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国舅拿出来的东西,清一色的玉雕文房四宝。有玉杆的笔、玉砚台。上官廷捧出余下的,拿给石钦挑选。
“你小,你先挑。”廷倌面上满满的笑容。
他们年纪都不能算大,但见到的珠宝太多,轻易就能看出品质。石钦拿一个最好的出来,送到上官玉面前:“这个给玉姐姐。”
第二个:“给小妹妹。”
第三给铁秀男。
余下一个不用问了,是他自己的
楚行伍带头拍巴掌:“好啊,钦哥又一回赢了廷倌,他心里还是只有姐姐和妹妹。”上官廷噘起嘴巴,从袖子里取出一串子核桃雕刻的各式玩偶,解开绳索,取出三个给楚行伍,又取三个给樊大华和元大胜。
石钦对这雕刻不陌生:“咦?你们还在学赌博。”
“别说。”
上官廷捂他的嘴,楚行伍跳个转身往后,看奶娘丫头听不听得到。樊大华当当当的敲起桌子,认为这样能掩饰大家说话。元大胜独自叽叽咕咕,也是试图用自己的嗓音压住石钦的说话。
上官玉、铁秀男嘻嘻笑了起来。
石钦伸出手:“再给我几个,不然我还告状去。”四只手一起伸过来,纷纷在他小手上打一下。四个人的脸儿上,都有不悦。
楚行伍气派非凡的指责:“本来有一串子给你,玉儿也有,都怪你瞎告状说我们赌博,让搜走了,你还好意思再要。”
上官廷气呼呼,飞快地把他的核桃雕刻收起来:“害的我们的也让收走,这是外祖父后来又给的,一个也不给你。你要是敢再告状……。”“看我拳头。”樊大华凶神恶煞模样。
“看我拳脚。”元大胜作势要出脚。
石钦叉起腰身:“赌博不好,赌博不好,赌博不好。”坐下来喝口水:“我舒服了。”
他疑惑的不行:“你家的外祖父怎么什么都教给你们?”
“哈哈哈,外祖父(姑祖父)就是这样的啊。”上官玉、铁秀男又笑起来。
四个人给石钦大鬼脸儿:“不告诉你,反正我们玩的好,以后记住了,不带上你。”
“哼,我要陪玉姐姐,还要看小妹妹,叫我,我也不去。”石钦毫不为难。
四个人还要说话,上官玉慢声细语道:“要么一起写字,要么回书房看书去吧,等下钦哥的先生就要到,钦哥要收心,不能再陪你们玩。”
上官廷四个人对外面走,悄悄给石钦一个眼色,小声道:“等下来玩。”摇摇袖子里,指指里面的应该是核桃雕刻。
石钦嘴上说的震天响,他最爱告状。但告过以后就后悔,见到赶快点头。
上官玉抿唇笑,并没有管石钦的意思。铁秀男会错意,以为表姐要说石钦。小声道:“他是男孩子呢,让他玩会儿吧,那雕刻咱们还有,多好看啊。再说过年赌瓜子儿,咱们也玩的挺好,那个也是赌博。”
“我知道,外祖父也带着我玩过呢,只是祖父看得紧,那天没能带上你。”上官玉也低声回她。
“下回记得带上我。”铁秀男大为放心,这样的年纪,谁不喜欢玩呢?
