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仙尖利的手指宛如最锐利的青锋,应故辞的剑没有伤到她分毫不说,她险些扭断了应故辞的脖子。
只是一招,就让应故辞深刻意识到自己不是这牡丹仙的对手。
若是以往,应故辞就应该撤退从长计议。可此时,苏清鸢在他身边让他不愿意轻易退步,表妹惨死又让他心中义气激荡,不退反进,三尺剑气凛冽,交织成一片剑网。牡丹仙红色身影迅疾如风,划破雨幕,轻而易举躲过这密密麻麻的剑网,长长的指甲眼看就要撕破应故辞胸口。
应故辞瞳孔骤缩,心道一声:“天亡我也!”
就在这时候,牡丹仙忽然嘶吼了一声,立在原地,红裙飞扬,怨气冲天,口中发出难听模糊的声音。
应故辞定睛一瞧,只见一道黄色符咒牢牢贴在了红裙牡丹仙背后,符咒周身似是被燃烧般变得焦黑,应故辞知道,这是因为祭出符咒者灵力过低无法压制住鬼物的征兆。
借着牡丹仙被定住那一瞬,应故辞幽灵般避开牡丹仙攻击范围。他复杂地瞟了一眼满面凝重的苏清鸢,这种被自己瞧不起的人救了的感觉确实不怎么美妙。
眼下除了二人这庭院就没有活物,不是被认为是废物的苏清鸢又是谁出手救了他?
苏清鸢虽然灵力全无,可毕竟是曾经的绝世天才,符咒、法器、阵法无一不精通,也只有苏清鸢这种人哪怕变成普通人也能凭借符咒短暂制住这鬼物。
“撤!”苏清鸢轻喝道,应故辞拉着她急速退去,不过刹那那符咒就被怨气燃烧成飞灰,牡丹仙变本加厉追着两人。
苏清鸢已是凡人,应故辞原本就不是牡丹仙对手,此刻带着她在雨幕中更是分体乏术,幸好这牡丹仙五感并不灵敏,应故辞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勉强能和她周旋一二。
苏清鸢见他愈发支持不住,沉声道:“去我院子。”
那里有烈阳道君和顾遗风,这两人上一世一人是苏清鸢师傅,一人是苏清鸢后宫之一的大师兄,不会放任苏清鸢不顾。
应故辞到这个时候还不忘嘲讽道:“你院子里还能有什么东西?”
他以为苏清鸢是想回去找可以用上的法宝。
苏清鸢差点被他气笑了,应故辞一时不慎,被牡丹仙伤到了右臂,招式就慢了半拍,牡丹仙利爪朝着应故辞门面划来。
“砰!”
铮然一声,一道剑光划过瞳孔,应故辞堪堪挡住那利爪,只是他身上有伤,马上就要坚持不住,眼看那利爪距离自己只差分毫,苏清鸢下意识闭上眼睛。
“夺!”
脑海中一道声音冷清又具有穿透力,苏清鸢精神一震,下意识就把应故辞的剑夺了过来。
“你做什么?”应故辞气急败坏。
苏清鸢自己也意外自己会这么做,可紧接着,那道清冷如玉的声音又道。
“左上,挑。右下,勾。劈,刺,托,点……”
苏清鸢只觉得自己宛如一个木头人一般,牵线的绳子在另一人身上。在应故辞震惊的目光中,苏清鸢游刃有余地抵挡住了牡丹仙所有的攻势。
“杀!”
苏清鸢目光一冷,剑刺向牡丹仙而去,忽而顾遗风的声音悠然传来:“退下!”
青色剑芒宛如一道霓虹冲破雨帘,直射牡丹仙心脏,牡丹仙被钉在地上四肢颤动,泥土飞溅到牡丹仙红裙上。
烈阳道君手中转动着骰子,摇头叹息道:“遗风啊,你技术愈发差劲了,她怎么还能动呢?”
顾遗风摸摸头道:“我前天才升阶了。”
烈阳道君讶然,又转身看牡丹仙,只见那把一尘不染的宝剑下,被钉在地上的牡丹仙忽然停止了挣扎,一缕似烟非烟的黑色雾气从牡丹仙身上冒出,试图逃逸。
烈阳道君眯起眼睛,取出那把剑,剑下的鬼物哪里是牡丹仙,分明只是一身包裹着稻草人的艳丽红裙。
顾遗风呼出一口气,见苏清鸢面色苍白,以为她是惊魂未定,安慰道:“勿怕。你的剑术倒不错,刚才那一招叫什么?”
