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木门被推开,来者掀起衣袍,跨过门槛,不疾不徐地向里边走来。
接着,那人直直地跪了下来,“陛下万安。”
大周帝疲惫地摆了摆手,“起来吧。”
想了想,他略有深意地说,“秦将军为国捐躯,朕痛心疾首,茶饭不思,奈何逝者已逝,生者唯有节哀了。”
跪着的秦知意却没有起身,“陛下所言极是。”
不待他开口,秦知意继续道,“民女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帝王微微皱起眉头。
秦知意缓缓抬起头,道,“民女愿前去边关,为我大周尽一丝绵薄之力。”
大周帝脸上划过一丝震惊的情绪,连着一直都在旁边冷笑的李申也抬起头皱眉看着她。
秦知意勾起一抹笑,“胞弟体弱,经不起边关风霜。”
大周帝脸上浮起一抹尴尬的情绪。
秦知意这番话,仿佛是在暗暗指责刚刚想要将这重担推向他们姐弟二人的自己。
而李申则是挑挑眉。
她早知自己会推出他们姐弟二人,所以想要牺牲自己,保护秦巍?
秦知意则是继续道,“民女的祖父与父亲皆一心一意为大周,死于边关大漠,身为秦家后代,民女自然也不例外。”
“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为陛下尽忠,是秦家永世不变的准则。”
她将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请陛下准许。”
大周帝微微一愣。
仿佛又看见了那个身披铠甲的男人,他撩起长袍,跪在了年幼的自己身前。
那么卑微,又那么忠诚。
那感觉,就好像是就算四面楚歌,敌军围城,他仍旧会横剑挡在自己身前,用生命为自己铸造一座围墙。
当年他看着自己,一字一句道,“为大周抛头颅洒热血,为陛下尽忠,是秦家永世不变的准则。”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如此地信任那个男人。
他也遵守了他的承诺,马革裹尸。
可是现在,自己却亲手将他的后代一个个地逼上了死路。
他在天之灵……
大周帝颇为疲惫地闭了闭眼。
他总得给那个男人留下血脉。
“准。”
他如是开口道。
李申脸上的神情变了变,但是却没有多言。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此时跪在地上的秦知意眼神凉凉地盯着地壁。
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全是陈海的话。
“老爷和夫人与梁国的大将厮杀之时,有冷箭穿出,直直射穿了老爷的肋骨。这箭是一片混乱之中而来的,但是老爷的神色却很震惊……”
“就好像……就好像是被什么极其信任的人背叛了一般。”
·
秦将军以及秦夫人战死的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整个大周,这个消息不出所料地造成了极大的恐慌。
在百姓眼里,以前的秦老将军就是他们的神,能够保卫他们大周不受外敌骚扰,秦老将军死后,他的儿子秦海玉也有勇有谋,与他的夫人一起镇守边关。
可是现在……
秦家倒了,还有别人能够出马么?
连着茶馆里的说书人也时常望着天空轻声叹息,“亡国之兆,亡国之兆啊……”
而紧接着,朝廷就有消息传出来,会有新的秦家人接替秦家军的管理权,而且朝廷也将派去官员坐镇边关,以此安慰百姓。
百姓们都齐齐愣住了。
这秦家难道还有人?
他们纷纷猜测到是否是秦家那个病秧子养好了身体。可是就算如此,他能够担任得起这个责任么?
就在百姓如此猜测的时候,秦知意回到了家。
她随着陈海走进了祭奠先祖的房间。
“这就是祖父留下的那把剑?”
秦知意抬头,微微扫了一眼。
沉甸甸的长剑剑柄处镶了三块整齐排列的黑曜石,在旋转的时候有一抹暗绿色的光芒一扫而过,下头雕刻着一只嘶吼着的虎头,冰冷的剑身带着一股饱经风霜后的冷意与锐气。
陈海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秦知意。
秦知意见此,笑了笑,转过头,“陈叔,自我开始练武练兵那日起,我就早就想到了这一天。”
她将那把剑握在手中,随意地挽了个剑花。
她看着陈海,淡淡道,“小巍交给你,我很放心。”
陈海红了眼眶,“小姐……”
秦知意笑着说,“我是秦家的女儿,有这个气魄与胆量,你是秦家的得力干将,自然也得相信我才是。”
陈海握了握拳头。
“是,小姐,在下一定会保护好小少爷。”
秦知意点点头,刚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房门被猛地打开,带着晚秋的冷风席卷而来。
身形瘦削的少年紧紧地盯着她,一步步走了进来。芙蕖跟在他身后,泪眼婆娑。
秦知意与他对视片刻,笑了笑,“小巍……”
“秦知意!”
秦巍红着眼道,“你真的以为上阵杀敌是过家家么?啊?”
“你就这么不吭不响地准备瞒着我上战场?”
“你难道要我替你收尸吗?我告诉你!你要是死了!我不会掉一滴眼泪!绝对不会!”
秦知意看着他,缓缓地拂过了手上的剑。
然后,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小巍,当年父亲和母亲走的时候,你也是这般无理取闹。”
秦巍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什么声音。
秦知意抬眼看他,“小巍,你说过要相信姐姐的。”
秦巍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头,秦知意见此,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相信姐姐,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好么?”
说罢,她俯下身,亲昵地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下巴。
“唔。”秦知意笑着说,“小兔崽子,长胡茬了呢。”
就在这一刻,秦巍觉得自己再也受不了了。
流水顺着他的脸庞滑下,他猛地上前抱住了秦知意的腰,“你骗人!你骗人!你和他是一样的!你们都是骗人的混蛋!”
他胡乱地用袖子擦去自己的泪水,“明明都承诺得好好的,到头来却反悔了……”
“留下我一个人……”
陈海见此别过头,芙蕖更是捂住嘴小声抽泣起来。
秦知意将他的脸捧了起来,极为认真地看着他。
“姐姐可不是父亲那个说谎的混蛋,姐姐说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
她想了想,然后继续笑着说,“拉勾勾怎么样?姐姐答应你一定会回来的。”
秦巍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正色道,“好。”
本来以为会被拒绝的秦知意微微一愣。
看着极为认真地拉起自己小拇指的秦巍,秦知意发现自己再也说不出任何话。
再也无法,嬉皮笑脸地面对他。
他抬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着自己,以一种近乎恳求的态度说,“你和我拉了勾,你承诺你会回来,你就一定会回来。”
秦知意颤抖地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嗯。
姐姐答应你。
绝对不会,留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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