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顾泽舟端坐映月阁朝东正位,依偎在他怀中的是颇得荣宠的何贵妃。按照礼制妃嫔应赐座皇帝左手边,不过皇后纪安白都不曾出席而是贵妃代替了,又谈什么座位礼节呢?
顾瀚海一直都怀疑若不是右相一派势力强盛,顾泽舟早就会废了纪安白的皇后之位,扶持他最爱的二皇子顾瀚辰上位了。
下方左侧第一位是太子顾瀚海。或许是因为没有烦人的礼部大臣在,二皇子顾瀚辰被安排到了离顾泽舟更近些的右侧第一位。
顾泽舟一向喜欢在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显示他的宠爱,看似是位爱江山更爱美人的中庸帝王,也只是看似而已。
顾瀚海对皇帝这种行为保持鄙夷态度,不过也正好方便顾瀚墨坐在他身边,以往二人中间总是隔了一个桃花眼的笨蛋。
他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顾瀚辰庆幸,还好今日阿墨坐在了他身侧,若是让二皇子听到刚才的话,指不定能闹出多大的乱子。
他的母妃纪安白和顾瀚墨的母妃那些弯弯绕,他小时候便知晓一二,眼下顾瀚海惊讶的是另一件事情。
平北王祁恬宇早就不甘心做个京城的异姓王,对上这个不安分的野心家只是早晚的问题。圈养私兵为谋反,暗通北狄为谋叛,伪造玺印为大不敬,每一桩都是可以灭九族的十恶不赦大罪。
顾瀚海如果能顺利登基,恐怕头一个就要拿祁王府开刀。以他和顾瀚墨的感情,为她保下祁清然是没问题的,祁王府其他人却是在劫难逃。倒时候祁清然很难说不会去迁怒顾瀚墨。
不得不说,如果顾瀚墨知道现在她的兄长在想些什么,一定会由衷的佩服一句神算子。前世的原身的选择与顾瀚海是一样的,或者说,无论是那位皇子登基后,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存在。
顾瀚墨只是一杯又一杯的饮尽杯中的茶,失态的样子连对面的祁清然也注意到了。
【为什么然然和顾瀚辰说的那么开心?】
【逸梦大人,那只是礼节性的交谈……】
看不下去的布丁小声为那位桃花眼的美男辩解道。
【哼,女人,又来看我了?前几天还说最喜欢诗岚,现在就和男人眉飞色舞!】
【告辞。】
醉茶后疯起来连自己的醋都吃的宿主,布丁实在是无话可说,这么一会儿罪名已经从开心交谈上升到眉飞色舞。
逸梦大人,你稳重温和的人设崩了:)
幸亏顾瀚墨还知道“收敛”二字怎么写,不然她晚宴后就会被皇帝叫去谈话。这也加深了顾瀚海把这件事告诉母妃的决心,阿墨的陷入的程度已经不属于他能解决的范围了,还是交由母妃来劝劝吧。
直到第二日见到莫梓云后,顾瀚墨这种不正常的“崩溃”状态才结束。
“你今日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多谢昨日相救。”
顾瀚墨看到梳洗整理后的莫梓云暗自惊艳,昨天从雪堆里救起来的说是个蓬头垢面的乞儿她都信。现在的莫梓云虽有一丝虚弱的病气,但眉眼间的凌厉已经让人难以忽视。
二人随意交谈着,平淡的好似多年的老友互相问好。
“你为什要救我?”莫梓云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直白的向眼前的蓝衣青年发问。放在以前的她,绝不会这般开门见山的道出目的。
谈判时开始就亮明自己目的和底牌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无奈顾瀚墨给她的感官过于奇怪,他的一举一动都显示对她的信任,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甚至完全没有试探或是套话。
难道这人认识原来身体的主人?