他没说那几剑有点像是昆仑仙宗的绝学。
苏清鸢脑子里空白一片,闻言下意识道:“老汉推车?”
顾遗风难得失态:“啊?”
苏清鸢立刻反应过来,正色道:“这鬼是怎么回事?”
烈阳道君难得面色沉凝了几分,沉声道:“这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你们先退下,我去追他!”
说完身影飘逸如鸿,化作一缕剑光,追随那缕黑气而去。
能化分体之鬼物,绝对不是一般的厉鬼,怕是修为高深的鬼王了!
顾遗风回头,就见苏清鸢黑发披散着,向他眨了眨眼睛。
长风中少女衣袍散乱,一双动人秋水眸子似是含情,雪白的脸蛋阳光下通透到不可思议,是一张无暇的脸。
顾遗风心中一震,忘掉了刚才的事情,下意识道:“你的脸……”
苏清鸢微微一笑:“说来话长,我们先去看看吧。”
顾遗风自觉失言,他咳了咳道:“我们先回去吧。”
眼睛却总是情不自禁瞟向苏清鸢。
实在是没有见过这种奇事,竟有人是把自己故意扮丑的……
不过苏六姑娘,的确是……比他想的还要美……
苏清鸢突然道:“顾大哥,我总是感觉你就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
顾遗风脸一红,挠挠头:“那、那挺好的啊……”
只是,苏姑娘为什么面色有些奇怪。
他当然不知道,苏清鸢要死要活才压抑住死命要窜出来的法宝。
不过,即便法宝不冒出来,苏清鸢也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苏清鸢,一年后,双腿断绝,惨死于顾遗风之手。】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幕来。
昆仑仙宗昆仑山巅。
温润如玉的师兄注视着女子逐渐远去的背影,叹息道:“什么时候回来,鸢儿?”
苏清鸢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御剑飞驰,声音流散在昆仑山头。
“我马上就回来了!”
语气欢快,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期待。
一年又一年,花开又一年,花落又一年,你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
可你为什么总是不回来?
顾遗风依旧是那种温和的笑容,目光中却再也没有了以往的暖意。
虽然依旧是宠溺和柔软的。
他砍下苏清鸢另外一条腿,苏清鸢惊恐地看着他,已经痛得身体知觉都麻木了。
顾遗摸摸她的头,宠溺道:“这样鸢儿以后就永远不会离开师兄了吧。”
苏清鸢红唇哆嗦,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月光下剑光凛冽。
苏清鸢闭上眼睛。
那是她一生最后所见的光明。
卧槽!后宫七龙珠什么的你一个都不给我留了吗!
她一直觉得,什么像亲哥哥一样就是在发好人卡了,明显地拒绝了。可是法宝上的字一直没有变过。
难道,还要像应故辞这种,要让顾遗风喜欢上自己?
还有,脑海里的神识,究竟是谁的?一想到有不属于自己的神识依附在本命法宝中,她就感到冰冷。
应故辞沉默,死心了一般,转身去苏霓裳身边,苏霓裳尸体已经碎裂,早就没有了气息。
他面沉如水,亲自俯身收殓。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仆从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身上沾着污渍和血液。
“应公子!应公子!——”
仆人一把跪在了应故辞身前,应故辞蹙眉道:“发生什么事了?”
仆人瞪大眼睛,惊恐道:“应公子!牡丹仙过来了!她来找夫人索命了!!!”
*
苏家前院。
前院的大门紧闭,隔着一道门能听到里面狂乱的尖叫惊恐声,和疯狂地拍打门的声音,然而无论里面人怎样试图开门,那门依旧关的死死的,纹丝不动。
应故辞走在前面,沉沉注视着眼前的木门,手发力拍在门上,木门晃了晃,里面的挣扎声音更吵了。
雨水顺着他黑发湿漉漉垂下,应故辞面色凝重,正试图取出符咒,忽而身旁顾遗风剑鞘拍在门上,“咔嚓”一声,门被打开。
门内疯狂的人们仿佛终于找到走出地狱的道路,全部连滚带爬跑了出来。
应故辞看了一眼顾遗风,神色微冷,随手抓了一个仆人道:“姨祖母人呢?”
仆人“啊!”地一声尖叫,然后才反应过来是应故辞不是牡丹仙,连忙道:“夫人在花厅里,花厅被堵住了,我、我们进不去!”
