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留若浅之迷茫和羡慕
我没有名字,没有父母,似乎还失去了一段记忆。
我住在一个寂静的小世界里,与一个爱穿红裳,有些驼的老婆婆相依而过。
老婆婆最爱说的话就是,“殿下,这样不可,殿下,这样不对,殿下,这样不成体统。”我不厌其烦,所以我只管叫她哑婆婆。
自我开始修习奥藏影文开始,我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留若浅,取“留闲望雪浅薄情”之意。哑婆婆倒是不太喜欢,却很和我的心意。
我们住在一个巨大的宫殿里,我叫它耀阳宫,就因为它真的是日日被阳光照耀。
我的宫殿里可以说应有尽有,华衣美服,奇珍异宝,可是都不是我所想要的,然,我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在耀阳宫成长了不知道多少年,却依旧是稚龄模样,每次照渡华镜的时候,都很是惆怅,明明那么努力的在修炼,却总也长不大。
哑婆婆虽然重我护我,却从没给过我一丝自由,我渴望的,曾经就是跨过宫门出去玩,然,这么简单的事情,我也从未达成过。
我并未因此而灰心,我修炼千珏术达到十层的时候,便偷偷的学会了识袤术。
所谓识袤术就是能将神识散出体外,四处荡漾,感应万物生态。
我的神识踏过皑皑白雪,穿过雪地的梅林,穿过一片水雾,停滞在了一海子边上。
此海子的气息感觉很复杂,以我现在的能力,神识屡次过海而不得,而我向来没什么耐心,便停了脚,罢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努力将整片雪地,笼罩在了我的神识之下。
渐渐的,大概是我流连梅林的时日比较长,梅树居然在我神识的滋养下,化成了一婀娜丰姿的小仙娥。
渐渐的,这位梅仙居然迷恋上了雪地上唯一的生灵,看管雪地的神之侍者。
渐渐的,两个人开始如胶似漆,终日缠绵。
再渐渐的,我每次神识淌漾的时候,就多了一项乐趣,就是感应梅林那对眷侣简单的生活。
是的,他们经常在森林里嬉戏,你追我赶,我属实不知道这日日如此,到底有什么乐趣。但是,我能清楚的看到他们脸上的笑容,他们的欢笑声也时刻回响在我的耳畔。
我也想要这种快乐,可是我的快乐又在哪里呢?
在这乏陈的耀阳宫里,除了修炼,睡觉,偷摸窥探以外,就只剩下满满的寂寞。
于是,我对快乐一直很迷茫的念着,对那一对眷侣很认真的羡慕着。
于是,我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是快乐的心情。
我觉得,在我掩埋的记忆里,我也曾经快乐过,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遗失了。
所以,我下定决心,要努力找寻自己的快乐,哪怕牺牲一切。
第一章天谴之惩若浅之思
留若浅如今在寒冰池底已闭关修炼三年有余。
当下,正是飞升的瓶颈突破之时,突然一阵轰隆隆的地动声,传入了寒冰池,池子随着地动而晃,扰得留若浅心神动荡,不禁气血翻涌。
她无奈地睁开了双眼,简单调了一下息,就从寒冰池一跃而出,一边施着干爽术,一边下意识看了看窗外。
却发现平日里风和日丽的天气不见了,狂风肆虐,刮起了漫天雪花,太阳被乌云隐去了身影,从未有过的电闪雷鸣隐隐出没于天际。
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喃喃道:“这难道是天谴降临?出了什么事儿?”
