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氏姐妹在后院合计的空当, 韩信也在给诸人介绍她们家的情况:
“施家老爷子读过几本书, 她们家的三个姑娘便以‘琴棋书画’命名。大姐施琴死去的前夫是三里营唯一一个举人的儿子, 天资聪颖,但娘胎里就带着病,半死不活的考中了秀才, 身子便不行了, 这才娶了她去冲喜, 可惜最后还是去了。
“二姐施棋之前嫁的是隔壁木匠家的小儿子, 据说俩人自小青梅竹马,可惜知人知面不知心,那男人不是个好的,娶了她后又和村中的寡妇勾勾搭搭, 也是老天有眼, 有天半夜他吃醉酒,掉进河里淹死了。”
“韩抚军, 同样的话,贫僧也要劝你一句——”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顾晏高深莫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啊?”
萧逸到底与他相熟,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别是她自己动的手吧?”瞅刚刚那凶悍的样子,这个可能反倒更大些。
“去!”韩信啐他一口:“休要胡说,施二姑娘其实温柔得很, 只是这世道里女子不易, 她才不得不凶一些。”
萧逸撇撇嘴, 还想说什么, 施琴却端着小菜转了出来:“贵客请用,都是现做的,小店里无甚精细之物,还请多多包涵。”
“无妨无妨。”韩信羞涩的搓搓手:“你们也一起坐下吃吧!”
“是啊,”长安慢悠悠的接口:“他们几个男人闷得很,我们也好聊聊天。”
心里忌惮着他们的身份,施琴不敢不从,只好惴惴的坐到一边。施棋因为是寡妇,没有一起作陪,打着置办酒菜的名头,偷偷躲在后院里偷听。
“你家一直靠着这酒铺为生?”她甫一坐定,萧逸就淡淡的发问,仿佛在审问嫌犯。
这男人的眼神凌厉逼人,施琴不自觉的一哆嗦:“对,自太爷爷起便有了这铺子。”
“听说你父亲是病死的?”
“家父是急症暴毙的。”
“母亲呢?”
“母亲……”
“你又不是大理寺的官儿,问这问那的烦死了!”一筷子堵住他的嘴,长安瞪他一眼:“休要吓唬人家夫人!”
她最烦的就是这副高高在上的矜贵做派,好似旁人都欠了他似的。
冷不防被塞了一嘴牛肉,萧逸差点噎得喘不过气,好不容易吞掉后不停喝水:“你这个……”
“什么?”
“……你这个热心人,且自己吃吧!”
“噗”的喷笑,本来有些不快的韩信瞬时消了心气,幸灾乐祸。瞧瞧,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陆长安千不好万不好都没问题,轮到施棋,随便放两句狠话就成了罪过。
不可思议的瞪圆眼,眼见萧逸当真不再多问,施琴总算是放松下来。
“是这样,”转眸和善的望着她,长安直奔主题:“你家二妹可打算再嫁?有没有意中人?”
下意识瞄了眼后门,施琴支支吾吾的答不出话,长安见此,微微扬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干脆一点,也免得浪费大家的时间。”
虽说她已经嫁人,可韩信到底不愿曾经有过好感的女子为难:“说这些干嘛?吃饭吃饭,走这一路不饿吗?”
心中暗道刚刚早便饱了,长安见他这姿态,也懒得再管这闲事,遂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起肉来。
气氛有些沉闷,顾晏见状笑吟吟的开口:“施夫人,怎的不见你夫君呢?”
“他进山去了。”眉目不自觉的柔和,施琴斯斯文文的,与刚才喝骂无赖的模样判若两人:“据说要在山上宿两夜,怕我一个人无趣,就在出发前把我送回了家。”
她还欲再说什么,楼上忽然“哐当”一声。众人扭头望去,正是从那楼梯尽头紧锁的大门后发出的。
顾不得隐匿身形,施棋拔腿就往上跑;匆匆道了句“失陪”,施琴也慌乱的奔了上去。
长安瞧得清楚,这扇门的钥匙被施棋挂在颈子上贴身藏着。“吱”的一下推开门,两个人闪身进去,又“咣”的锁死了。
狐疑的蹙起眉,萧逸的观感更差:“这么大喇喇的一齐走,也不怕贼人趁机来偷钱。”
“这不是有我嘛!”韩信嘿嘿的笑:“我与她们是老熟人,她们素来信得过。”
“那你且说说,楼上还有谁?是什么光景?”
