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到了。
谢黎先下玉辇, 回头看着沈思月。
沈思月目光紧紧盯着长乐殿的匾额, 似有所觉,低头冲着谢黎一笑, 扶着他的手下辇。
她这个时候,就像是一个即将奔赴战争的女战士。
谢黎忍俊不禁, 为她整理了衣襟,忍笑道:“要不要这么激动?”
沈思月微微扬起下巴:“皇上不懂, 这是女人之间的战争。”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谢黎点头, 冲着旁边一个宫女问,“太后在吗?”
“太后在暖阁里等。”
“前面带路。”
小宫女犹豫了一下,看着谢黎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老实地上前带路了。
太后召见的是皇后, 甚至都做好了下马威的准备, 结果皇上也来了……
小宫女有些担心, 不知道太后看到这个结果,会不会生气。
进了暖阁, 就见太后正高高地坐在坐榻上, 居高临下地盯着门口,见有人进来, 随意地瞟了一眼。
“……皇上?”
太后立刻扶着宫女的手坐起来了, 怎么也没想到, 谢黎竟然也来了。
宫里这段时间, 的确流传着皇上宠爱皇后的消息, 她以为谢黎是一时兴起,不以为然,还安慰丽贵妃,男人吃腻了一道菜,想要换换口味也正常。
没想到,谢黎竟然还帮着撑腰来了。
太后带着一些嘲意轻笑,开口道:“皇上可是大忙人,都大半个月没来长乐殿坐坐了。没想到哀家找皇后说说话,倒把皇上也给请来了。”
谢黎颔首,扫了眼长乐殿的装饰,漫不经心道:“太后说笑了,朕只是没空罢了。”
他的话轻飘飘得不带一丝情绪,却让太后动作一僵,脸上浮现微不可见的慌乱。
太后不是谢黎的亲母,可是从规矩上来说,谢黎也要叫她一句母后,所以从前谢黎叫她母后,她都习以为常。
忽然间,这叫了半辈子的“母后”二字,成了“太后”,她才发现谢黎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心里生出一丝不安。
不对!难道皇后竟然有如此魅力,让皇上都改变了对长乐殿的态度?
“儿媳见过太后。”
太后还在思考,沈思月出来盈盈福了一礼。
太后一抬眼,看见沈思月,厌恶之感又浮上心间,嫌弃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架势,哀家叫你来说说话,还把皇上也请来了,难道怕哀家吃了你不成?”
“太后这是什么话?”沈思月落落大方地笑道,“这不是正好皇上也在臣妾宫里,听到太监通传,想起自南郊回来后还没给太后请安,皇上就随臣妾一道来了吗?怎么会是臣妾请来的呢,分明是皇上在尽孝心。”
一旁的谢黎忍不住瞥了沈思月一眼。
宣朝以孝治天下,原主善于表现孝心,对先帝句句遵从,所以才能以非嫡非长的皇子身份登基称帝。谢黎来了后,这些日子,一直没有来长乐殿请安,宫里宫外都有很多谣言,对于他的孝心有所议论。
谢黎不在乎,功过后人评判,看过这么多史书,还没见过几个因为不孝而被骂的皇帝,唐太宗杀兄逼宫,尚且是千古名君,他只是不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太后请安,史书也不能说什么。
再说了,就算留下恶名,也是原主的名字,他并不在乎。
没想到,沈思月比他上心,还帮他掩饰了一下。
真是有趣!谢黎心里轻笑,看着沈思月继续和太后说话。
太后骄横刻薄,并不买沈思月的账,听到沈思月的说法,冷冷地扯动嘴角:“皇后倒是生了一张巧嘴,活的也能说成死的,怪不得我那个蠢笨的侄女会争不赢。不过,皇后既然是天下女子典范,还是要大方些好,丽昭仪什么错事都没做,好端端的受了罚,还希望皇后给哀家一个合适的理由。”
沈思月脸色毫无变化,淡淡道:“太后,这是皇上下的圣旨,和儿媳可没关系。”
说着,她偷偷扫了谢黎一眼,又想起谢黎说过的话,心里忍笑。
理由倒是现成的,丽昭仪给皇上戴了绿帽子,这个理由够不够?
