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 人潮拥挤, 而他们两个坐在咖啡厅露天区域,一男一女相视而笑, 怎么看怎么像有所图谋。
姜皑半落下车窗,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风从尾椎骨开始往上乱窜。她抿下嘴角, 推开车门, 刚想迈出去上前打个招呼,突然凝眉思索两秒。
收回手, 车门重又关闭。
“我们走吧。”
尹夏知抬眉看她一眼,“不去打个招呼?”
姜皑翘起嘴角, 故作深沉地回答:“现在去不是打招呼,是打草惊蛇。”
尹夏知思忖片刻,不明觉厉。
第二天,住在尹夏知家, 姜皑能晚起半个小时。
收拾好自己,不需要坐车,步行十分钟到T.K大楼。
进入公司大门,没什么异常,可一到顶层, 有几个和她关系不错的员工看到她之后低下头就跑了。
姜皑拧眉,经过茶水间时一堆人站在直饮水机前讨论。
她脚步略顿,站在门口听被围在中央的人发表言论。
“这躁郁症就是精神病, 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伤害到别人不说, 到最后狂躁期一个不小心从楼上跳下去也不是没可能。”
“看不出来啊,我以为她只是性子比较冷呢。”
“……欸,也挺可怜的。”
姜皑眉眼低垂着,听了一会儿。
表情冷,笑意淡,眼底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不知道是谁先注意到她的存在,一个停止讨论,其他人紧接着闭上嘴。
被七嘴八舌搅得乱腾腾的茶水间突然安静下来。
众人不明意味的视线聚焦在姜皑身上,这种略带怜悯与恐惧的眼神让她难受极了。
姜皑不着痕迹磨合几下牙关,将所有的暴戾因子全部压制下去。
她不说话,只是用一种蜻蜓点水的目光掠过每一个人脸上,表情各异,但共同点都像被戳瘪的皮球。
负责传播消息的那位和李倩关系不错。
勾连起昨天见到的情景,姜皑终于晓得他们在打什么鬼主意,脚尖一旋,朝秘书室走去。
谢权最近不来公司,而江吟又出差,原本忙碌无暇的顶层今天成了戏台。
姜皑走进秘书室后,半数的人围拥在房间外,扒着玻璃墙沿观察里面的情形。
“起来。”
姜皑沉吸口气,强压住心底蔓延出来的汹涌情绪,她恨不能现在上手扒下这女人伪善的皮——如果真这样做了,不就正和她意。
李倩阖上办公用的笔记本电脑,指尖开始发麻,抬眼看到姜皑的表情如同凝固住的冰块那般冷然时,压制不住的快感终于升腾而起,一股快意叫嚣着从她体内翻涌而出。
她慢慢站起身,唇畔噙着笑,“姜助,你找我?”
姜皑眼睫低垂,“你和周逸寻的目的达到了吗?”
李倩笑意不减,只问不答,“姜皑,你现在痛吗?伤疤被人一层层的揭开,你应该很痛吧。”
“……”
姜皑绕过桌子,缓步走到李倩身边,淡睨着眼前近乎病态的女人。
“这层的人,可都见过疗养院的那些怪物。”李倩往后退了一步,声音幽幽,“没想到,他们的同事里,也会有这样的怪物。”
“泄露公司文件,私下交予对手公司。”姜皑语调平和,伸出手轻轻抚平对方泛起褶皱的衣襟,“陷害我,但没成功,最后选择这种方式意图赶走我。”
她的目的很明显,那周逸寻呢。
姜皑想不通。
李倩猩红着双眼,“没错,都是我做的。你让我不痛快,我就要加倍让你不痛快。”
姜皑眼睫耷了耷,漫不经心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若放到四年前,她说不准会冲进来选择最直接也是最没有效果的暴力解决方式。
但现在,她想变好了。
李倩浑身颤抖,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自保,“江总不知道你的病。”
姜皑转过头,眼底黑沉沉地,“你可以告诉他试试。”
顿了顿,她嘴角漾出似有若无的笑,“我弄不死你。”
林深出差,偌大的办公室只剩姜皑一个。
昨晚上江吟和其他人加班,房间里的窗帘走时没拉开,推门而入,满室的黑暗迎面而来。
她关上门,手包随意仍在地上,而人慢慢扶着墙坐下。
须臾,身后倚靠的门板传来规律性震动。
有人敲门。
外面的人和说有人上门约见姜助理。
姜皑闭了闭眼,又睁开,呼吸声放得很低,仰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唇角拉直,“我知道了。”
说完,她站起身,走上前拉开窗帘,淡薄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涌入。手中握紧窗帘的力道收紧,然后又放开。
有点难以面对屋外的人,会不自觉得去想,他们会不会把她当怪物,会不会因为她的病态心理而疏远她,再或者怕被伤害,更加远离她。
其实最怕的,是江吟知道。
姜皑真的希望,等她完全康复后,再告诉他。
四年前的不告而别是迫不得已,就算不能完全康复,至少是应该由她自己亲口告诉他。
等她走出办公室,门外已经没有人了。
顶层会客室不是每个人都能来的,姜皑推门而入前不由得想是谁主动约见她。
当她旋开门把走进去后,那一刻她的眼睛是刺痛的。
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遥遥抬头望过来,四年不见,岁月不见得在他脸上苛责半分,毫无苍老的痕迹。
以至于姜皑瞬间认出他来。
然后怔在那里。
周亭东双手交握搭在膝盖上,笑容慈爱,乍一看真有几分外界所说的那般和蔼可亲。
姜皑眸色渐深,话语奚落,“周董,约见我有事?”
