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严征突发旧疾卧病不起, 三日后上奏请辞,在朝中引起一片不小的轰动。不过左相如今年近五十,身子骨又向来不好,倒也没有过多挽留。
女帝近来愈发懒政,月余没上过一次朝会,朝中之事自然都落到了摄政王肩上。
说起来, 朝中大臣始终觉得女帝同摄政王之间关系成谜。
自小女帝登基以来,政事从来都仰仗于摄政王代为操持, 而后更不顾群臣反对, 空置六阁, 内阁大臣政权被层层削弱,摄政王愈加势大。
如此看来, 小女帝对摄政王应是甚为信赖。毕竟女帝虽年纪尚轻, 但颖悟绝人, 颇有政治手段, 倒也不至于被摄政王裹挟至此。众臣猜测, 女帝约莫是爱玩心性, 素来又懒怠些,倚重摄政王照理来说总是心里同他亲厚些罢。
然而, 朝堂之上, 女帝对摄政王从来不假辞色,政见不同动辄一顿呲哒, 平日不乏奚弄挖苦, 竟瞧不出半分忌惮。此般多少于颜面有碍, 更况乎摄政王乃功垂竹帛的朝之重臣,威慑一方,偶时被小女帝呲哒的下不来台,也从未见半点恼意,仍垂眸敛睫恭谨称是。
却不知是不显于行隐于心,还是当真不计较。
这种扑朔迷离的相处模式,近来倏然转变,女帝与摄政王不晓得缘何关系恶化,一人掌生杀予夺,一人权倾朝野,两军对垒,朝中便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百官不由战战兢兢起来,唯恐被两位汹涌的战火波及,一不小心充当了炮灰。
“陛下,您今日在朝堂上,对摄政王说的那些话未免太不留情分了,奴婢瞧着摄政王的脸都绿了!”
花绵奉了一盏清心败火的昆仑雪菊茶,茶温正宜,连江楚一口气灌了大半盏。
“绿?他能绿过我?!”
傲雪红梅粉彩瓷茶盏被重重地撂在红漆描金海棠桌案上,连江楚忿忿地随意抬起手背抹了下嘴,淡淡的口脂被蹭出唇瓣边缘来,全然没了帝王威仪形象。
“陛下息怒!”花绵忙将红木桌案上溅出来的水渍用帕子擦干,以免污了她搭在桌案上的冕服袖子,“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
连江楚岂能不动怒,“祁连琮非要同朕作对,根本就是意图不轨!”
“陛下慎言。”花绵猛然一惊,竖起食指摁在唇上,压低嗓音道,“当心隔墙有耳。”
人人皆言摄政王清正廉明,忧国忧民,然在花绵看来,此人却是野心勃勃,恃功矜宠大不敬,两次三番硬闯皇上寝宫,若换了旁人,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但摄政王明面儿上拜手稽首,不行忤逆之举,今日却是头一遭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驳斥陛下,更一言不合甩袖离去。
此事还要从左相致仕说起。
左相严征其嫡长子曾是西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状元郎,恰逢先帝贬斥右相,刚上任翰林学士没多久的他,因惊才风逸为陛下所器重,欲破格提拔他作新任右相。
但一朝两父子为丞相,显然过分树大招风,更易遭帝王猜忌。严征能稳坐左相一位,在人事变迁风云莫测的朝堂中屹立不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权宜之下,严征对外称长子染上重疾,需辞官前往千里之外的雪岐山拜入凌虚道长门下养病。
现下老狐狸致仕,他儿子自然要回来继任空置的右相之职。
只是,花绵左思右想始终不解,“陛下,奴婢听闻左相之子惊才绝艳,少有逸群之才,殿试之时更是先帝钦点的状元郎,先帝以为其堪当重任,便委之以右相一职。陛下因何反对他归朝呢?”
连江楚心下烦躁,焦渴地将剩下的半盏茶一饮而尽,“朕并非不准他归朝,而是给他随便什么官儿都当得,就是右相当不得!”
个中缘由却无法道明。
故事卡里,摄政王同丞相青梅竹马,原先她无法直视严征那老头儿同祁连琮发展处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但严征他儿子就不一样了啊!
弱冠之年登科及第,本是出身显贵昭质不凡,殿试治国策皇帝直接点了状元,何等意气风发。却正值朝堂风云诡谲之时,为了家族,不得不暂避锋芒,卸任翰林,年轻气盛之时被迫屈居与世隔绝的深山里“养病”。
而今一扫阴霾,重返朝堂,有摄政王及一众内阁大臣力保,更有其父一生功绩珠玉在前,平步青云直任右相。
这毫无疑问是主角光环,拿的是天选之子剧本啊!
在故事卡里丞相一力主张废帝,所以现在祁连琮是什么意思?
