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国

    
    “帝落山，这里叫帝落山，难道姜药注定要陨落在此？”
    玄妙想到姜药平时对自己的好，心中更是挣扎。
    刺出这一剑，杀掉自己的弟弟，她就能得到突破地仙的奖赏，成为“神侍”。
    不刺出这一剑，她自己可能会死。
    到底怎么选？
    似乎很容易，又似乎很难。
    良久之后，她忽然露出一丝笑容，一丝释然。
    “弟弟。”她在背后呼唤道。
    姜药叹息一声，回头看着神色哀伤的玄妙，“阿姐是何时知道我们的关系的？”
    玄妙泪目道：“十七年前，他们告诉我的。”
    姜药苦笑道：“阿姐刚才为何不动手？”
    “你知道？”玄妙愕然道。
    她吃过混沌丹，姜药如何能感知到这些？
    姜药解释道：“我不是感应出来的，我是猜测出来的。因为这十几年，你总喜欢站在我背后。”
    “我猜，你一定是吃了混沌丹这种宝丹。”
    玄妙低下头，泪光泫然。
    “可是最后一刻，你放弃了。”姜药暗然说道，“若是你动手，即便失败，也能交差了，起码不算抗命，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玄妙摇头：“我下不了手，你毕竟是我弟弟，我真的下不了手…”
    她一边摇头，身上一边散放出死气，“我要死了，弟弟，请把我送回妖域，告诉我娘…”
    玄妙说到这里，身子一晃，就软软倒下。
    姜药一把抱住她的身躯，“阿姐！”
    小道姑星眸暗澹，“弟弟，我抗命必死，我不后悔，我不想像莫隐那样，当一颗棋子…”
    话还没说完，两行清泪流下，已然寂灭陨落了。
    她一旦抗命，左道门的‘神明’立刻就会知道，一道意念就能要她的命。
    这是对她的惩罚。
    “阿姐！”姜药抱着玄妙的尸身，多年没有流过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玄妙虽然出身左道门，却是个性情中人。想不到姐弟刚刚相认，就是这个结局。
    “阿姐，我有宝莲灯，有六道轮回塔，我一定要复活你…”
    “只要灭了左道门，我就能复活你！”
    姜药将玄妙的遗体收入木元珠，望着苍茫虚空，眸子变成一片铅灰。
    左道门！
    ……
    “玄妙这个没用的不肖之徒，死不足惜。”
    上清观内，太昊妘姞神色阴冷，“她竟敢抗命不尊。”
    罗鸿也是脸色难看，“最后关头，她还是下不了手，姜药值得她牺牲自己么？痴儿，痴儿，何其愚也。”
    李时珍叹息道：“唉，看来，还是要我等亲自出手了。不然，没有人能杀掉姜药。”
    罗鸿点头：“只有因果均沾的亲自出手了。这是没办法的事。”
    左徵忽然睁开眼睛，“天-道-因-果-大-阵！”
    “哈哈哈！姜药还真是狠角色，他竟然拖了我们十几年时间，意图布置天道因果大阵来对付我们！”
    “若非大阵发动在即，杀机已漏，我还真的无法推衍出来啊。”
    “好手段！好手段！”
    左徵一边说，一边打出手诀，展现自己的推演结果。
    “神明”的强大神通，此时彰显的淋漓尽致。
    九道仙人姜隐花费数千年研究出来的天道因果大阵，很快就被他推演出来。
    太昊妘姞等人一看，掐指一算，顿时都露出笑容。
    “好机会！好好好！”
    “姜药密谋布置天道因果大阵对付我们，可他不知道，天道因果大阵虽然的确能对付我们，却同时也能豁免我们的因果代价。好好好！”
    “不错，在天道因果大阵之内，我们可以斩杀姜药和所有气运之子，却不会沾染因果。如此豁免因果代价的好事，姜药竟然送上门来。”
    原来，天道因果大阵固然对左道门有威胁，可左道门也能反过来利用天道因果大阵，豁免斩杀姜药等气运之子的所有因果代价。
    那么，谁能真正的获得天道因果大阵的好处，其实就看到底是谁赢。
    他们赢了，等于是姜药费尽苦心布置因果大阵为他们做嫁衣。
    至于输…他们怎么可能会输？
    罗鸿抚掌笑道：“姜药的依仗，不过是那些地仙和气运之子。也好，干脆全部在天道因果大阵中斩杀，还能不沾一丝因果，妙哉，妙哉！”
