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为道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陈珉者，宁平城布商陈家人也。
    曾有一位举着三尺破竹的老道人来陈家给陈珉算过命，说陈珉是一位长寿之人，这件事情发生在陈珉三岁的时候。陈珉的父亲陈明忠还想问老道人可算出他的儿子命中还有什么特长，老道人看着陈珉，最后摇着头就走了，什么也都没说。
    慢慢长大的陈珉，被他的父亲寄予厚望，为了继承家里布商的产业，他从小就被父亲逼着读书，但是他的天赋实在太差。后来在一次陈家祭祖大典上，一位远房的表弟表现格外突出，胜陈珉数倍。
    这位远房表弟拿走了陈珉本该躺着就能继承的家业，就在今年，陈珉十六岁生辰之日。
    十六岁的陈珉脸上没有后悔和不甘，反而是一阵轻松，他看到远房表弟进门的时候，陈珉还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他认为自己总算是解脱了，比起读书，他更向往的是去城外的紫云坊拜师学武技。
    于是，陈珉告辞父亲，告辞表弟，告辞因为表弟而居住在家中的表叔，他告辞了所有的亲人，他毅然的踏上了前往紫云山的路上。
    艰难的爬上紫云山，花去了三天的时间，其中两天的时间他停在半山腰，听一些同路者传授的经验。紫云坊每年都会招收一百名弟子，这些同路者除了跟陈珉一样是初次上山的外，好些个都是以前紫云坊的外门弟子，因为年终历练不合格才被辞退。后来他们之中有些不甘心的弟子回了家后好好修炼，争取来年再去。而那些被辞退的有点主意的弟子则在半山腰建了几座院子，专门传授经验给上山拜师的人，并收取一定的费用。
    “拜入了紫云坊，修炼武技不合格，通不过年终历练还会被辞退。”
    “不过辞退了也别担心，来年继续来过就是了。”
    陈珉记下了重要的信息。在半山腰上，陈珉认识了一些朋友，绝大部分都是和他一样才第一次上山拜师。从中也得知了紫云坊收弟子的日期还有几天，所以也不急着上山，因为紫云坊的外院收留非弟子的人要收数倍的金钱。
    待了两天后，陈珉爬上了山顶，见到了钦慕心慕已久的紫云坊。果不其然，出了比半山腰还贵上三倍的住宿费，不过他对于这点几百钱的住宿费一点都不心疼。他在紫云坊的外院住了三天后就去报名了。
    焦急的等了一天，晚上还紧张的睡不着。一大早，紫云坊张榜，新收弟子名额一百位。陈珉从第一个名字慢慢的往下看，一直没有出现他的名字，陈珉有些紧张，自己可不想回到家里被父亲逼着读书。
    好在第一百位就是陈珉，他如释负重。
    成为了新的外门弟子，陈珉收拾行李，穿过外院，大踏步进入内院。
    “紫云坊外门弟子固定五百名，所以每年招收一百名就意味着有一百名原先的外门弟子被辞退，有些就算通过了年终历练，也会因为一年内武技没有太多的长进而被辞退。就算成功成为了内门弟子，也要面临考核，如果考核不通过，就会被贬为外门弟子，要是毫无寸进，紫云坊也会无情的辞退。”
    “真是一家严格的修武宗派啊。”
    陈珉在半山腰听过最多的就是紫云坊的严格考核规矩，诸多人曾经是紫云坊的内门弟子，但因为没有达到紫云坊的要求而被辞退，就连被安排去城中做侍卫的机会都没有。
    初为紫云坊的外门弟子，陈珉就感受到了浓浓的危机感。
    很快，危机和机遇都到了。
    “你叫陈珉吧，我看过你的个人信息，你现在很符合做我的对手。这里有一本炼肉级的粗浅版紫云手，你拿去修炼，一个月后我来与你比试，只要你能胜过我，就可以取代我优先成为紫云坊的内门弟子。”
    陈珉见对方身穿一件三朵祥云的织锦长袍，便明了，这是紫云坊的内门弟子专有的服饰。
    “成为紫云坊的外门弟子，会有一个机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如果你天赋真的厉害，就能一举冲天，成为内门弟子。就算失败，你也会获得一本炼肉级的武技，拿回家去好好修炼，也能当传家宝。遇到这种机会，一定要把握住！”这是半山腰处经常听到的内容。