于是她心念一动,身上的七彩霞衣幻化成了平日穿的桃白素袍,便现身在了宫门口。
沉重的宫门如今被剑劈开了一半,显然刚才的轰隆声就是门被强迫打开发出的。
一个仕子正站在宫门口,手握长剑一动不动的指着一个老婆婆的胸口,气势很是嚣张。
握剑的仕子正是闯宫门者,被剑指的就是耀阳宫里的第二人,哑婆婆。
哑婆婆是一个臃肿的,有些驼的矮胖子,穿着暗红色的夹袍,上面补丁挨着补丁,像是用补丁做了衣裳的花饰。胸前挂了一个不知什么树枝制成的链子,链子底部坠了个图腾吊坠。头发黑白相间,却一丝不苟的在脑后挽成了一个老人髻,脸上到处是横纹,褶子,连五官都被挤的没地方安置,说来也奇怪,从一个角度看,她的脸像刚出生没长开的婴儿的脸,换个角度呢,又像奄奄一息马上咽气的老人脸,当真是古怪的耐人寻味。
此番风雪怒嚎着肆虐着门厅,哑婆婆虽被定在了门厅柱子旁,胸口还有一把剑顶着,却一点也没输了气势,梗着脖子,顶着一脸横纹褶子无畏的和闯入者对视。
留若浅现身在风吹不到的地方,躲在一旁认真打量着闯入者,他就是那位神之侍者,这还是留若浅第一次与他面对面。
他白袍裹身,却素色微褶,腰间缠着梅树枝条,墨黑之发仅用一把银的篦子随意一拢,额前挂着细细的雪晶环,服饰倒有一番风流之性,然他手中拿的是一把剑,还是那把用上古冰霜炼制的玄冰透骨剑,离这么远,都能感受到剑的冷杀之气。
侧观其面色,白中发灰,眼窝深陷,握剑的姿势十分坚定,似有点破釜沉舟的意味。
留若浅心里明了,他如此愁眉苦目,定是出了他难以解决的大事。
闯入者感受到了一丝注目,转过头,就看见留若浅慵懒得站在那里,身形偏瘦小,穿着桃花白的素色袍子,腰间随意系了一方桃粉的软带,墨发不扎不束,仅在额间置了一抹日光光丝织成的额带,略染朱砂,中间还嵌了个神气沾沾的紫色宝石。其面色如初阳之暖,眼却若寒星闪闪,眉目相拼,如入自然,且峰且潭。遥遥望去,如高山之巅,难以亲近矣。
白袍男只看了一眼留若浅,立刻干脆地收回了手中的剑,低着头谦恭的上前几步,跪在了留若浅正前方,行了个标准的伏服礼,声音低哑:“神侍雪无寂拜见殿下。”
留若浅没什么表情的问道:“神侍?就是你,劈了我耀阳宫的大门?”
雪无寂跪坐着,早没了刚才挥剑定人的气势,低眉敛色地答道:“自殿下避世在此,在下奉诏与枝娘一起陪伴殿下,原本是不能踏入这宫殿半步。而今,我妻子腹中已有骨肉,即将临盆,却不料天谴降至,危在旦夕,百无对策之下,才冒死来求殿下相救,可是枝娘不允我见殿下,才出此下策,望殿下原宥。”说完又一次大礼跪拜。
留若浅听罢,心下思绪连连,暗忖:“我闭关这段时日,他们俩便有了骨肉?”
留若浅眼神略瞟了瞟哑婆婆的方向,千言万语都问不出口,只随意说了一句:“枝娘?倒是个不错的名字,你觉得呢?哑婆婆。”
哑婆婆如今除了怒视前方,什么也做不了,当然更吐不出一个字。
留若浅瞧着哑婆婆吃瘪,心里倒也有些痛快,漫长的日子以来,她早就有些受够了。
至于雪无寂的事情,总不能让他察觉她其实是知道他们的私情的,面子上还是要端端样子。
留若浅定下主意,表情冷漠的对着雪无寂说道:“你与我既无主仆之义,也无相欠之恩,我凭什么帮你?你当我年少可欺么?”
