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无嫌猜

22.贰拾贰

    
    左右一耽搁,就已是日沉之时。
    齐殊元所居湛露院原本未设书房,可现今他已入蒙学,于是叶南海前几日就请了匠人前来丈量屋子的尺寸,预备将与齐殊元卧房毗邻的厢房改做读书习字之地。故而,每日他下学后都是在叶微雨的不辞院完成课业。
    大周稚童蒙学所学仍是以《三字经》、《千字文》为主,稍大些时便会学习《诗三百》《声律启蒙》等程度稍深的课程。不仅如此,为使学童养成良好的读书习惯,他们每日不仅要温习课上所学,还会拓展背诵诗作并练习两篇大字。
    有叶微雨的约束在前,尚且四岁的齐殊元在无人督促的情况下默完新学的三字经,和一首唐人七绝,甚至在叶微雨回来之前,两张大字也已写完一篇。
    听得院外走动的声音,到底年幼易被干扰,他耳朵动了动,料想应当是阿姐回来了。他轻手将毛笔搁在笔枕上,两手撑上桌案的边缘,试图能透过蒙纱的格窗看到院子里的动静。奈何他实在人小腿短,便是极力探长身子,眼前仍是只有那新绿的枫叶随风拂动。
    他犹不甘心,在原地蹦跳着起来看,果然如自己所想,确是阿姐。她现已绕过假山石桥往书房而来,身后还跟着那日翻墙的哥哥。
    叶微雨和桓允两人的步子都不快,桓允甚至可以用“闲庭信步”四字来形容,很是怡然自得。他观得那薄纱格窗后时而冒出的小脑袋,便对叶微雨玩笑道,“你这小表弟颇有些意思,跟个小蚂蚱似的。”
    “若是让阿元听了你这话去,他定不愿再理会你。”叶微雨道。
    “我需他理我作甚?”桓允不以为意道,“只要阿不你时时惦念着我便好了。”
    叶微雨听得此话侧目,见他的发冠因此前在马车上坐得东倒西歪的缘故而歪斜,鬓边还有碎发散乱,意有所指道,“没个正形。”
    这边绿萝和流月闻声从房里出来,两人对桓允行过礼之后,流月上前一步接过叶微雨手里的书袋,“姑娘今日在学堂感觉如何?”
    “尚可,老师授课颇有意趣。”叶微雨边走边道。
    “听闻外舍内里的环境甚是清幽,可与江南园林媲美。”绿萝因送齐殊元去蒙学,对自己未能有幸游览大周最高学府而遗憾不已,笑着与叶微雨道,“姑娘,明日可否允奴婢送姑娘去上学?”
    “记得往日在杭州时,你曾说江南的建筑太过小家子气,这才回来京城多久,就念起杭州的好来了?”叶微雨难得与侍女们玩笑,绿萝本就是跳脱的性子,被她一激,嗔怒道,“姑娘,不过是奴婢有眼无珠之言,您又何必记在心里呢?”
    叶微雨笑看她一眼,转而道,“绿萝,殿下的发髻乱了,你领了宝少监去我屋里给殿下重新梳洗。”
    “是。”
    而叶微雨自己不及换居家的便衣,就径直去到书房。
    知晓阿姐定要来检查自己的课业,齐殊元重又拿起毛笔将剩下的大字写完。
    “有老师的指点,阿元的字竟是比阿姐像你这个年岁的时候写得还要有力。”叶微雨细细看了他方才写的,赞道。
    “真的吗阿姐?”阿姐夸自己比她还要厉害,齐殊元瞬间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叶微雨,好似在期待她再夸自己一次。
    “自然是真的。”叶微雨浅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阿元很聪明。”
    “今日老师还留有其他课业吗?”
    “嗯,有的。”齐殊元一板一眼地列举出来,“今日老师已讲完整篇《三字经》,要我们全部背诵下来,明日到学馆会考校默写。另外还布置了前朝杜工部流落寄居成都府时所写的‘两个黄鹂鸣翠柳’绝句,并嘱咐我们自行理解其意,他不日便会讲授。”
    “嗯。”叶微雨在桌案前坐下来,见《唐诗》正好翻在《绝句》那一页,就随口问道,“可会背了?”