……
书房里,上官国舅和上官知父子饮茶,本是想说彭方郎,但难免提到楚云期。
“这又是他干的事情,不用证据我也知道。虽然廷倌没有出错,说的挺好,但是时刻要当心,经你岳父的手,一不小心就是放浪形骸,上官家丢不起这个人。”
上官国舅回想上官知小时候,他自己小时候,以及他见到的父亲及祖父,当然都是成年人,但却能看出一丝不苟。
跟楚云期南辕北辙。
他不交待儿子,实在不放心。
上官知也是这样想:“父亲,您说到我心里去了,岳父在见识谈吐上都很好,但是不愿约束自由自在这点,可不能传给廷倌。媳妇成天忙忙碌碌,岳父母难道不应该帮忙吗?可岳父至今也不肯改口,前天我见他,说的还是避嫌与避嫌,闭门谢客自在的好。”
和自己的父亲相比,岳父楚云期的日子不要太舒坦。
“这一点上,也请父亲留神,不要传给廷倌。”
上官知回想自己记事以后,见到的父亲身影大多在案几后。回想父亲对自己说过的话,也总是告诫他的责任。
一个人总是担心避嫌,而没有作为,在这对父子来看,或许别人笑他们汲汲营营,他们还要笑别人没承担。
上官廷如果尽学外祖父的轻闲,国舅父子哭都没有眼泪。
这不,有点儿风吹和草动,赶紧坐在一起想防范。而在这心思之下,更体现出楚芊眠让父子们满意。
上官国舅笑道:“媳妇是个好的,”然后不负责任地道:“她随郡主啊。”一句话,把身为父亲的楚云期抹杀。
国舅有时候也要出口儿气。
上官知不可能不懂,但是有时候需要左右逢源。比如他不满岳父的地方,见到岳父时,也不会翁婿翻脸。此时父亲说上几句,他完全可以左耳进后右耳出。
陪上一笑就行。
接下来,父子说彭方郎。
国舅叹道:“皇上登基已有十几年出去,但居功自傲的心却正当时令。彭方郎以前认得我,但也不是他敢对着我就敢指责,说安泰办事不告诉他的原因。他官职不算低,不可能不懂,有些事情可以不经过他。”
眉头紧锁:“敢这样放肆,一是还指望他曾有过的功劳,让他身份自高。二呢,他竭力阻挠安泰办案,除去要抓的人和他关系好,或者他心里有底气,再或者困扰在出关官员和不出关官员以外,说不定还有内情。”
以楚芊眠摄政长公主的身份,只要手续齐全,不存在查案经过谁,或不经过谁。
彭方郎来到就指手画脚,上官国舅纵然不认得他,只要看过他的履历,就觉得蹊跷。
你是第一天当官吗?
要不要以后皇上的密旨也经过你再发?
“事出反常必有妖。”国舅淡淡地道。
上官知见他的茶水见底,双手捧壶倒满后,徐徐地回道:“这也说明外省的官场上,至今不肯恢复臣子心态。还当是皇上还京的路上,他和长公主都年纪小,一路行来见官员们,态度上谈不上时时威严。这其实也说明,皇上的天威依然不重。”
“就凭他在我面前废话,他眼里就没有皇上。”上官国舅冷哼一声:“是时候敲打这些人,是时候清一清害群之马。你让安泰放开手,给她配备的官员都是老公事,轻易不会出错。像汤捕头出事,那不叫无能软弱,那是防不胜防,找回来就是,不要想太多,拿下一批来,至少耳根下面可以清净。”
上官知起身道谢,笑道:“多谢父亲疼媳妇,媳妇有父亲撑腰,会越来越老练。”
上官国舅对他笑容满面:“你,眼光不错。”
这指的是父子在关外头一回见面,那个时候上官知还不知道益王出鬼,但已决定不要大名郡主。
国舅说出来,上官知想的到。不由一笑:“其实安泰早就露峥嵘,父亲还记得吗?那一年她在咱们家里打樊华,是我和她初次相见,不过当时没能看出她的好,至今想到,是种遗憾。”
上官国舅微愕,随后也想到,哈哈笑了出来:“果然,她最早展露聪明的,是那天。”
父子翁媳的房间都在一起,楚芊眠和国舅的房间,中间只隔着上官知那间。
大笑声传到楚芊眠耳朵里,楚芊眠百忙之中也有了一笑。没有原因的,她也回想到那一年。
三伯父楚云丰写信向父亲求救,一家人为楚芊眠的婚约也要进京,因此全家进京。
在路上还推测过国舅的种种不好,但是嫁到这个家里,觉得温馨不亚于娘家。
父子一起的笑声,总是让楚芊眠跟着温暖。
而今天又有一件开心的事情,楚芊眠虽不知道公公再次声明全力支持,但儿子上官廷的出面,让当母亲的大振心怀。
固然上官廷有楚云期的教导,但他也是国舅的亲孙子,离不开国舅的关怀。
成亲以后到今天,嫁的这门亲事,依然时时让楚芊眠重温当时喜悦。而嫁后这些年,还能和于归相比,楚芊眠庆幸自己嫁对了人。
其实有时候想想她和上官知的相遇,冥冥中似有天意,樊家、大殿下都是大媒人。
……。
彭方郎在接下来的几天,发觉自己干了一件蠢事,那就是在国舅面前指责长公主。
他是外官,虽然在京里有些知己书信往来,但个中深浅,总不如自己身在其中知道的透。
他喃喃的对自己道:“这说明二摄政并不冲突?”
