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头顶上的阳光炽热又晃眼,司降眯着眼,抬起头,无声的凝视了阳光许久后,这才终于不疾不徐的收回了视线。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太阳的缘故。
身为一只鬼,他最讨厌和抗拒的,应当就是这阳气充沛的阳光了。
只是,看着这睽违已久的阳光,他才终于能够确定了。
……他的确是已经离开那鬼地方了。
想到这里,司降身形一顿,回头朝身后的方向看了眼。
他仰头望向身后的青城山。
青城山高耸入云,山顶云雾缭绕,一眼望不到顶。
一眼望去,仙气十足。
司降静静的凝视着青城山的某处,眼也不眨。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冷笑。
笑罢,他凉凉的收回了视线。
收回视线之后,司降重新将目光转至不远处的水泥路上。
司降现在正站在青城山的山脚下,周围荒无人烟,满是密林和石块。不远处,一条空旷平坦的水泥路面横躺在他的面前。
约莫是因为这里人烟稀少的缘故,所以路修的极窄,只能容一辆车通过。
司降看着这窄小的车路,脑中属于金志国的记忆飞快的在脑子里流转。
从小孤儿、穷苦潦倒、摆摊算命、江湖骗子……
短短数秒钟的时间,金志国的一生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浏览完毕。
……
鬼分为四种。
第一种,是那种最为常见的小鬼。
这种最为常见的鬼,一般大多数都没死多少年头,所以便也没什么太大的威胁度。它们所会的,也就只有半夜站在床头边,又或者是附身在镜子里,亦或者是躲在浴室里,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跑出来吓一吓人罢了。最多的话,也就鬼压床了。
而要想解决这种鬼,也简单。
找个什么驱鬼的天师,在屋子里做一做法,又或者是在家里摆上什么几座开了光的金佛,身上再戴个开了光的佛珠和玉佩便可。
第二种,则就是那种稍稍有了些许年头的恶鬼。
这种鬼,手上一般都会有23条人命。它属于第一种鬼的进化物,第一种鬼一般只在它还没吓死过人的时候,才没什么威胁,相才好解决。但如果一旦让它的手里有了23条人命之后,那么,就会立刻演化成为恶鬼。
恶鬼不止能吓人,还能附身,使其自残。
但因为恶鬼身上的戾气极重,煞气重重,所以如果一旦被恶鬼附身,便就立刻会被旁人发现。
第三种,便就是怨气冲天的厉鬼了。
比起恶鬼和小鬼,厉鬼并不多见。但如果一旦碰见,势必凶多吉少。
和恶鬼小鬼不同,厉鬼在生前,一定是受尽了屈辱和折磨,冤屈至极而死。死后,因为怨气极重,所以便就会当场化为厉鬼。
恶鬼只能借由着附身的媒介才能附身,操纵其正主身躯,使其自残。而厉鬼则更厉害,厉鬼无需媒介,一旦只要在它一米范围内的距离,它便就能立刻上身。
这且不止。
上身之后,它还会伪装成正主,混入人堆里,然后再趁着其他人毫无防备之时,取其性命。
可以说,一旦被厉鬼附身,旁人几乎很难觉察。
就算觉察到了,也很难将其消灭。
好在的是,厉鬼有一个弱点。
厉鬼因为是生前受尽了冤屈,所以因而才在死后化作了厉鬼,因此,只要替它报了仇,结了怨,那么,它就会立刻飞散,转世投胎。
而至于最后一种鬼,也便就是最难对付的鬼……
也就是司降这种了。
像恶鬼附身需要媒介,厉鬼附身必须得要正主在一米内的距离,而司降,却只需要和对方同处一室,亦或者是见过便可。
就像是金志国这样。
并且,就算是再厉害的厉鬼,也只能读取正主二十四小时内的记忆,但司降,却是能知道全部所有的记忆。
不管是出生年月日,朋友的名字,家人的名字,关系,称呼,甚至是正主最羞耻和不想说的事情……司降都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可以说,像司降这种千年老鬼一旦附身,除非是他自己主动暴露,不然谁也没法看出正主其实是被鬼给附了身。
不过庆幸的是,像司降这样的千年老鬼,少之又少,几乎是稀世一见。这世间的大多数鬼物,多半还未来得及成型,便就已经被那些牛鼻子老道给消灭了。
因此,像他这种的千年老鬼,纵观全世界,恐怕也找不出五只出来。
而在这少之又少的几只鬼里,司降因为一直极为嫌恶人类的缘故,所以从来不曾附身在人类的身上过。
除了这次。
而对于金志国的过往,司降倒不怎么意外,也没什么感想。
身为千年老鬼,在这千年的时间里,各种各样的人他都见过了。
不管是多么奇葩而又诡异的,对于司降这个已经在这个世上存活了千年的厉鬼而言,都已经没什么新鲜的了。
哦,除却陆诏律以外。
想到陆诏律,司降仿佛就好像想起了什么极为隔应的东西一般,眼角一抽。
他黑了脸,立刻将陆诏律这三个字从自己的脑子里抛出。
然后,再次回到重点。
——别墅。
在刚才浏览完金志国的记忆之后,司降注意到了别墅。
如果说刚才司降还不知道待会要去哪,在‘见到’别墅之后,他便就一下子有了答案。
当然,他并不是为了钱。
而是为了里面的……鬼。
如今司降实力大减,在阳光之下无法现出原形,所以,便也就再没法像以前那样,只需动动手指,便就能轻巧的知道方圆五里的所有鬼物了。
因此,如果他现在想要捉几只小鬼补补鬼气,只能全靠运气。
运气好,就能碰到几只倒霉的。
运气不好,就只能等七月十五,鬼门开了。
但是现在,正好就有那么一只鬼,摆在了自己的面前。
所以……
司降知道该去哪了。
本来还以为,这具壳子的正主是个废物。
没想到,倒是竟还有点用。
