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响声自房外传来,侍立在屏风外的两个侍女几乎是同时向着屏风后那个坐着的人而去。
屋外楼梯间本来在对峙的驿站侍卫与黑衣人,在打斗中将温府随从自温语澜的房间引开后,竟然很有默契的没有再打斗,而是环成半圈将他们围在中间,彻底地隔开了他们进温语澜的房间去帮她的可能。
现在的局面已经明了,方才问过那两个侍女话的随从手握在剑柄上,眯了眯眼看向那些穿着侍卫服饰的人开口:“驿站的侍卫竟然敢行刺温姑娘,不知是谁下的指令?”
“我们可不是驿站里的那些废物!”有人冷哼了一声像是对他的问题感到不屑,“那些人安逸久了早就养废了,也只有像屋里那种不知世事的黄毛丫头才会相信他们有那个保护别人的能力。”
竟然是人已经都被掉包了!虽然这样的情况听起来很是荒唐,但总好过洛郡的官员中有人心怀不轨。
温府的随从都被困在够不到温语澜房间的地方,可他们那些人如此,却也没有多余的人力再去对付温语澜。说话的那个随从看着他们慢慢拔出了剑:“既然你们开始的目的已经成了,之后也该到了我们目的达成的时候。”
方才帮着‘侍卫’对付黑衣人的时候,这些随从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出彩之处,可现在他们的样子却已经同方才完全不一样了,在加上屋内久未再传来信号,为首的黑衣男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眸中神色惊疑,拉过旁边的人退出打斗的那个圈子说了句:“其中怕是有变,先擒获温语澜。”
同屋外紧张的情形相比,屋内依旧是静悄悄的,如果不去注意已经破损了的屏风和因为打斗有些凌乱的桌椅的话,就像是没有任何意外出现过一样。
二人踹开门后举起的剑还无处下手,一条长鞭已经破窗而入,紧随其后的是从窗外进来的一男一女。
虽还未完胜,但女子的一条长鞭很明显的已经压制住了对方,与这边差距明显的情况比起来,进来的男子那边情况似乎有些不好。
他对上的黑衣人身手比旁边的人看起来要好上许多,又加上他看见这室内这样的情况,还有他们都已经来了有一会儿,却没有听见房内有任何人的声音,种种信息让他眉目间神色的慌乱一眼便能看出来。
破损的屏风依旧挡着视线让他看不清内间的情况,现在他已经没有多少心思来应付对面的黑衣人了,可那人的身手也是极好的,并不是三两下便能解决的角色。
与身手好的人交手稍有分心便可能置自己于危险之地,他就是在一个恍神间感觉到臂膀上有了痛意。
“能不能先专心将这两个人解决了再说。”女子面前的黑衣人现在已经没有了还手之力,看到他这边的情况有些恼的说了句话,正要过去帮他,就听他开了口,“先进去看看阿澜。”
有了她先过去,他最起码比之前难明情况的时候要安心一些。
“既然只有先解决了你才能去找她,那也只能尽快了。”男子说着这话抬眼看了下黑衣人,眼神总算是没有再落在内间。
屋内只有两柄剑相击的声音,可以比之前更快也更清楚听见。
“你们怎么在这里?”
“里间没有人。”
女子出来说话的声音与楼梯间的声音同时响起,不知何时楼梯间打斗的声音已经没有了,黑衣人方才一声闷哼剑也从手中脱落,忽然之间没有了那些杂乱的声音,让温语澜的话落在他耳中更加清晰。
“傅明辰?”从大开着的门看过来的女子看见屋内也正要往外走的人,声音里惊讶与惊喜两种情绪交杂。
傅明辰见到温语澜出现在门口,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到她面前,先是打量了她一番,才打算要说话,就看见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在踏进这间屋子,没有看到她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他只想着她可能会出事要尽快找到她,并未多顾忌自己,可现在就这一眼,他就已经有些后悔了,他根本不想让她看到他受伤的样子。
“你可有哪里受伤?”即便她现在完好的站在他面前,他方才的一番打量也并未发现她身上有受伤的地方,傅明辰侧了侧身将受了伤的臂膀往后藏了下,还是没放下心来多问了一句。
“受伤的不是你吗!”温语澜抬起手似乎是想要看看他受伤的地方,最后怕碰到伤口又收了回去,见他将臂膀往后藏,抬头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受伤。”
臂膀上的伤口并不深,但由于没有包扎又同那个黑衣人交了手,现在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半截衣袖。
见温语澜抬头看了眼他后又看向那个伤口,目光中还有些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样子,傅明辰把她耳边落下的碎发揽到耳后,曲了身低头去看着她的脸,笑了笑道:“小伤而已,不要害怕了。”
“快去拿药箱过来。”交代完霁月,温语澜瞪了一眼说着小伤的傅明辰,终于伸手轻轻碰了下傅明辰那条剑伤,末了抬头问他:“很疼吗?”