莫梓云微微扭动身体想要从床上起来,下一秒顾瀚墨却心有灵犀般为她在身后垫了几个软垫,让她的腰更舒服,默契的仿佛多年相处的老夫老妻。
“看到你昏倒便救回来了,若是愿意留下来,我再决定我的目的。”顾瀚墨注意到莫梓云轻抿嘴唇,转身为她倒了一杯桌上的茶水,将滚热的茶水在两个杯多次中倒换后才递给莫梓云。
七分热,这是她习惯的温度,莫梓云眼神复杂的望向顾瀚墨。话倒是很好理解,无非是收买人心那一套,她在现代时也会资助孤儿院,找些有天赋的孩子来培养,等他们长大后再为自己做事。
她比起行为目的更在意这个人言行举止,即使从小照顾她的管家奶奶也不可能做到如此贴心的照顾。
“留下来么……”莫梓云露出了来到这个架空时代后的第一个微笑,“听起来不错。”有这个让她好奇的人,还有一个叫“诗尘”的女人。
顾瀚墨觉得莫梓云有些疲惫,于是就退出了房间,跑到了临渊阁顶层。
【没想到这样就说服莫梓云了。】
【毕竟逸梦大人有和她相处几十年的记忆,可以算是比她自己还要了解她了。】
【感觉有了一个只针对莫梓云的好感加成】
顾瀚墨下意识的对莫梓云表示出的了解,让她感到困惑也让她安心。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多少会让人有些不安全的感觉。不过,和莫梓云这个认识多年的“熟人”闲聊也让她有了些面对既定未来的安心。
顾瀚墨毫无形象的躺在了顶层中央的圆台上,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而下,落在她的脸上又转瞬即逝般化为水滴,像一滴泪水,从脸上滑落。
这里是只属于顾瀚墨和祁清然的地方,自然没有人上来清理。连日的大雪冰封了浅池中的水,里面的花灯被厚厚的积雪掩埋,不见踪影。
她只是面无表情的躺在积雪中,无神的望向灰暗的天空,布丁却觉得她很难过,难过的想要哭泣。
布丁突然想到了昨日晚宴上顾瀚墨的频频失态,【因为祁清然么?】
【不过是一切都要开始了,她是六月几日来的?】
虽然没有指明是谁,布丁下意识的认为顾瀚墨说的是黑化的祁清然,于是翻下数据,【六月十八日……】
话音未落,布丁突然发现顾瀚墨与祁清然定下三年之约的日子便在那第二天,六月十九日。
“约定的人不在了,那么约定就会失效了吧?”顾瀚墨喃喃自语道,细小的声音似乎是在向那落下的雪花提问。
二月冰冷的雪不断落下,覆盖住她炽热的心脏。
布丁一直不明白顾瀚墨那日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隐约觉得三年之约定在十九日定其深意,可又摸不着头脑。
直到,六月十八日那一天。
那一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正是游湖的好时机。连续四个月少有见到诗岚的祁清然甚是不爽,跑去临渊阁问,值得到诗烟“她正在忙着赎身的事情”的敷衍回答。
明日就是三年之约的期限,祁清然决定若还见不到诗岚,她就去拆了临渊阁。
祁君黎虽然纨绔,但还是疼爱自己妹妹,不忍看她整日消极郁闷,便主动提议带她和自己那些朋友来游湖散心。
或许是憋闷着事情,祁清然总是有些恍惚走神,走到船头透气时,因船身不稳的摇晃竟失足落入湖中。
早就雇船在湖上等待的顾瀚墨见此景,立刻跳入水中。
祁清然通水性,但这样神游着落水还是头一遭,还好及时被顾瀚墨及时救起带回了原本的船只。
“应该只是呛了几口水,并无大碍。”
“妹妹,妹妹!”
祁君黎顾不得惊讶于三皇子顾瀚墨的出现,忙解下身上外罩盖到祁清然身上。
果然如顾瀚墨所说,祁清然不断咳嗽,吐出了气管中的水,只是那苍白的脸色着实让人心疼。
“哥?”
祁清然缓缓睁开眼睛,颇为意外看到抱着她的祁君黎。目光一转,又看到了站在身前的顾瀚墨。
如同淬毒匕首般的目光扎进了顾瀚墨心头,那眼中不再有对诗岚的爱恋神色,只有来自深渊的怨念。曾深陷地狱的女鬼带着灼烧灵魂的怒火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所有人都在庆幸祁清然的安然无恙,没有人注意到落荒而逃的顾瀚墨。
觉礼寺桃花树下的相遇,
她站在缤纷的落英中望向祁清然。
“你是花妖么?”
“那你待在寺庙很危险!”
那时候的然然天真又纯良。
临渊阁顶层的惊鸿一舞,她从铺满月光的平桥上走近阑珊灯火中的祁清然。
“能被诗岚记住,很高兴呀。”
“那我也要记住诗岚一辈子。”
那时候的然然清澈又认真。
朝雾山泉谭旁的动情之吻,她带着紫薇花香的树下吻上了祁清然。
“我亦心悦诗岚。”
“继续等上三年又何妨?”
那时候的然然深情又美好。
那样的然然,再也见不到了。
属于二人的回忆在顾瀚墨脑中一一伤过,褪色为不再鲜活的灰色,破碎裂开,只余方才祁清然的眼神留在心间。
充满冰冷的怨念,冷过了二月时节裹住她的雪,冷的几乎要凝固她的血液。
反复预料祁清然的归来不过是纸上谈兵,终究还是?G兵弃甲,仓皇溃败。
布丁无法安慰顾瀚墨什么,因为她刚刚明白了那话的含义。
当初约定之人不在约定自然无效。
立下约定的是深爱诗岚的十六岁祁清然,不是要将顾瀚墨挫骨扬灰的二十二岁祁清然。
祁清然不是可以完美继承身体记忆的顾瀚墨,如果没有人刻意提示,二十二岁的祁清然不会想起六年前十六岁的祁清然发生的事情。于是顾瀚墨将三年之约单方面冻结,锁在了心间。
一开始她曾预料,最后能消除祁清然怒火的办法无非顾瀚墨之死,以一人之命抵祁王府灭门之恨。
祁清然定会打击她到身败名裂,在失去一切的绝望中折磨她直至死亡。
这就是为什么她会说只需要原身的记忆,因为只要按照原身的安排走下去,来自前世的祁清然就可以解决掉顾瀚墨。
这就像自愿撞上祁清然手握尖刀的手,然后她步步向前,让它没过胸膛一样简单。
她每按照原身的计划走一步,就是把自己往祁清然等着她的刀上推一寸。
“让我一个人去记得这些会妨碍你的东西吧。”
顾瀚墨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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