彭方郎敢大张旗鼓在上官国舅面前放肆,就是他听到过一个消息。
国舅几十年执掌朝纲,以前俞太傅不是他对手。因他的姐姐是上官皇后,大殿下参政后也仰他鼻息。
摄政长公主,真的好吗?
国舅会喜欢吗?
传言中,国舅并不喜欢。因为长公主是个女子,因为安佑王和国舅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
楚云期和上官国舅在孙子上的争执,因楚云期的个性张扬和不避讳,多少让人看出不和气。
这也是上官国舅和上官知对楚云期不满的最有力一点。
说到公事,安佑王避嫌。说到上官廷和女儿,他一准儿不知道避嫌二字怎么写。
在远离京都的外省土地上,谣言纷纷说上官知娶楚姑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上官知曾在没有兵马的情况下,在西宁公然宣扬退婚,向西宁王府求亲。
在这一点儿上,上官知因出身的不同,而和岳父楚云期的风格不同。
上官知不是个避嫌的人,他喜欢,他就求亲,他才不管当时和以后会怎么说,就是在当时,说他以亲事而求得西宁王助力,也大有人在。
而楚云期呢,他一开始是不敢接受铁氏的情意,屡辞多回,直到铁氏弃家到江南,他不是负心人,也没有铁石心肠,不可能辜负铁氏,才成就这段美满姻缘。
闲话出来的千头万绪,楚芊眠当然也跑不掉。
有人说楚芊眠为人狡黠,抓住机会把小太子抱在怀里,小太子熟悉了她,就和她亲近,不让她抚养,小太子就哭。
最后一句,居然猜对。
有人说上官知看出楚芊眠会牢牢系住小太子,为巩固上官家地位因此求亲。
说这种话的人否定兵马一说,因为楚芊眠只算西宁王府的表姑娘,西宁王凭什么为她定亲就出兵?
彭方郎听到的版本,可以说两耳塞满,判断上难免会出错误。而他自己的内心,渐渐不满跟随国舅出关的官员,也让他自己颇受影响。
一开始没有不满,是觉得他们死里逃生。新丰帝平南,最先得到重用的,当然是出生入死那些。最后封赏最高的,也是这些。比如长公主楚芊眠深入海岛,都说国舅一定心里不平衡。
彭方郎就在那个时候觉得不公平,怨言在心底滋生。所以,他把上官国舅想的更和他一模一样。
以至于这一回进京碰了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如果上官国舅对他斥责摆脸色,彭方郎只会不服气或者害怕,倒不会心里没边际的发虚。
这种虚空的整个人都可以吞没,不管怎么挣扎也无处着力的感觉,只有自己最明白。
办错了事情。
他不应该蔑视国舅,更不应该在他面前说长公主不好。纵然翁媳不好,国舅也不会表现出来。
具体哪里出错?
因彭方郎说的话,是进京路上深思熟虑过,所以他能知道的,就是貌似送出很多把柄。
他在驿站里坐立不安,不时自语:“证据?国舅?殿下……。”外面有人进来,走到他面前,彭方郎也没发现。
“彭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哭丧脸的嗓音,让彭方郎醒神,一看吓一跳,这不是他竭力保住不肯让拿的那几个人吗?
他忘记身处驿站,一惊多高:“你们怎么来了?不是说诬告吗?”
哭丧脸的几个人有些回魂:“彭大人你没事吧?”看看气色又好了,纷纷有了疑惑。
几个人神情不对,是刚才一个照面,让彭方郎吓的。
彭方郎请他们进房:“我没事,正在找人帮忙斡旋,但是你们怎么来了?一旦提审用刑,五木之下只怕你们熬不住,岂不是把我也害了?”