“咳!”水云夕轻咳了一声,成功阻止了傅明辰和温语澜再说话后,看了眼傅明辰后看着地上的几个人开口道:“在你心不在焉交手时伤你那人,看到目前情况于他不利,方才已经在你眼里只有门口的时候跳窗逃了,余下这些人你们不打算处置吗?”
“交手时心不在焉?”温语澜抬头看着傅明辰语调微微上扬,面上表情看起来与平时别无二致,只是说完这句话便不再看他,她转过身先看了眼站在屋内的那几名随从,因为后面又有了傅明辰带来的几人帮忙,他们只有几人有些轻伤。
“吴衡。”温语澜将目光落在方才在门口说过话的那人身上,交代了句:“等将这些人交给郡丞大人后,便带他们下去清理伤口吧,今夜不用再守着了。”
今夜除了为首的那个黑衣人逃脱外,包括那两名‘侍女’与‘侍卫’在内的所有人现在都在这里了。温语澜的话吴衡看起来有些不赞同,在她说完后他便抬头道:“不留人守着,万一姑娘有事该如何?”
即便是面上没有表现,傅明辰也能感觉到温语澜现在心情有些不大好,大概还是因为听见他在同别人交手时还‘心不在焉’的缘故。
“殿下有伤,先坐。”恰好霁月从里间拿了药箱出来,在经过傅明辰身边时小声提醒了一句后,把药箱放在傅明辰旁边,接着吴衡的话答道,“今夜已经差不多要过去了,之后郡丞大人也会到,你们也累了许久,不如就先听姑娘的吧。”
方才出去打水的人将热水端了进来,得了她的提醒,傅明辰往后几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温语澜面色稍霁却还是没有再抬头看他,只是站在他旁边边打开药箱边开口道:“我先帮你包扎一下。”
药箱打开了,傅明辰却按了下她的手,温语澜抬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随后又了然地低了头:“既然你不愿,那便等……”
话还没有说完,傅明辰又握住她的手阻止了她想要合上药箱的动作,但也没有回答她的不解,抬头看向了水云夕道:“姑娘可否先出去片刻。”
房间里其他人在之前已带着今夜所抓获的行刺者退出了房间,听到傅明辰的这句话后霁月也退出了房门,只有水云夕探究地瞥了一眼傅明辰后,眼中多了一抹嫌弃,也不答他的话抬脚往外走去。
等人都出去了,傅明辰才开口解释温语澜方才那个误会,“苏老夫人是杏林高手,阿澜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还愿意为我包扎这小小的伤口,是我的荣幸,怎会不愿。”
到了此时,温语澜反倒是看起来面上有了些犹豫,傅明辰瞄她一眼,继续道:“请来的郎中肯定是一时半刻来不了的,来了之后受伤的人又不少,你真的不打算管我吗!”
这句话明显是故意想让她的心情好些,温语澜本是先不想管他,但看着傅明辰被染红了的大半截衣袖,不管再怎么气他在那么关键的时候还分心在别的事情上,也就只剩下担心了。
用湿毛巾一点一点把他肩膀上的血擦干净,那半盆水早就变成了红色,让人进来又重新换了盆清水,温语澜动作小心地帮傅明辰接着包扎伤口。
她面上的神色太过紧绷,傅明辰一眼便能看出她现在的紧张。想了想,若是他说‘小伤’‘不要紧的’之类的话,本来温语澜就因他的心不在焉而导致受伤心情不悦了,若是他再说那些话,怕是会让她的心中更加的不痛快。
她腕间玉镯方才皆已取下,傅明辰瞥见她现在只带着一串琉璃珠。
从怀里把那个样式普通的暗红色木盒拿出来,傅明辰放在桌子上往温语澜跟前推了推,见她的目光依旧没有往旁边落一下,傅明辰不得不开口道:“阿澜,你把它打开。”
知道他现在的手不太方便,温语澜打好了结,才边开那个盒子边问他:“是什么?竟然值得你将它随身带着。”
“一块玉。”
傅明辰的语气轻描淡写,‘玉’字刚落,温语澜也看到了盒子里那块水蓝色的玉石。
若说是玉,以它这样的成色来看是算不上什么上好的玉石的,可它看起来却又有些不像是玉。温语澜看着那‘玉’中间飘着的花纹,偏头抬眼问他:“这真是玉吗?你是何处得来的?”
“咳。”‘这真是玉吗?’这句问话让傅明辰握拳掩住嘴轻咳了下,才温声解释,“庙里求来的,不管是否是玉,你带着它我最起码能求个心安。”
“给我的?”温语澜意外地看着傅明辰理所当然的点点头,顿了一会儿,才嘟囔着开口问出了另一个疑惑,“你不是说过,不信神佛吗?”