声音渐渐凛冽,让雪无寂遍体生寒。
听着门口夹进的风暴一声胜似一声,他感到自己时间紧迫,索性定了定心神,斟酌着词句:“殿下恕罪,确实是在下错了,在下也确实是没有办法才来打扰殿下,原本,原本我以为殿下避世这耀阳宫,一切与外面不同。所以。”
“你的意思是,你侥幸的心思,没有得逞?”留若浅讥讽道。
“我们,我和小梅是,是神仙眷侣,起初,一切还好,后来小梅有了身孕,一切都变了,殿下自幼避世这里,有所不知,神与仙之子,是被神律所不容的。而这个小世界和外界的联系,只进却不能出的,我们才冒险想留下这个孩子,我们一直很小心的,我一直用神识压着胎儿的灵识,不料即将临盆之即,胎儿灵力大盛,我压,我压制不住了,就被,被发现了。然后,然后天谴就来了。”雪无寂断断续续说出了事情的首尾。
留若浅听的有些迷糊,只因为她自幼最不喜欢看什么规矩律法,尽管她出生时,神律便已印在她的脑海之中,她却从未在脑中过上一遍,如今倒是得翻上一翻了。
话说神律有载,神族与仙族虽然可以相恋,却不可怀胎,若有违背,需受天谴之惩。
所谓天谴之惩,不是夺取性命,而是夺情,就是让违背神律的人失去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并且永生永世不再拥有。
留若浅脑中扫了一下神律,很是头疼。
眼下这事确实难办的紧,一旦天谴降下,他们便会失去相爱的记忆,还有这个孩子估计也得胎死腹中。
留若浅心不禁有些软,轻问雪无寂道“事已至此,我又能奈何?”
“我们的孩子已经足年,恳请殿下救救我们的孩子,只要您肯救,我们死不足惜。”雪无寂急切的恳请道。
“孩子?你想要孩子留下来?”留若浅回问了一遍,并说出她的隐忧:“神律上不允许所谓的神仙之子诞生,不过是担心易于成魔罢了,我倒是可以让她健康的生下来,不过它注定是个失孤的孩子,你们这么做,何其残忍?真的确定?”
雪无寂无意间往哑婆婆侧斜了一下眼睛,速度很快,很难让人觉察,随后低下了头,叹道:“总之,只要能救孩子,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求殿下下成全。”
留若浅想了想,望了望哑婆婆那急红的脸色,一动不能动的身板,心下舒畅之余又暗道:“如今哑婆婆被治住,门被打开,我应该可以离宫,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她随手一翻衣袖,宫门似乎开的更大了,风夹着雪结实打在了哑婆婆身上,弄得她好生狼狈。
留若浅却心下大定,她果然可以离开了。
她心里正为可以出去激动着,面上却不显露,很淡定的对雪无寂说道:“左右无事,我随你去看看吧。”
雪无寂听罢,眉目一舒,松了一口气,轻轻的道:“是。”
话音刚落,两人就消失不见,只剩下哑婆婆和她那张皱的不成样子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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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阳宫外不远处有一个很大的林子,开满了梅花,这里的冰雪多少年了,梅花就开了多少年,这里是小世界里除了耀阳宫外唯一有生命的地方,如今却…。
梅林的上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梅林中的空地上,雪无寂正抱着他的小梅仙,轻轻的呼唤着她的名字。
看样子她已经失去了意识,雪无寂正在把自己神识输送给她。
留若浅斜靠在最近的梅花树边上,望着眼前的二人,眼睛流露出一些说不清楚的惆怅和怜惜。
留若浅抬起手,一道温暖的光芒从手心射出,笼罩在了梅娘身上。
没多一会,留若浅就收回了手,叹道:“别浪费神识了,她没有救了。”
雪无寂大吃一惊,脸色苍白,哽咽道:“不会的,不会的,她说好等我回来的,怎么没等等我,怎么不等我。”一边说,一边把梅仙用力的抱在怀里,仿佛她还没离开。
留若浅同情的看着他,继续道:“她把她全部的仙力都给了她腹中的胎儿。再没有力气维持自己了。”
雪无寂听到这,将他的梅仙轻轻的放在一旁,又跪了下来求道:“求殿下保住这个孩子。求殿下施恩,求殿下施恩。”他跪在那里已是泣不成声。
留若浅望着跪在自己面前一副卑微模样的雪无寂,思绪还停留在他们在丛林嬉戏的快乐时刻,怎么说变就变了呢?难道快乐不能长长久久么?又望了望躺在旁边的小梅仙,她的脸背对着留若浅,看不清楚脸,留若浅很想知道,她的最后一刻有没有过后悔,后悔自己的,后悔留下这个孩子。
思绪停滞了半刻,留若浅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好。”违背神律又如何?救这个孩子,她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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