“想来……也便是寝房呗!”韩信底气不足道:“姑娘家的寝房,我哪晓得是什么光景?至于楼上有谁,这么久以来,我只瞧见了施家姐妹两个,村民们也从来没提过她们家还有旁人。”
“贫僧还以为,你好歹也登堂入了室,结果……”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顾晏伸指点点楼上,“分明是另有乾坤,只瞒你一个傻子。”
“可能,只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韩信嘴硬。
“没有人,怎么会掉东西?”
“说不定闹鬼呢!这世上又不是没有鬼!”
“……”
懒得与他争执,几人百无聊赖的吃着菜。过了饭口,食客们渐渐散去,不知不觉,小酒铺里只剩了他们一桌。
就在萧逸等得不耐、打算起身离开时,施家姐妹终于满脸凄哀的走了下来。
谨慎的重新锁好门,施琴快手快脚的关了铺子打烊,施棋则“扑通”一下,直挺挺跪到了韩信面前。
“你这是作甚?!”韩信唬了一跳,“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求韩大人帮我一把!”泪水涟涟的望着他,施棋双眼红肿,显然在楼上哭了很久:“若是您帮了我,为妻为妾,我绝无二话!”
韩信急得“诶”了声,刚要开口,却被萧逸拦住:“你敢如此要挟,不过是他的一颗心全在你身上。可是,施二姑娘,你当搞清楚,能够堂而皇之的说出这话,并不是你自己多有脸面,而是因为韩抚军是个老实人。”
一番话把施棋说得羞愧难堪,连哭声也不敢再出,只是跪在那,吧嗒吧嗒的掉眼泪。
“好了,老萧。”暗中一拉他衣袖,韩信何尝不明白这道理?不过,本便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
一把拂开他的爪子,萧逸不搭理:“你且说说,要他帮什么?”
此时,锁好店门的施琴也跟着跪下来:“实不相瞒,其实我们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三妹施书两岁夭折,楼上锁着的是四妹施画。”
“四妹?”韩信大惊:“我竟从未见过!”
“她出生时,父亲恰恰死亡,旁人于是说她天生带煞,命中不吉。”施棋抹了把泪:“当初,村人逼着我们处死她,若非苦苦哀求,答应决不让她下楼一步,恐怕眼下,画儿早就不在了!”
“居然是这样。”长安皱皱眉,“你们便不怕,她把霉运传给别人?”
事实上,村中早有流言,说父亲早逝,母亲病死,她们二人接连守寡,皆是因为家中住着个扫把星,连施琴、施棋有时也是如此认为。但那毕竟是亲生妹妹,她们断不会把她交出去处死。
观她们神色,长安明白了七八分,也不再强求答案:“她出事了?”
“画儿自幼有心疾,这些年全靠药吊着。”施琴唉声叹气:“大概也是缘分,娘曾趁夜抱她去三里外的雁城寻神医殷家瞧病,碰巧殷家小姐同样有心疾。于是,每每研究出新方子,他们都会派人来给画儿送一份,不然,我们怕是也养不起……”
这是用她来给那殷柔试药呢。
“以往最多五天,殷家就派人来送药,可最近半月却悄无声息,仿似没有我们这号人。我前儿特地去了趟雁城,结果连殷家大门都没进去,多方打听下才晓得,原来他们家已经有了治病的良方,不再需要我们了。”
恨恨的一咬唇,施棋双拳紧握:“这些年来的赠药之恩,按理说我们该心存感激,可只因最后的方子里有味草药极其难寻,长在陡峭的雪山之上,他殷家觉得摘一株少一株,怕我们抢了那掌上明珠的救命药,便当我们从不存在,连个敷衍也懒得给!”
为难的皱紧眉,萧逸一时没做声。人都是自私的,平心而论,若他是殷家的家主,恐怕也会这么做。但站在什么立场说什么话,眼下韩信明显偏着施家,再来纷争这些,没什么意思。
“你想我们做什么?”他不动声色:“难不成,把药抢回来?”
“不敢,我们从没如此想过。”施琴急急道:“只是想请韩抚军帮着采那株药而已。”
“哦?”
“我已打听出来了,那味药叫‘不死草’,是京都来的神医给开的。”施棋眉目楚楚:“那位神医之前借住在雁城的潘家肉铺中,我与潘姑娘恰巧相熟,是她告诉我的。”
额角微跳,长安撇嘴,原来这一切都是苏玄参搞出来的。
潘明珠曾说,她进山替殷柔采过一株药,想必便是这个了。
“韩抚军身娇体贵,我们不敢劳烦您亲自动身,只您手下能人辈出,且看在我们没有男子支应门庭的可怜份上,派几个军士帮着去寻可好?谢礼是一分不会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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