应故辞扔了他,大步上前,与喧闹的门外不同,花厅中静的落针可闻,诡异的寂静里,连落雨声都听不到,花厅里空荡荡一片。
手中祭出司南,指针转了两圈,最后指向一道在青花瓷瓶边的垂帘。应故辞隔着一道帘子,道:“姨祖母?”
帘子内传来郑夫人喘息声,她声音尖利:“故辞,救我!——啊!!”
应故辞猛地掀开帘子,只见罗汉床下,郑夫人和几个仆妇丫鬟瑟瑟发抖缩在床底下,发钗尽乱,衣衫不整。郑夫人怀中抱着一把宝剑,吓得口唇颤抖、面无人色。
应故辞心中一松,郑夫人看到他就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滚了过来,抓住他袍子嚎啕大哭:“故辞!故辞救我!——”
苏清鸢见此微微一怔。
牡丹仙应当是冲着郑夫人来的,可郑夫人好端端在此,牡丹仙呢?总不会是逃跑了吧。
苏清鸢直觉不是这样,她退出两步,扯下帘子,抬头忽然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红色身影。
她像是蜘蛛一样盘在屋顶上,眼睛充血,熟悉的容颜上娇柔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疯狂和怨念。
“小心!”
苏清鸢下意识道,等她意识到时已经迟了。
牡丹仙翻身而下,像是饿久了的豺狼见到食物,猛地扑了下去。
顾遗风反应快,将郑夫人一掌拍到一边,应故辞慢一拍,却恰好迎上牡丹仙攻势,长剑势如破竹,与牡丹仙缠斗在一起。
苏清鸢瞟了一眼郑夫人,发现她手中犹自抱着那把宝剑。
她忽然微微一哂。
那把剑,剑名长渊,剑主人当然不是郑夫人,事实上此剑正是苏清鸢父亲苏景辉所有。
苏景辉死后,法宝留了下来,剑魂有灵,自封其魂,不会再认别人为主,但苏景辉用此剑斩杀过无数妖魔,长渊本身就有辟邪之用,故而郑夫人抱着这把剑,牡丹仙竟无法近身。
苏景辉离世后,这把剑本应当在苏清鸢手中,郑夫人据为己有,原主尝试过无数次都不能取回这把剑,反而还受到郑夫人和苏霓裳不少侮辱打骂。
身为后来者,继承了原主这具躯体,自己是不是应当做什么呢?
就在这时候,应故辞和牡丹仙正站得焦灼,罗汉床边多宝阁为剑风所起,正要砸向郑夫人。
苏清鸢装模作样道:“夫人危险!”
她一把推开郑夫人,看似让她免于被多宝阁所伤,事实上手中用暗劲将宝剑一把夺了回来。
失去宝剑庇体的郑夫人刹那间瞪大眼睛,脸庞扭曲了起来。牡丹仙抓住这个机会拼着左半边身体被应故辞刺了一剑,利爪狠狠划向郑夫人心口!
忽然,窗破,窗子边上种的花花草草都被掀飞。
苏清鸢略遗憾地在心中叹了口气,烈阳道君破窗而入,身上雨滴四溅。
他茫然道:“我的老祖宗嘞,牡丹仙呢?”
顾遗风将符纸贴在了牡丹仙心口上,起身慢悠悠道:“在这里呢。”
烈阳道君走过来,不可置信道:“你们就那么制伏了她?”
苏清鸢瞟了眼郑夫人,郑夫人惊魂未定,察觉到她目光浑身颤抖,苏清鸢微微一笑,收回目光道:“她不是害霓裳妹妹死无全尸的鬼。”
她故意强调了“霓裳”“死无全尸”几个关键词,果然郑夫人闻言,最后撑住的那一口气也咽下去了,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
千里冰原如镜。
男人起身,俊美的容颜上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用了耗费灵力巨大的法术的征兆。
“蓝师兄!”身后的女子屹立在冰原中,美目含愁。
“如今我们境况危险的很,宗门弟子都被魔族所擒,你为何要浪费那么多法力去救不相干之人?”
话音刚落,一滴泪水已经划下,她微微闭目,任那泪水在寒冷的空气里凝结成一颗冰珠。
“她并非我不相干之人。”意料之外地,他停下,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我与她共情十余年,有半年的时间里我找不到她任何音讯,如今,终于被我发现了……”
又是一个让她感到痛苦的人吗?
尾音漾开,有种偏执的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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