    “若非因果之劫，这群蝼蚁早就被灭了。这因果大阵倒是省却了我们很多麻烦。”
    太昊妘姞微微一笑：“他们准备了十几年，怎么也要让他们死心才是，总不能让他们白忙活一场。”
    李时珍抚须颔首，“他们以为，凭借这因果大阵，就能困杀我等，却不知道，仅凭这因果大阵，只会让他们自己送死。”
    四人都是相顾而笑。
    当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若非顾忌因果，他们就是这方世界的神明。
    姜药等人设下因果大阵，显然小看了神明的力量。
    太昊妘姞站起来，看着西南方向，强大的神童穿越千万里，看到了帝落原的姜药。
    “帝落原，还真是不祥之地。那就让这帝落原，埋葬姜药这些气运之子，埋葬那些自以为是仙人的蝼蚁吧。”
    说完，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原地。
    李时珍等人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
    帝落原上，楚军和明军相互对峙。
    虽然楚帝盘康在李洛儿的劝说下已经决定易帜归明，可这还是一个秘密。起码楚军将士和楚国群臣不知道盘康已经要降明了。
    楚国武家贵族不知道楚帝的目的根本不是明帝。更不知道，他们的皇帝将会出卖他们。
    所以，双方的气氛仍然很紧张。
    明军三百万，楚军五百万，相距数百里，军域如山峦，战意如垂云。
    尤其是武家贵族出身的楚国群臣和将领，此时看着明军大营都是满脸杀意。
    楚帝的大纛仍然在中军大营飘扬，可是楚国群臣不知道的是，当此决战之时，楚帝盘康竟然已经不在大营，而是不知去向。
    明军大营。
    姜药无视对面的楚军，而是仰头看着苍穹，感知到一道目光在俯瞰自己。
    这道目光来自极其遥远的地方，距离超过千万里，就像是来自宇宙深处的凝视。
    姜药浑身一颤，宝莲灯和圣人心灯，都在摇曳不已。
    这道目光的主人，好强大的修为。
    当真犹如神明。
    是左道门！
    忽然，姜药想到，因果大阵最大的漏洞可能在哪里了。
    在想到这个漏洞的同时，姜药就出了一身冷汗。
    因果大阵的确对己方有利，可是…难道就一定对左道门不利？
    就像是一桩买卖。卖方以为自己占了便宜，难道买方一定吃亏？
    买方，会不会也有占便宜的可能？
    十几年来，他们一直在研究这个陷阱有没有漏洞，却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陷阱到底是为谁而设！
    一定是为左道门而设？
    就没有可能，为他们自己而设？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是猎人，却一直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在给自己挖陷阱。
    大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并不奇怪，这本来就是个思维死角。
    一个磨刀人，怎么可能会想到，辛苦磨刀可能是为了杀死自己？
    若这种可能存在，那么磨刀的意义，已经不在于这把刀的本身是否锋利了。
    而是在刀之外！
    这个天道因果大阵的意义，是不是也在大阵之外？
    当年盘康没有说错，这最后最致命的漏洞，只有在双方开战之后，才会体现出来。
    想到这里，姜药直接就给秦宇发了一道飞讯，然后就打出一个手诀。
    没时间了。
    或许，一切都迟了。左道门的人随时会出现，亲自出手斩杀自己，扼杀天下一统的希望。
    正在这时，老爹姜隐发来了一道飞讯：
    “龙城！这最后的漏洞很可能是…在天道因果大阵之内，左道门很可能会豁免因果代价，或许可以毫无顾忌的肆意出手…”
    “…天道因果大阵，未必只对我们有利…”
    “来不及了，快逃吧，先进入莲灯世界避难！”
    姜药真的怒了：“爹！你不是九道仙人，算无遗策么？你不是一直智珠在握，稳操胜券么！”
