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约定打电话给你了,时间分毫未迟。”
“守时不是什么坏习惯——”
“你们英国人规矩可真多。”
“你离开的毫无缘由。”
“我不愿意继续留在伦敦。”
“……”
维蒂希·弗洛利亚侧身,靠在了电话亭满是雨水干涸痕迹的玻璃壁上。
从她的视线望出去,能看见那截白色的栅栏上落了几只相顾而鸣的灰雀,小道蜿蜒至湛蓝天穹尽头,那是风来的地方。
田野像是一片辽无边际的绒布,被风揉皱了,一波又一波深绿的折线起伏着,忽聚忽散,忽短忽长。一朵细小的素花飘起来了,又无力的飞散开,消逝在有点微弱的阳光里,和拉扯的长风里。
而她站在一个老旧的红色电话亭下——这是她在步行了五十公里之后所找到唯一能用的公用电话。
电话那头连接着远在大不列颠哈利·哈特,他是一位伦敦绅士,鲜少对某件事情三令五申,可是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对维蒂希的不告而别表示出反对的意思。
“没什么,”她伸出一只手臂枕在脑后,慵然道,“习惯了。”
“真的?”哈利的声音有点模糊。
“当然,”维蒂希的语气带了点玩笑的意味,“我这辈子都在四处奔波……”她话风一转,“替我向洛克希问好,可惜我告诉她我是你家帮佣。”
“我会的,其实我认为她和艾格西已经有所察觉——”哈利·哈特的声音停顿了一瞬,“你在佛罗里达?”
维蒂希沉默着,她想,哈利手边肯定放了一台电脑,屏幕上的卫星定位图肯定正标示着她的位置……她最终还是笑了起来,无奈而有点凉薄,:“说不定明天我就在田纳西州了呢。”
哈利忽然换了个话题:“军情六处最近似乎对变种人很感兴趣,我无意干涉你的决定,你——”
“我不知道最近的形势,”维蒂希道,“也不想知道……就这样吧。”
她果断的挂掉了电话。
却盯着锈渍斑斑的银色电话线,低声自言自语:“所有人都想从变种人这里得到点什么……”
……
一个星期后。
也许哈利会以为维蒂希说的要去田纳西州只是一句戏言,可是有时候事实往往难料,在那通并不愉快的电话结束七十二个小时之后,维蒂希真的站在了田纳西河河畔。
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远处起伏的山脉沐了一层静默的夕照余晖,那片绚烂的金红色一直延展至维蒂希近前,TVA的告知牌静静的屹立着,金色棱角熠然生辉。
天黑的时候天空飘起了雪花。
公路四周一片静寂,除了不知前途的维蒂希·弗洛利亚和孤独的路灯之外别无他物,算了算日子,她才想起,原来圣诞将至。
一阵寒凉的风掠过林梢席卷而来,携带着些细碎的微雪湿意,她不得不拢紧了外衣,继续沿着公路前进。
直到她听见不远处的雪地上传来一声巨响。
回头远望时,视线捕捉到点点闪烁幽蓝微光。
她没怎么在意,继续往前走了一段,才看见昏黄的路灯光线下,雪地上留了一串杂乱的脚印……而脚印尽头横躺着一个人。
维蒂希走近了看,是个衣着单薄的男人,即使南方的冬天不算太冷,可是今夜罕见的下起了雪,温度还是相当低,他却只是穿着短袖。
男人的脸颊上落了几滴雪,很快就融化而去,风里迤逦起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维蒂希蹲下身去将他的脸颊转过来,动作不算轻柔。半昏迷的男人骤然转醒,急促喘息之间,呵出唇齿的白色热雾在冷寂的空气中的消散。
“在雪地里睡觉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先生。”维蒂希顺手扯了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时这人犹有些站立不稳,似乎腿脚已经脱力,维蒂希不得不扶住他的胳膊。
他抓住维蒂希的袖子想站直身体,却不留神扯到了她的外衣,张开的领口因为他过大的力道而褪到肩部,露出歪斜的衬衫,和她脖子上一个不怎么规整的十字纹身图案。
“抱歉……这是个意外,女士。”男人嘀咕着,拍了拍肩膀上粘着的雪粒。
维蒂希拉好衣服,抱起手臂:“任何意外似乎都不能解释你在一个雪天的夜晚躺在山林间的雪地上。”
“也许……偶遇了几个开着直升机的恐怖分子,这种意外可以解释?”
