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它有自己的想法[星际]

    
    星耀之战在联邦历史上的一个里程碑。这一点从程烨搜索出的大量史料中体现了出来。
    广义上来说，星耀之战指为期二十四年的和虫族的战争。狭义上则指楚迭击杀虫族女皇那一战。
    不论史册中如何描述，也不论战争的结果是胜是负，战争本身就是一个十分残酷的事情。
    光是史册上冰冷的数据就让程烨心惊。被放弃的前线十四颗星球上就有十六亿八千三百四十二万联邦民众成为战争的牺牲品。二十四年的战争中，联邦直接或间接的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口。
    程烨认认真真数了几遍这个数字，脑海中都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太大了，她所生活的地球也不过60亿人口，她想不到这样一个庞大的数字转换成人口会是多么惨烈。
    她意识体周围飘着很多影像，这些影像有些是战地记者的录像，有些则是当年的老兵的记忆影像。都是十分珍贵的影像资料。
    程烨没怎么多想，精神体浸入影像。
    毫无预兆的，程烨脸前猛地出现一道锋利的镰刃。
    程烨骇得眼睛大睁软倒在地上，以自己从未有过的速度构建了精神力护盾。
    乌黑的镰刃上闪过暗光，裹挟着腥气直直劈下来——
    她的精神力护盾好像根本不存在一般，程烨眼睁睁看着镰刃从头顶劈落，划劈过护盾也劈过她的身体。
    “噗嗤——”是利刃划破身体肌肉的声音。镰刃似乎卡到了骨头，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镰刃毫不犹豫的被抽离，逆光中巨大丑陋的虫首低下来，锋利的虫鳌翕动，一双黄色的冰冷复眼映着地上的尸体。
    程烨吓懵了，直愣愣的看着这只巨大的虫子。
    虫子没有待很久，挪动巨大的身体离开。虫子的鳞甲与粗粝的地面摩擦出喀啦声。喀啦声渐渐远去，程烨才慢慢回神，她感受到胸腔里心脏有力的跳动，迟疑着抬手缓缓去摸自己的头。
    没有血液的黏腻，也没有开裂的伤口。
    我是在做梦吗？我没有受伤吗？不对，我是进入了星耀之战的一份影像里。刚才那个就是虫族吗？
    又过了许久，程烨才觉得自己身上有了力气。她软手软脚的站起来，无意间回头看向她刚才待的地方。
    程烨屏住呼吸，怔在了那里——
    地上是个身着军装的青年。最引人注目的不是他残破的着装，而是从左肩到右腰被横斩成两段的身体。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青年左侧脸颊似乎是被镰刃带到了，颊边连带左耳不翼而飞。他眼中没有恐惧，有的是程烨看不懂的情绪。
    尽管知道这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知道这是星网中的一段影像，程烨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程烨哽咽了一下，矮下身颤抖着手去抚上青年的眼睛。青年的眼皮居然被程烨合上了。
    程烨起身，离开这个角落。
    可角落外的场景却让程烨心情更加沉郁。
    天空低沉沉的压着，压得程烨喘不过来气。比起那个被腰斩的小兵，这城里的战场才更加残酷。
    程烨捂住口鼻，险些吐出来。
    残破的城市混着残破到拼凑不起来的尸体，到处都是血泥，鼻腔里充斥的都是血液的腥气和虫族刺鼻的气味。
    地上不光是人类的尸体，还有虫族的断足，绿色的血液，黏腻的粘液……
    与其说这里是战场，不如说更像是劣质屠宰场。人类和虫族都是待宰的羔羊，他们既是屠夫，也是羔羊。
    残阳如血。
    有虫族士兵扫过死寂的战场，不时的挥起镰刃又劈下。
    影像似乎到这里就结束了，虫族士兵高举起的镰刃卡在半空中。很快，一切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程烨又看到了她初来时看到的那乌黑的镰刃。这次程烨没有犹豫，她一边做盾护住身后的士兵，一边凝精神力为刃直刺向面前丑陋的虫族。
    无用功。
    镰刃丝毫没有被阻隔，直直落下。程烨亲眼看见青年眼里的光是如何消失。一个生命就这样在她眼前逝去。
    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程烨浑身控制不住的发抖。
    很快，画面再次重演。
    程烨再次做了尝试，可不论她是尝试了一次或是十几次，都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她无法阻止青年的逝去，她能做的最多的就是替他合上眼帘。
    直到程烨精神力有空竭的迹象，她被强制弹出了影像。
    程烨再没有勇气去点开别的影像资料，默默退出了星网的连接点。
    她退出后连接点后委顿在地上，双手抱膝，脸埋在了膝间。她还沉浸在刚才的画面中无法自拔。
    知道那是发生过的事情又怎样？知道那不是自己经历过的又怎样？她还是无法不被那样惨烈的场面所触动。当记录在史书中冰冷的数字以这样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她只觉那数字刺眼的可怕。
    程烨出来的第一时间楚迭就看到她了，见她如此萎靡立马起身走近她。
    楚迭单膝跪在她旁边，轻轻伸手环住她，“怎么了？”
    程烨不偏不倚，像是个固执的松果，静静的坐在地上。
    许久，胳膊下传来她闷闷的声音，“我看了有关星耀之战的一个影像。”
    如今影像可以让观者身临其境，也不知她是看了哪一个让她感触这么深。
    星耀之战的很多史料进行了分级保密处理，能放出来的资料都是可以让普通民众观看的。出于对星耀之战的重视和纪念，放出来的资料是比较多……
    也许，放出来的史料还需要进一步的分级了。
    “我看到有个虫族士兵在我面前杀了一个士兵，可我什么都做不了。”做不到的岂止是这个？角落外那么多惨死的士兵她都没有办法，区别是一个在她面前死去，另一个在她看到前就已经死去了。
    程烨一说，楚迭就明白了。那个影像是星网上流传最广的影像之一。是拼凑了一个战地记者的实录和一个士兵最后的精神体记忆影像。是教学讲到星耀之战时的第一个要看的影像。那个可以给死者合眼的动作还是后来被添加进去的。
    楚迭没有说话，紧了紧抱着她的手。
    程烨松开环抱着自己膝盖的手，窝到楚迭怀中。精神体没有眼泪，尽管程烨觉得心脏压抑难受得厉害，也无法流出一滴眼泪。
    西文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浩渺的宇宙里还有许多未知的种族，人类或许从来不是最强大的。但正是有了这些牺牲的人们，才让生的希望一直都在。他们都是英雄，值得被整个宇宙铭记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