“我是不信啊。”傅明辰站起来,没有碰到玉,只从那根绳子上把玉从盒子里提出来,探身向前系在温语澜脖子上,系完才坐回去看着她补完方才的话,“但事关于你,信上一信也无不可。”
“你记得别让旁人碰到玉。”傅明辰紧接着又特别补充了一句,见温语澜好半天垂着头没有抬起来,才凑近她从唇角溢出一声笑,问道,“不过是一块玉,怎么还让你不抬头了?”
温语澜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肩膀微微的抖动了两下。依着她现在对他的态度,傅明辰本来以为她只是在纠结是否要接这个东西,但等他在她面前蹲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她在哭,虽没有出声,但眼泪却一滴不少的一直在往下掉。
“这是怎么了?”不知她这是为何而哭,傅明辰有些无措,赶紧边伸手帮她擦眼泪边问,却不想,温语澜听到这句话倒是抬头看他了,只是眼泪却流的更快了,“你说会来看我,可我等了五年,一次都没有见过你。”
也许是因为抬起了头,温语澜觉得再接着像方才那样哭有些不好,即便是还在抽噎,她拿出手帕就要去抹眼泪,傅明辰赶紧从她手里把手帕拿过来。
眼前人因为哭过,眼眶有些泛红,声音现在也是委委屈屈的,傅明辰慢慢帮她把眼泪抹掉才问:“所以你这段时间就是因为这个在别扭?”
温语澜脸上闪过一抹羞赫,别过脸去没有答话,听得傅明辰一声轻笑传进耳中,才又转过去,看着他带着笑意的面容颇有些问责意味地开口:“我方才看见你的肩膀处还有一处像是箭伤的旧伤,是怎么回事?”
“箭伤?”傅明辰下意识的往肩膀那儿伸手,只是被温语澜看见后一下子拍了回来。傅明辰便干脆看着温语澜,语气轻松地道,“在军中会受些伤是不可避免的,当时并无什么危险。”
“军中?”温语澜抬起头后眼中盛着茫然,傅明辰半开玩笑的问她,“你该不会不记得这事儿吧?”等看到她脸上的神色从茫然变成了懊恼,傅明辰没忍住真的笑出了声,“俣璋兄也是在军中待过几年的,你怎么会真的忘了这事!”
其实这也并不能怨温语澜,雎阳虽有男子要去军中服役这一约定俗成的旧俗,但并非是多么强硬的令条,除了皇族与那些世家子弟外,其余的人一般都是随自己意愿的。像皇族世家的人,在去军中前都会有人为自家子弟挑选地方,但有些官员商户并未有那般的能力,所以为了免除自家儿孙置于险境,他们都少有去军中的人。
温语澜这些年都在郦州,与京中的人甚少联系,她在郦州也本就没有什么需要关心的同龄之人,再加上年岁又小,几年下来竟然真的忘了傅明辰他们是必须得去军中的。
明明已是在懊恼了,偏偏温语澜嘴上还在逞强:“可兄长不也每年都会过来看我一趟的吗!”温俣璋每年的看望,也是她忘了他们去军中的一个重要原因,谁会想到同样是去军中服役的人,一个每年都有时间去趟郦州,而另一个人却走了之后连个消息也没有呢。
轻笑一声,傅明辰离开椅子半蹲在她面前,抬头看着她慢慢开口解释:“你去郦州之后,父亲也安排了我进边疆的军营,距离太远,我来不及再去找你了。而且父亲不像定国公那样,还允许你如俣璋兄一样回京,我自到了边疆后,程将军便得到父亲的指令,看着不许我途中回来。”
“瑜王竟然安排你去了边疆!”那句话本来是让温语澜一阵惊讶,不过紧接着温语澜便又瞪他一眼道,“那你不能来信告知我一声吗?”
“我给你去过信的。”傅明辰说完见温语澜也是满脸疑惑,显然是真的没有收到过,即便心下也有疑惑,傅明辰还是先放在一旁,继而又道,“你心中不舒服怎么也不问我,难道就宁愿一个人难受吗?”
刚挂上去的玉佩在胸前晃动了几下,温语澜才记起来他们方才是在帮傅明辰处理完伤口时说到了这些,他包扎之后……温语澜看到衣袖上刺眼的血迹还在她眼前,一下子站起来打算去让人送赶紧的衣裳进来。站起来之后她温语澜忽然想到——既然有启白在,那她为何要自己帮傅明辰清理伤口呢?
想到这里,温语澜又有些懊恼地跺了下脚,赶忙快走了几步,到门口的时候才停了一下,稍微平稳了下神色拉开门出去,对站在门口的启白道:“把衣裳给他拿进去吧。”
傅明辰坐回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眉目温柔地看着她的几个小动作,半晌后才含着笑意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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