男人说着朝维蒂希眨了眨眼睛,她这才发现,这位先生的眼睛大而迥澈有神,是非常漂亮的焦糖色,黑暗里他的眼瞳就像灵活明亮的虎睛石,一粒莹白的雪花落在他乌黑的睫毛上,转瞬化作一滴剔透的水粒。
“哦,那你可真是够倒霉的……”维蒂希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转身离开之际道,“那么接下来祝你好运,再见。”
她刚走出去两步,身后就传来那个人的叫喊:“嘿!你别走——我还想找你问路呢,离这里最近的城镇应该往哪个方向?”
维蒂希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想去城里,可是——”
“那不是正好吗?”男人几步追上她,“我们可以搭个伙,从蔷薇山到——”
“抱歉,”维蒂希打断了他的话,“你刚才说什么?蔷薇山是什么地方。”
男人停住了念叨,眉毛动了动:“我们现在就站在蔷薇山的山腰。”
维蒂希点头:“好的。”
“……”
“所以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男人因为惊讶眉毛扬的很高。
维蒂希耸肩:“你刚才告诉我了,我在蔷薇山。”
“……”
“我的天……”男人深吸了一口气,面前弥漫的雪花因为他呵出口的热气而变得有些透明,“那我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吗?”
“我没有手机。”
“你说什么?”
“我说,”维蒂希耐心的重复,“我没有手机——我不仅没有手机,身上也没有其他任何电子通讯设备。”
“你……”对方郁闷的皱眉,“告诉我,你是原始人吗?”
“不是,”维蒂希答,“你就当我是个普通游客——而且事实上,我就是个游客。”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随心所欲的游客,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维蒂希双手放进外衣口袋,稍微低头将露出来的一点脖颈藏在了衣领后头,道:“随便走走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哇哦,”男人干巴巴的感叹,听着却更像是嘲讽,“那可真酷。”
维蒂希看了他一眼,继续大步往前走。
“喂!”
她只好停下来,再次回头,语气有点不耐烦:“我已经对你说过再见了。”
“你难道不考虑一下我刚才的提议吗?”
这个时候两个人差不多走到了公路边,路灯的光线将纷纷扬扬的雪花照亮。
男人继续道:“反正你也要去城里,我们俩一起走,不是更好吗?”
维蒂希审视的打量着他,微弱灯光之下他脸上的擦伤和胳膊上焦黑尤其醒目,而且伤口里的尘埃杂屑并未清理,显得略有些狼狈。
他伸出了右手,郑重其事的道:“我叫托尼。”
昏□□冷的灯光和飘然飞雪在他微微张开的手指之间穿梭而过,维蒂希却没有动。
“嘿……”托尼无奈的笑了一下,“虽然这附近只有我们俩,可是我还是感觉到了尴尬。”
维蒂希似乎耸了耸肩,她的手缓缓从口袋里拿出来,握住了托尼的手掌。连同握住落于他掌心的雪花,可是她的手指没有任何温度,以致于寒凉的雪逐渐融化进了托尼手心的细碎伤口里。
“我是维蒂希。”她说道。
“OK,OK,”托尼动作夸张的大幅度摇了摇维蒂希的手,“那么现在我们俩就是难兄难弟了——好吧,落难的只有我一个,你看上去比我好多了。”
“我觉得可能你要比我好点,”维蒂希蹲下身去捞了一把干净的雪,“至少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咦,”托尼故作惊讶的道,“原来你会开玩笑?”
维蒂希一边把蓬松的雪压成了坚实的雪团,道:“我有个长辈经常对我说,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
她说着,把雪团递给托尼。
“这是做什么?”托尼问,“要我和你打雪仗?”
维蒂希摇头:“给你清洗伤口的硝烟。”
托尼接过雪团在手臂上擦了两下就停下了动作,呲牙道:“我觉得你那位长辈说得对——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是被□□炸伤的?”
维蒂希把雪团拿了回去,毫不留情的在他胳膊上擦过去,道:“不是你刚才告诉我,遇到了开直升机的恐怖分子。”
托尼:“……我以为一般人会觉得这是在胡说八道——哇哦,请你轻点!”
维蒂希扔掉了脏污的雪团,“那么现在就出发?我不可能徒手取出你胳膊里的弹片。”
“好——我是说稍等一下,”托尼把胳膊缩回了披肩里,似乎生怕维蒂希再拿冰渣子摧残他,“我先去接一个朋友,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丢下它一个人离开……”
维蒂希皱眉:“朋友?可是你刚才用的代词是‘它’。”
“当然,虽然我的朋友智商只比我低一点,可是它不是个生命体……”托尼说着领着维蒂希往雪地里走,穿过几株低矮的干枯灌木,他绕到一棵高大粗壮的松树背后,“看——”
维蒂希走上近前去,看见树干背后落雪的草地上,坐着一个机器人——更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具铠甲,鲜明耀目的金红配色,其上战痕历历,却依旧骄傲如同战士。
维蒂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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