    几岁的小童能正是接受能力正强的时候,加之记忆力也好,齐殊元只粗粗的略过几遍,就已经背了下来,他胸有成竹的开口,“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正巧桓允整理好了衣冠,步出叶微雨的卧房没几步,就听到齐殊元洪亮的背诵声,他脚下步子迈大走过去,将将行至格窗便忍不住笑道,“阿不,再这般发展下去,你的小表弟也要同你一般的板正了。”
    “犹记得我四岁之时,父皇不忍我受读书之苦,就由得我自在玩耍。”
    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得意模样,叶微雨向来只给一个冷眼作为回应。
    桓允也不觉得自讨没趣。
    他进得书房,四面墙上挂着的书法字画,多出自叶微雨之手,想来是她这几年的得意之作。
    又见画缸里还搁置了不少画卷,桓允自顾自的拿一卷来打开,惊道,“阿不,不曾想我回宫之后,你还作画来怀念我在叶家的日子。”
    他说着留欺到叶微雨身边,与她同在一个圈椅里坐下,笑眼盈盈的,“着实让我感动。”
    相比于桓允的喜形于色,叶微雨就淡然很多,她轻瞥一眼他手里的展开的纸卷,原是那副当年临别时想要赠予他,却因种种顾虑没能送出去的画,“这是我前几年的游戏之作,你若喜欢便拿走罢。”
    因八岁那年,叶南海从属下手里得了只出生未久的毛色雪白的小猫崽,将其交与叶微雨和桓允共同喂养。桓允见之甚是喜爱,抱不离手。猫儿长大后,顽皮非常,整日爬高踩低不知返家。后来不知是哪个偷猫贼用小鱼干引诱这贪玩的猫儿,将其带走再也没有找回。桓允因这事,伤心落泪好些时日。
    画面一侧有簪花小楷字样——《秋日戏猫图》,且另书叶南海亲笔所作的题跋。
    桓允宝贝似的将画卷起来,“阿不赠的,我自然是喜欢的。”
    天色愈发昏暗,家仆陆续将府中各处的罩笼里的烛火点上。
    因不辞院廊庑上挂的那几盏灯笼,叶微雨从杭州带回来手工竹编灯笼,一年只产那么几盏,很是金贵,故而流月就在一旁提点着点灯的家仆。
    此时苏嬷嬷从厨下过来,问流月道,“姑娘可有说要摆饭了?”说完她又看一眼书房里的境况,见桓允优哉游哉的躺在软榻上爱不释手的欣赏叶微雨笔下的自己,颇有些忧心道,“也不知今夜的吃食可否合殿下的胃口。”
    流月正要搭话,便听叶微雨扬声唤到,“嬷嬷。”
    苏嬷嬷赶紧过去,“姑娘,时辰不早了,该用膳了。”
    “嗯,就摆在花厅吧。”叶微雨搁下毛笔,接过绿萝递来的湿帕子净了净手,“梅姐姐呢?唤梅姐姐一道过来吧。”
    “是,姑娘。”
    “嬷嬷,您没有听错吧?”这边厢梅湘方解开围裙,便听苏嬷嬷进来传话。她不可置信道,“若只有微雨妹妹,我是半分不会推辞的,可九殿下也在,我一介草民之身,断不够身份与之同席。”
    苏嬷嬷未想梅湘不是那等眼皮子浅的,加之她到叶府的这段时日,知礼识节、进退有度,半分看不出是别有用心之人,当下就对她更是满意了几分,“既然姑娘相邀,你去罢。况且殿下是心怀宽广之人,想必不会在这等小事上为难于你,你安心就是。”
    梅湘娘家与夫家之人虽不是官身,可也算富庶,平日里自然见过不少为官之人的堂皇作派。寻常官吏都是如此,更何况那禁宫之中长成的真龙之子?苏嬷嬷说得轻巧,也是因为她习惯了与身份贵重之人来往,梅湘自知不好反驳,只得将信将疑的告请回房将一身烟火气洗净了,又换上衣身崭新的丝质襦裙才莲步轻移至不辞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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