“不是公事,你不必这样。”他拿起秘书给倒的茶水轻呷一口,“找你来是想谈谈四年前的旧事。”
姜皑神色一顿,垂至身侧的手紧紧攥住,心脏仿佛被一双手掐住,让她透不过气来。
午夜梦回时每一次的场景复现,都会不停地提醒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样子。
那些很不好的回忆,她不想和当事人再重温一遍。
姜皑唇角绷得很紧,“抱歉,我没兴趣。”
语毕,她转身去开门,恰时身后传来周亭东略带讥讽的声音——
“如果你想让所有人知道,姜皑曾诬陷继父试图侵犯,大可现在就离开。”
“……”
周亭东不紧不慢补上最后一句话,“江吟还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吧。”
姜皑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开始凝结,身后那道灼热的视线就像是吐着信子的蛇,顺着脊椎骨一路上移,她大脑空白许久,浑身开始颤抖。
她只是想和他好好在一起,为什么总有人要逼她回首.
逼她亲手扯掉那层遮羞布,亲眼面对所有难堪。
她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
-
江吟从京州回来,上午到公司,开完紧急会议后拿出手机,翻开信息页面,最顶上一条时间截至在前天下午。
给姜皑打电话,起初是无人接听,到最后直接关机。
他得不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不得已将三天的行程缩短为两天,乘夜航回S市。先到御河山庄,提供身份信息向物业询问了她的楼层,按响门铃却无人应答。
谢权好不容易被家里放出来,听闻江吟出差回来,立马跑到隔壁办公室。
推门进来,看到他阴沉着脸,犹豫再三问:“哥,你怎么了?”
江吟开口,声音沙哑,像被烟雾缠绕失去原声。
“你什么时候来的公司?”
谢权不明所以:“昨天啊。”
“那你……有没有见姜皑?”
谢权眨眨眼,更困惑了,“小姜老师没和你一起去出差?”
江吟抬头看他,眸色深沉,浓密的睫毛低落,眼睑下方垂下一层似有若无的影。唇色极淡,一点血色都没有。
这副病态的模样把谢权吓坏了。
“家里也找了?说不准她去了朋友家,或者是亲戚家?”他提高音量,语气有些着急,“大活人怎么可能会说消失就消失。”
话语刚落,江吟起身,不知道是哪个字眼刺激到他了,谢权悄悄打量了眼他的表情。
阴沉沉的,更吓人了。
他正想收回视线,江吟却几步走出他的视野,办公室门重声阖上,男人离开房间。
凭着记忆,江吟驱车来到尹夏知的诊疗室,上午接诊,门口悬挂了闲人免进的牌子。
他坐在沙发上等待片刻,面前的门终于打开。
尹夏知眉眼间深藏了倦意,在看到对面的男人时,一双眼高深莫测,紧紧盯着他。
江吟抬起头,指尖动了动,和她对视几秒,眼中燃起的光瞬间又灭了。
尹夏知转头,让护士去接杯水,随后走过去坐到他身边,“江先生是来看病?”
江吟闭上眼,用一种极尽恳求的口吻问:“她呢?“
尹夏知从护士手中接过杯子,放到他面前,不说话,静静凝视杯中泛起涟漪的水面。
“请你告诉我。”
“……”尹夏知淡淡抬起眼帘,声调平和,“江吟,我可以相信你吗?”
她的眼神郑重,毫无波澜,隐隐含着试探与质询。
江吟嘴唇翕合数下,重复刚才的那句话,“请你,告诉我。”
-
郊区一处僻静的二层小楼,隐在丛丛树荫后,树冠掩盖住门前刺眼的阳光,二楼露台有一角白色窗纱被吹拂出来。
静谧而安详。
江吟在门口站了许久,屈指叩响屋门,骨节泛白,整只手都是僵硬的。
半晌,门口传来响动,“咔哒”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条缝。
露出女人苍白的手指,她扣住门沿,拉开门的动作谨慎小心,在看清屋外的人后,黑白分明的眸子开始慌乱,瘦削的肩瑟缩起来,下意识抵住门板,不让他进入。
江吟闭上眼,心脏难受地皱在一块。他看清楚了姜皑脸上的表情,那样恐惧紧张,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四年前,她把自己锁在异国他乡狭小的房间里,背对光线,栖身黑暗。
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
江吟伸手去触碰她的手指,姜皑猛地缩回手,屋门在这股力的作用下阖上。
夹住仍放在门栏上男人修长的手,她低低“啊“了一声,睫毛轻颤,直接拉开半扇门。
姜皑固执地挡在门口,眼眶发红,却抿紧唇不发一言。
江吟嗓子沙哑,声线又紧又低,“我可以进去吗?”
她依旧紧抿着唇,目光很冷,浑身的倒刺全部竖起来,防备着所有人。
包括他。
两人僵持在门口,良久,姜皑握住门把的力道些许松动,嘴唇动了下。
声音轻微细小,“脱衣服。”
江吟喉咙滚动一下,往前靠近她一寸。
姜皑敏锐地察觉他的靠近,神情瑟缩,无意识间皱起鼻尖,“有味道。”
尹夏知诊疗室里的味道。
江吟垂下眼帘,温热的手掌贴上她的发顶,轻轻揉了两下,“皑皑,别疏远我。”
“……”姜皑弯下眉眼,感受到他修长的手指无意穿梭过自己的头发,缭绕间勾地她耳尖发痒。
江吟收回手,开始扯脖颈上的领带,黑色暗格的布料,衬得他颈间的皮肤愈发白皙。
随着他拉扯的力度加大,带起衬衫衣襟,露出一段平直的锁骨。
姜皑看着手中他递过来的大衣。
眸光暗了暗,不着痕迹往后退一步,下一秒。
“彭”的一声关上了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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