    “可你这个天道因果大阵，可能会坑死我们所有人！”
    姜隐道：“当务之急，是先保住性命再说…”
    计划突然发现这么大的漏洞，姜隐情急之下也只能让姜药逃入莲灯世界。
    “龙城，先保住性命，留得青山在…”
    堂堂九道仙人姜隐都已经来不及啰嗦，直接就让姜药舍弃明国和大军逃走。
    他知道，左道门的那四人随时会来。
    “他们来了，照计划发动吧，我只能硬着头皮上。”姜药喝道，‘爹！你现在万万不能退缩！不然一切都完了！”
    姜药一边说，就身子一闪，出现在高空。
    两军千百万将士，忽然看见明帝独立高空，不禁一起惊愕的抬头仰视。
    然后无数将士赫然发现，高空之上出现了四个神只般的身影！
    三男一女。
    他们没有见过神只。可是看到那高空中的四道人影，他们恍忽间感知到，那就是神明！
    这是…
    无数将士，哪怕有战域的保护，此时也感到一种脆弱和渺小。
    他们看着姜药飞身而上，凛然面对那四个神明一般的人物，更是不明所以。
    姜药澹如白云的目光看着四人，算是打了照面的正式亮相。
    但见那为首的女子国色天香，身穿道袍，正是太昊妘姞。
    三个男子当然就是罗鸿，李时珍，易归藏（左徵）。
    那四人的身影，就如同四方世界，令人心生永恒的绝望。
    哪怕姜药是圣人果位，地仙强者，药道仙人，此时面对这四人，也感到一种深沉的绝望。
    实在是，这四人太强大了。
    “哈哈哈！你们四位大人物，果然一起出现，还真是看得起我姜药！”姜药怡然不惧的笑道。
    浩荡天风吹动他的衣袂，长发飞舞，带着一种藐视万方、义无反顾的狂傲气势。
    李时珍眯着眼睛，“姜龙城，你本有大好道途，锦绣前程，可是你的野心太大，犯了天忌，今生只能到此为止了。”
    “姜药，看在你我也算师徒的份上，老夫许你自我寂灭。”
    姜药冷冷看着道貌岸然，忠厚长者般的李时珍，“朕真是可笑，当年拉靠山扯虎皮竟然拉到你的身上，朕深以为耻！”
    “李昣！你不配叫李时珍，你侮辱了这个名字。”
    “你们这些藏头露尾、鬼鬼祟祟的左道凶煞，自古以来可做过一件好事？除了你们的无情大道，除了长生不老，你们还有什么？”
    “为了私利，你们处心积虑毒化仙界，毁灭仙界气运，致使仙界不断化凡，天下分裂纷争二十万年！”
    “尔等如此罪孽，东溟之水难洗，瑛山之玉难书，竟然还有脸以神明之居！”
    “因果滔滔，轮回有道，尔等如此逆天而行，漠视苍生，宁无报乎！”
    “住嘴！”罗鸿戟指姜药，“风羲！你这个叛徒！今日便了结封神大战之仇！”
    太昊妘姞曼声说道：“风羲，太古时期你截教发动封神大战，颠覆神明，废黜神权，让我等陨落一次，失却神格。”
    “天下变成这样，难道不是拜你所赐么？好好的大道你不走，偏偏搞什么四教文明，普天同道，真是天大的笑话。”
    “天就是天，地就是地，仙就是仙，凡就是凡，各有其位，各守本分。茫茫宇宙，自有道根神种，岂能人人皆可修仙？”
    “人人修炼长生，还有神灵天理么？还有仙凡之别么？”
    “好了，话已至此，你可以寂灭了。”
    帝落原上的明楚两军将士，看到这一幕，终于明白了大概的来龙去脉。
    不但明军将士高声呐喊，就是楚军将士，也禁不住激动起来。
    左徵喝道：“姜龙城！你不是布置了天道因果大阵么？事已至此，死到临头，为何还不发动？”
    姜药闻言忍不住心中发毛。
    原来，左道门竟然已经知道这个秘密？
    难道是有人泄密？
    不可能！
    左道门明知自己等人布置了天道因果大阵，却仍然主动前来，那只能说明一点，天道因果大阵的确也对他们有利！
    可是事已至此，也只能拼死一战了，根本就是退无可退！
    “轰——”姜药一道意念，刹那间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方圆百万里的空间之内，都是一片混沌，犹如鸿蒙世界重现。
    一盏巨大的灯影横绝天地之间，普照天下，仿佛照亮混沌的月光。
    伴随着巨大灯影的，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树影。这片树影如此巨大，带着浩瀚无垠的气息。