唉,可惜这个理由却不好随便拿出来说,不然长乐殿侍候的大小宫女,估计都要没了性命。
沈思月暗自嘲笑,继续道:“不知道丽昭仪和太后说了什么,她前几日来儿媳宫里请安,竟然大言不惭地说尚工局和尚服局是她的,叫儿媳还给她……”沈思月一笑,“儿媳身为中宫皇后,掌管六司,第一次听说这种奇事,丽昭仪还狡辩不休,差点冲上来动手。儿媳无用,被她气晕了,多亏皇上及时赶到,帮儿媳出气,不然儿媳都要气死了。太后,您曾经也是中宫皇后,应该懂儿媳的苦衷吧。”
太后没有说话,眼神落在沈思月脸上,有些想要发火,又觉得不妥。
因为丽昭仪来和她哭诉的时候,并没有说是皇上下旨夺了她的贵妃之位,只说皇后仗势欺人……太后手上的势力受损,正需要一个理由教训皇后,也就没有深究,直接叫来了沈思月。
她现在冲着沈思月发火,名不正言不顺。
“唉。”太后咬牙忍下这个冲动,故作烦恼地叹气,一脸诧异道,“原来是这样,丽昭仪那个傻丫头,竟然没有和哀家说清楚。如果是这样,她的确该罚,不过,夺取贵妃之位,贬为昭仪,是不是太严重了。”
这又不是我做的!沈思月对于太后无休无止地纠缠有些厌烦,暗暗扯了扯谢黎袖口。
谢黎上前一步,插嘴道:“太后,这个命令是朕下的。如果你有疑虑,可以可以回去问问丽昭仪究竟做了什么,就清楚朕为何要贬她为昭仪了。”说着,谢黎冷笑一声,“朕没有将她贬为庶人,打入冷宫,已经算得上是厚道。”
太后皱眉,眼神一暗:丽昭仪究竟做了什么,让一向宠爱她的谢黎这么生气?
看样子,这该死的丫头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她。
太后干咳一声:“哀家倒是不知道其中的蹊跷,这件事回头问问丽昭仪,如果是哀家弄错了,倒是哀家的罪过,一定向皇后和太后赔礼道歉。对了,皇上和皇后快请坐吧,别站着说话。”
“不用了,太后,朕和皇后还有宫务要商量,既然不是重要的事情,这就先走了。”
谢黎知道太后估计还有后招,但是他懒得搭理,直接撕破脸皮。
“等等!”太后也心有不快,竖起眉毛,“皇上是有什么天大的事情,竟然连和哀家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了?”
谢黎瞥了她一眼:“听说皇兄还有半个月回京,朕打算设宴为他接风,和皇后商量在哪举办,不知道太后觉得这个理由够不够?”
太后脸色一变,终于想起来自己前些天一时冲动做出的蠢事。
谢黎这些年太孝顺了,她被宠坏了,一不高兴就要做出些蠢事。可是百善孝为先,皇上从来没有和她翻脸,这一次再见到皇上,她却察觉出了其中的不一样。
皇上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顾忌名声的帝王。
他冷血果断,对她毫不顾忌,而她,除了一个母后的名头,什么也比不过皇上。
这要是得罪了皇上,她以后在宫里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太后连忙干笑道:“既然皇上又是要忙,就快去吧,哀家一个人赏赏花挺好的,不打扰你和皇后的事情了。”
谢黎冷淡地瞥了太后一眼,示意沈思月走吧。
沈思月略有些遗憾,竟然不想走。
不得不说,仗势欺人的感觉真好啊。有谢黎在,太后也不敢罚她下跪了。
……
丽昭仪和太后接连在谢黎的袒护下,败在沈思月手上,纷纷潜伏下来。
谢黎历时一个月,也终于理清了内阁的制度,准备正式推行。
五天一次的大朝会,他提出了这个改革。
底下大臣对视一眼,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在谢黎轻飘飘的解释下,纷纷明白了什么意思。
这可不是大家期待的。
人都有依赖性,对于熟悉的事物格外忠诚,不是到了头顶上,大多不愿意改变,何况内阁制度的出现,对于朝廷众人来说,祸福难料,有些人手里的权利都有变化,心里自然不愿意。
“皇上,臣以为不妥!”
一个人提出反对,另外几人马上附和。
“臣也以为不妥。”
“臣复议,同样认为内阁不妥。”
一时间,大殿里跪满了官员。
谢黎轻轻地笑了一声:“呵。”
众人不明所以,抬头看他,奇怪他在笑什么。
谢黎摸着下巴,看底下人的目光就像是看傻子:“你们不会以为,朕是在和你们商量吧?”
“皇上……”
谢黎打断,高声道:“朕心意已决,众位爱卿不用再劝。朕提出这件事,只是为了挑选内阁辅臣。”
话音一落,一个胡子花白的老迈官员走出列队:“皇上,祖宗规矩不能改,还请收回成命。”
谢黎皱眉,他都说了,怎么还有人劝?
见谢黎不说话,官员大声吼道:“既然皇上执迷不悟,无视臣等心意,臣愿以血相谏,还请皇上听臣一劝。”
“碰”一头撞上了殿中柱子,头破血流,倒在地上。
谢黎瞳孔一缩,瞪着摊在血泊里的官员,默默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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