想罢,司降眯着眼抬头,看了眼头顶耀眼刺目的阳光,估算了下现在的时辰。哦……现在应当叫时间了。
估算完,他静静的收回视线,站在原地,开始等车。
在金志国的记忆里,虽然这里人烟稀少,很少有人或车辆路过,但在每天下午五点左右,都会有一辆破旧的小巴士经过。
眼下大概下午四点,差不多再等一个小时就够了。
……
五十分钟后。
金志国大概在出门的时候没吃多少饭,这会,司降不过只是直挺挺在太阳底下的站了一会,肚子便就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因为鬼从来不用吃东西,所以也就没有什么饥饿感而言。因此,这还是司降‘活’了千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所谓的饥饿感。
总之。
司降不太喜欢。
司降皱了皱眉,直接将这股令人烦躁的饥饿感给强行无视,结果谁知,无视着无视着,他竟开始渐渐的有些头晕眼花起来。
因为饿得太久,眼前的景象甚至都开始变成了重影。
司降不耐烦的啧了声。
……人类的身体真是脆弱。
而就在司降饿得两眼发黑,心下异常烦躁之时,巴士到了。
只见不远处,一辆老旧的巴士缓缓地朝他的方向驶了过来。
望着这辆越来越近的巴士,司降那难看的面色总算是微微的缓和了些许。
巴士因为已经有些年头了,所以开的很慢。
巴士慢慢悠悠的在路上晃荡,五分钟后,才终于在司降的面前停下。
巴士停下,‘噗嗤——’一声,车门应声而启。
车上,腰间背着一个老旧挎包的售票员漫不经心的朝司降招了招手,说:“上车。”
司降静静的抬眸看了眼,抬脚上车。
车上人不多,除开司机和售票员以外,笼统也就六个人,空位很多。
上了车后,司降目不斜视的直接往里走,但走了没两步,便就被身后的售票员给拦下来了。
售票员见司降钱也不给就准备入座,当即瞪大了眼。
售票员拦住他,声音拔高:“哎哎哎,你还没给钱呢!”
司降脚步一顿,回过头。
这么多年来,就是青城山上的那些仰着头用鼻孔看人的牛鼻子老道,也绝不敢用这种口吻和他说话。
司降眼眸幽深,脸上没什么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怕。
但售票员可不管他可不可怕。
售票员眼也不抬,直接了当的说道:“没钱就下去,我这可不是什么做慈善公益的。”
司降默然不语的看了售票员两眼,然后伸手摸向口袋,准备掏钱。
在金志国的记忆里,他在出门前往青城山的时候,口袋里似乎装了几百来块钱的路费。
司降伸手在上衣口袋和裤子口袋里摸了摸,不知道是摸到了什么,手指像是被灼痛了一下。
他的手指蓦地一缩。
司降收回手指,抬起手看了眼。
只见他的指腹像是被什么给烫到了一般,硬生生的被烫破了一层皮,眼下这会,鲜血淋漓。
司降皱了皱眉。
司降忍着那股灼痛感,将口袋里的东西给掏了出来。
司降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叠熟悉的明黄色符纸,和几张显眼又瞩目的红色大钞。
看着这叠明黄色的符纸,他默了默,想起来了。
在金志国将棺盖上的那些符篆给揭下来之后,便就给全部揣进了口袋里。金志国到青城山这来,也就是为了这些玩意来的。
而司降因为刚才都没怎么去摸过金志国的口袋,所以便也就忘了这事。
另一边,售票员看着司降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叠明黄色的符纸,眼神立刻就变得微妙起来了。
不过售票员倒不怎么意外,因为在他的眼中,司降本来就看着不大像正常人。
眼下天气这么热,一般的正常人热的都脑门发汗了,这人却白的跟纸似的,哪像是什么正常人?
因此,对于司降手里的符纸,售票员什么也没问。
看了眼司降手中的红色大钞,售票员朝他伸出手,低头在本子上记了下,一边问:“去哪?”
司降顿了顿,回:“……沙新市。”
售票员用笔记下,回:“四十块。”
司降从那堆符纸里抽出一张红色大钞递了过去。
售票员接过,动作流利的找了零钱。找完零钱后,售票员微微侧开了身子,示意他可以找位置坐了。
而司降在接过零钱之后,他皱着眉头,低头瞧了眼手上的这叠符纸一眼。
司降的第一个念头,便就是将这些玩意给丢掉。
身为一只鬼,身上却带了这么一大堆符篆,简直荒唐至极。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符还不是一般的符。不管随便一张,都是世间稀罕又少有的上乘符篆。
就是现在十足厉鬼摆在他的面前,也挨不住三下。
司降拧着眉头看着这些符纸,最后,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蓦地改变了主意。然后,他沉着脸,又将这些符纸给重新收回进了口袋里。
重新将符纸纳入口袋,司降抬脚,找了个靠后的座位坐下。
因为自身太过虚弱,且附身的壳子又饿又困,所以没过一会,他便就坐在位置上‘睡’着了。
另一边。
坐在司降前面不远处的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正坐在位置上,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其他人没看见,但从小就有阴阳眼的他是看的一清二楚。
刚刚上车的那个‘人’,其实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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