    数以万计的阵旗，符箓，密密麻麻的出现。
    “轰轰——”
    与此同时，九只大鼎，六座轮回塔，五颗五行元珠，一起倏然浮现，以神奇的方位罗列，犹如星空无极，蕴含着无上大道气息。
    在无数人的骇然之中，一个个甚至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绝世重宝，瞬间一起出现。
    神农造化鼎、封妖印、相思镜、百禽天衣、阴阳太极幡、霓虹霞帔…
    还有六壬天棋，六根清镜，六鼙鼓王…！
    说时迟那时快，姜药一道意念，天道因果大阵就发动了！
    二十多道强大的身影一起出现，每条身影都是仙韵如天，气息如海，赫然都是仙人！
    姜隐、蚕药妃、许二郎、虞嫃、盘康、海珊瑚、元灯大师，包括明帝姜药，这八位红尘因果仙赫然在目。
    还有盘真、李夕霞、崔嵬、芈绮罗、杨太微、孔北玄、海琅嬛、萝灵犀这八位古仙也位列其中。
    还有龙葬海、孝月夫人、杨戬、石虚、姬佗、阿九、南宫令仪、梅花五娘、欧阳锋、李洛儿！
    竟然有二十六位仙人，修为最低的都是地仙一重天！
    紧接着，上百名大乘强者也一起出现，其中赫然有日月星，碧落玄机，东圣西圣，坟山九娘等强者。
    甚至，还有六指仙躯！
    天道因果大阵核心战圈立刻形成。
    而在外围，还有影影绰绰的武圣强者和武仙，武神出现！
    随着天道因果大阵出现的，是强大到极点的战域！
    左道门四人看着仙盟如此强大的阵容，原本智珠在握，气定神闲的神色，也出现了一丝凝重。
    虽说他们最终还是推算出姜药布置天道因果大阵对付他们，可是他们没有料到，姜药竟然搞出这么大的阵势。
    无论是仙人数量，重宝数量，大阵规模，都超出了他们的预估。
    “很好！”太昊妘姞毫无顾忌的出手，“寂灭！”
    一个太极道纹就横空出现。
    其他三人也一起出手。
    “动手！”姜药令旗一挥，天道因果大阵的滔天杀意，就铺天盖地而来，犹如灭世大劫。
    二十六位仙人，上百位大乘，在天道因果大阵中，一起不受压制的动手！
    “轰轰——”
    双方恐怖的力量和神通法则轰在一起，方圆百万里都能听到巨大的轰鸣。
    无边无际的杀意，令整个巫域的天空，都乌云密布。
    南溟掀起了百丈波浪，虚空道蛊山飘落漫天大雪。
    四大“神明”固然神通广大，法力无边，可是天道因果大阵的威力实在太过强悍，也很是完善，一时间双方竟然不相上下！
    不仅明楚双方的将士，就是整个巫域的修士和生灵，都被这场旷世大战惊动。
    参战之人，除了四位真仙，二十六位地仙，百位大乘之外，还有诸帝召集的一千武圣，一万武仙，十万武神！
    他们原本来自不同的国度，不同的种族，之前还相互敌对，可是在各自国主的召集下，此时同心协力的一起参与对付左道门的大战！
    直到此时，很多人才知道，原来明帝楚帝对峙帝落原，不是相互决战，而是联手对付那四个恐怖的“神明”！
    “直播大阵！开启！”随着秦宇一声令下，姜药亲自创制、早就准备好的“直播大阵”也开始发动了。
    一个巨大的天幕般的光影大阵在天地之间浮现，将天地因果大阵内的大战，通过直播阵法，转播到四大域的每个城池。
    让全天下的修士和生灵都能实时观战！
    不光是影像，直播大阵还有声音解说：
    “…这就是左道门的阴谋…为了拯救仙界，为了无数无数苍生，明帝布置天道因果大阵，联合诸帝和诸仙……”
    担任解说的，正是秦宇本人。
    而保护这个直播大阵的，当然是天道因果大阵。
    这种直播大阵，可谓是姜药的创举。
    直播大阵一发动，哪怕远在魔域之西，北域之北，妖域之东的修士，都愕然发现，巫域正在爆发一场———
    决定天下命运，事关每个修士切身利益的惊世大战！
    顿时，天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帝落原！
    ps:最后的大战终于开启了！吼吼！药哥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