    陈珉以前觉得自己离这种机会很远，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毫不犹豫的答应，接过对方给他的炼肉级的粗浅版紫云手，激动的抱在怀中。
    “内门弟子考核不通过会被贬为外门弟子，可以在新收的弟子之中挑选一位对手，交给他粗浅版的紫云手。一个月后进行比试，赢的成为内门弟子，输的直接辞退。”
    陈珉脑海中想着的是半山腰老前辈们给的忠告。
    “一个月内练会粗浅版的紫云手，我一定可以做到。”
    ……
    不闻窗外事，陈珉对于这本粗浅版紫云手无比的用心。陈珉有时候自我感叹，他把这个热情用在百~万小!说上，保不准已经是城中的秀才，远方表弟也不会入住家中，抢走他的继承权。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粗浅版武技的确简单，陈珉完全练会，不禁得意起来。
    一共有十名外门弟子成为了像陈珉这样的‘幸运儿’，他们各个眼神充满着希望，想着的就是一举冲天，成为内门弟子，从此获得紫云坊的栽培，成为一代强大的修武者，留名万世。
    可惜，现实很残酷，比赛当日，一连九个人依次被内门弟子打趴下。
    内门弟子沉浸在紫云手上少说也有一两年，又岂是修炼了一个月才勉强练会的外门弟子所能抗衡的。
    “陈珉，我叫方宏恺。”一个月前给陈珉粗浅版紫云手的内门弟子自我介绍道。
    陈珉没有应声回答，他正在思考，他该如何取胜。他从刚才的九场比试中看出，其余的九人都和他一样，从未接触过武技，从残弱的外形就可以看出来。其中有三个和陈珉一样是属于细皮嫩肉型的，恐怕连农活都干不到一个时辰，这种人就算学会了武技，也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失败。
    内门弟子很会挑人，专挑软柿子捏，但陈珉却不想顺他们的心意。
    “我修炼一个月的紫云手，已经练会，我学武的天赋也不差。我要是输了，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成为修武者了。对于他们是危机，但对于我而言，就是机会！”
    陈珉从擂台的阶梯，走上擂台，方宏恺则直接纵身一跃，就平稳的落在擂台上。不用去多想，擂台边的观众们都看出陈珉完全不是方宏恺的对手。结局会和前面九个外门弟子一样，三两招就会败退下来。
    “来吧！”陈珉大喊，给自己震震气势。
    “好！”方宏恺原本准备了一些话，既然陈珉这么急着想输，他也不想多说废话了。
    顿时，陈珉与方宏恺的身影在擂台上来回。陈珉的确练会了紫云手，相应的在这一个月内，体质也提升了不少，快速的跑动也让他没有大声的踹息。
    陈珉之前就一直盯着每一位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的比试，想要从他们的实战运用中，看出一些门道。同样的紫云手，内门弟子运用起来，行云流水，收放自如，目之所及，浑然天成，比外门弟子成熟太多。
    紫云手讲究的就是推拿，擒住对方后随意的摆布对手。外门弟子无一不被内门弟子的手给控制住后，只能任由内门弟子摆布。所以，陈珉绝对不能被方宏恺抓到身上任何的一处，与此同时，陈珉决定以退为进，防御为主，提防住方宏恺成熟的紫云手。
    方宏恺见陈珉只顾躲闪，他每一次使出紫云手，都被陈珉躲过，不免有些急切。擂台边就有传武导师在，要是被内门的师父们知道，半刻钟了还未打败外门弟子，简直丢内门弟子的脸面。就算最后胜了，师父们还肯教他更好的武技，好好培养他吗？
    顶着内门弟子的压力，方宏恺必须趁早将陈珉打败，内门的师父们可不会听什么陈珉一直躲避才没能尽快打败他的理由。
    不行，就是不行，没有借口！
