祁连琮拇指摩挲了下他被怒火烧出红晕的侧脸,“你再叫大声些,不用明日,全京城的百姓便都知道我操了你。”
    “……”
    “???”连江楚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惯来庄重肃穆的燕王殿下嘴里说出来的,“祁连琮,你他妈中邪了!”
    祁连琮也不怒,食指抵在他薄唇上,“我教青竹抬水进来,你安静些,嗯?”
    一动也不能动的连江楚眸子转动,吞了吞口水道:“我是你亲弟弟!”
    短暂的沉默,祁连琮缓慢地俯下身,在他的瞪视下,啄吻他微凉的唇,声音淡若无痕,“你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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