嘴上说什么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不还手,后脚就暗搓搓联络他的爱慕者回来造反,早知道深情款款都是假的!
连江楚越想越怒火中烧。
一想到祁连琮那厮为了赢她,要跟右相搞断袖,还当朝驳她面子,她就想杀人!
磨牙声咯咯作响,花绵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唤了一声陷在某种思绪里不可自拔的女帝,“陛下……”
“哼!”连江楚回过神儿来,重重地拍了一掌桌案,粉彩茶盖震了三震,她霍然起身,“朕绝不同意那什么状元做右相,朕倒要看看这天下到底是谁做主,谁能越过朕去!”
“陛下可是对左相之子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连江楚骤然打断,“要有什么也是祁连琮跟他有,什么鸠车竹马,莫逆之交,那点儿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朕早看透了,无非有意偏袒他那老相好!”
花绵:“……”
这话意指暧昧,花绵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一脸复杂地极小声道:“陛下,摄政王……他不喜欢男子吧……”
连江楚狭长的凤眸斜了她一眼,“什么意思?你是说朕腐眼看人基咯?”
“……不敢,不敢……”
“咦,说到基……”
连江楚愠色一敛,掸了掸玄色冕服上三寸炎火纹宽袖,负手道:“朕是时候该去昀昭宫看看魏贵君了。”
顿了顿又小声嘀咕道:“不知道庄贵御在不在……”
*
枝叶繁茂的参天古树蔽下一片荫凉,两道颀长身形半隐在影影绰绰的阴影里。
庄谊礼一臂平举,抵在身前之人颈窝处。
眉峰凌厉,眼尾飞斜,鬓若刀裁。
绛紫暗纹团花?丝锦袍下摆随着卷席而过的秋风猎猎飞舞,与一道仙鹤纹束发带绞在一起,衣袂纠缠。
连江楚两手扒着琉璃瓦,露出一双贼兮兮的黑亮长眸,心底在疯狂地大喊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
庄谊礼树咚魏?啦!
就在昨天,她CP名字都想好了,就叫伪装夫夫!没想到今天一来就遇到这种名场面,这糖太好嗑了!
奚彻一手虚虚护在小女帝背后,生怕她一激动两眼一翻从墙头上栽过去。
他就不明白了,陛下如此看重魏贵君,撞破贵君贵御好龙阳,私下不避讳频频来往,怎地陛下非但没龙颜大怒,反而……
嗯……
笑得这么猥琐?
来自直男的费解。
夜黑风高,距离太远,连江楚听不清两人在说什么,但面向她的庄谊礼表情实在是太撩了!
好想凑过去听一耳朵,是不是说了什么羞耻的甜言蜜语……嘤嘤嘤,为伪装夫夫哭泣的一天,好想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
“奚彻!”连江楚以手掩唇,咕叽叽地极小声问,“咱俩赌一把,谁攻谁受!”
“???”奚彻猛然睁大眼睛。
连江楚:“我赌十包榛子,小庄弟弟是攻!”
站姿看攻受,一定是年下攻!
如遭雷击的奚彻:“……”
连江楚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强行达成共识道:“先说好了,输的人要剥十包榛子给对方吃,耍赖是狗!”
持续懵圈中的奚彻:“……”
虽然不知道陛下您在说什么,但属下浑身长满一百颗胆,也不敢让您亲自动手给剥榛子吃啊!
一君一臣做贼似的偷窥完悄摸摸回寝殿,路上连江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模样。
“奚彻,那帮有事儿没有事儿聚一起开茶话会的帝妃,最近有没有新动向啊?”
“约莫是没有吧……”
奚彻斟酌了片刻,谨慎回道:“帝妃们相处了一段时日,愈发熟稔了,近来三三两两互相走动,大抵切磋书法棋艺一类,没什么特别的……”
“哦?”
尾音意味深长。奚彻没来由地头皮发麻。
连江楚轻咳了两声,若无其事道:“盯紧点儿。”
呜呜呜,好想拉CP,朕可以没有爱情,但朕拉的CP必须在一起!
然而,没等到帝妃们牵小手,连江楚先遭受了五雷轰顶般的暴击!
这一日,百无聊赖的连江楚一时兴起,偷偷溜出宫去想瞻仰一下闻名盛京的南风馆,未曾想绕了一圈刚摸着南风馆的门儿,却看到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殿下,黑着脸站在门前,与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位背影略显文弱的素袍男子。
卧槽!
祁连琮跑来南风馆干什么!
目瞪狗呆的连江楚缓慢地反应过来,撸起袖管就要冲上去质问他,来嫖为什么不带她!
却见那气质清雅的文士眉眼含笑地转过身来。
……
……
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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