    “方宏恺露出破绽了！但还不是最好的机会！”
    陈珉很冷静，他始终没有进攻的打算，他依旧在躲闪。现在就连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都能看出现在的方宏恺一心求胜，使出的紫云手杂乱无章。只要他上前同样的使出紫云手，就可以将方宏恺压制住，赢得比试！
    擂台下的观众都急了，不少都大喊了起来，告诉陈珉这是难得的机会。可陈珉却充耳不闻，这是他的比试，所以他要自己决定几时出手。
    方宏恺怎么都没有预料到陈珉到了现在依旧在不停的躲闪，他都怀疑陈珉在这一个月内根本就没学会粗浅版紫云手。否则这么好的破绽机会，怎么能错过。方宏恺不管陈珉究竟在犹豫什么，眼下他必须胜利。他身形一变，往陈珉面前冲去。
    方宏恺本以为陈珉又会躲闪，没想到陈珉也朝着他冲了过来。陈珉此刻身子往左边侧移了过去。方宏恺嗤笑一声，“又吓得躲了，还以为你不怕了，要和我一决胜负呢。”
    陈珉的确躲了半个身子，而却在接下来的时候又侧移了回来，只是刹那的时间，他就猛烈的跳跃而起，使出了紫云手。
    “什么！晃我！”方宏恺急忙躲闪，被陈珉没有技术含量的晃身给唬住了。
    陈珉早就在躲闪的时候观察了许多方宏恺的动作，他现在不再犹豫，果决的往前踏去，右手抓住了方宏恺的肩膀。
    “这将是我一举冲天，成为内门弟子的机会！”
    紫云手下，无人可以反抗。
    然而。
    方宏恺却反手猛烈的拍下，他的手犹如猛虎利爪，当场撕裂了陈珉的衣裳，同时他的指甲也刺破了陈珉的皮肉。他的紫云手并未停下来，指甲破入陈珉的胸膛，鲜红的血液喷了出来……
    ……
    就从此刻开始，陈珉经历了一番生死。
    红的让人害怕的鲜血从胸口的伤口流淌而出。
    从未有过如此痛的经历，陈珉难以置信的低头摸住了胸口，血与肉融合在了一起，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捂住的究竟是血浆还是模糊的肉。
    “我才刚入紫云坊，不该这么早就退场的。”
    到了生死关头，陈珉不去回忆十六年的人生经历。一生的平坦，背负着父辈的期待，然而却一事无成，真的没有太多值得回忆的。相较于得不到的未来，那才是他最可惜的，毕竟，即将要失去了。
    “我要是练熟了紫云手，现在就不会是这种结局，才一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练熟！”
    “我真的不甘心！”
    陈珉很不甘心，他十六岁以前从未接触过武道，从小就被父亲逼着做他不情愿的事情，却处处没有长进，学什么都没有太大的长进。
    “我读书是没用，但是我绝对能当一个合格的修武者。”在家中经常被父亲敲着脑袋说废物，他都已经习惯，但这次他却十分不甘心。
    陈珉捂住胸膛，鲜血依旧狂流不止。
    “你以为你练会了紫云手就可以打败我吗？你的只不过是粗浅版，这么短的时间只能练形！而我的紫云手，和我强健的血肉，才是完整的紫云手！你想修炼到我这种地步，还早了一年呢！”
    陈珉从未想过自己离死亡如此近，胸口的痛楚不断增大，他的呼吸变得急促。
    “我才刚入紫云坊……如果多给我几个月的时间，我也能强健我的血肉，不至于如此的脆弱……”
    “我……不甘心……我只是输在了起跑线上……我如果也同样修炼一年以上，我绝对能打败他，而绝不可能是这种结局。”
    可惜。
    没有如果。
    陈珉只是一个才修炼了一个月的不入流修武者。
    “呵，就这样散场吧。”
    陈珉闭上了眼睛，不顾身体往擂台下掉落。
    而在此时，一道恢弘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你真的不甘心吗？我可以赐予你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