他点点数目,根据拿下汤捕头搜出来的公文上面写的,三个知县、两个同知,名字分别是焦川、井图、仇暴、车居、甘龙。
“竟然都在这里?”彭方郎叹道:“不应该小瞧公主,她竟然不止一拨差人,到底还是把你们弄来了。”
干搓着手:“怎么办?我为什么拼舍前程般保你们,实在是我怕有人中伤,把咱们说的话告密。”
彭方郎远比他们官大,却肯进京帮忙,实在是他内心有鬼。这几个人都是对“不是出关官员”前程不好,愤慨最多的人。
和他们说话抒发胸中闷气,最为舒畅。彭方郎说出去的话,也就不少。如果新丰帝和长公主都是计较的人,彭方郎招架不住。
彭方郎为什么不把国舅算在内,毕竟名称是跟随国舅和不跟随国舅。上官国舅素有威名,服他的人很多。彭方郎认为国舅需要用人,就不会拿他怎么样。
汤捕头拿出来的公文,又出自长公主之手,彭方郎针对楚芊眠并不是没有原因,也不是他想的不周全。
他忧愁不已,这一关难道过不去?
……
汤捕头带着兴头来见楚芊眠:“殿下,从吏部发出的公文,几个人已进京。有人好心的指了指路,他们正在驿站里和彭大人说话。”
楚芊眠长身而起,目光严峻:“来的好。”吩咐绿玉备车,带着汤捕头匆匆出门。
唐成部就又一回见到大场面,再次来到长公主面前。
“想好了吗?还有什么要说的。”本朝有株连之罪名,但楚芊眠还是愿意再给唐成部一次机会。
唐成部哆嗦下,翻眼白儿甚至还咬着牙,最后无奈:“殿下,我能说的都说了。”
“好吧,让你见几个人,兴许你就能想起来。”楚芊眠说着,对外面看去。
四、五个如狼似虎的捕快,带着两个人进来。一个是妇人,另一个是个少年。
唐成部大惊失色:“娘子?儿子?”妇人和少年见到他痛哭失声,一家人往一处凑,但是捕快们不允许。强行把妇人和少年按跪在另一面,汤捕头提起脚,把唐成部踩在相隔数丈的地方。
三个人落泪如雨,有些咫尺天涯的意境。他们哭的几乎想不到自己处境,又越哭越长。
楚芊眠冷淡打断:“唐成部,我还等着你呢。”
唐成部面色扭曲,倒不是怨毒,而是相当的为难:“殿下,我……。”他仿佛想到什么,张张嘴又咽下去。
“你以为不说,就没有连坐?你以为不说,本宫就毫无察觉。你以为不说,能保住你的性命,让这案子性质变小?”
楚芊眠冷笑:“劝你省省吧,你看似招出很多人名,其实呢,那些人有些排除,有些……。”
楚芊眠是不会告诉他,因人名过多,有些人暂时并不抓捕,只是监视。
“有些人居然敢殴打本宫的差人!你招供的时候,其实已经想到。本宫未必拿得来那些人,是不是?唐成部,你可知道本宫要的人都已自己进京……。”
唐成部大吃一惊后,现出侥幸,颤抖中似乎想恢复平静。
盯着他的楚芊眠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他们已毁灭证据?你以为招供出你的那些人,就此放过你?昏瞆之极!”
手指住少年:“你指望他能高中,可你想过没有,他将在哪个朝廷里中?”
唐成部浑身一震,直了眼睛。
“凭你们准备弄的事情,你儿子从此不用再返乡,返乡也无用,与其苦读,不如等你们事成以后,再让他高中。不然的话,纵然中了,这官职可往哪里去要呢?”
楚芊眠讽刺道:“横竖现在的官职,你并不在意。一心一意的,只想帮别人再弄出一个来。”
“殿下,不是这样的,”唐成部大声叫出来。楚芊眠示意汤捕头松开脚,唐成部爬行两步,又意识到他是罪官,停下来大喘粗气:“不不,具细我并不知情,我只是和他们在一起喝过酒。”
“都是哪些人,说了什么,如实说出来!”楚芊眠喝道。
唐成部痛苦的看看妻子和儿子,在他们哀求的眼神里,再也支持不住。他不肯说的原因,由让楚芊眠说出来。
他不说,这案子最后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应该株连家人。但他说出来,这案子就将定性成……。谋逆大案。
但他别无选择时,只能说了:“那一天,和平时一样,大人们叫上我吃酒,座中,依然是那个人在,”
“谁?”楚芊眠知道这个人是个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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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仔要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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