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手指翻动着纸页,对坐的二人皆沉默不语,唯有细碎的声音在房间响起,衬的气氛更加安静。
顾瀚墨身体微微前倾,指尖点在账本上,抬眼看向莫梓云,“这就是这几年的账本?”
“嗯,已全部经过我核实。”
莫梓云在外以信诺少当家的身份活动,打理势力经济之外便是结交些一起花天酒地的纨绔。而后通过这些权势子弟接触他们背后的家族力量,重金诱惑来拖他们进入卖官鬻爵的泥沼。
二人所说的账本便是莫梓云贿赂那些何修远一派官员的记录,条条分明。把这当做顾瀚墨放的阎王账也不为过,只是她想要的利息是他们的命而已。
顾瀚墨一手摩挲着账本封皮,一手在桌上无声的拍打着节奏,而后展颜轻笑,“不够,这些不够,阿云你把账本交给兄长,他自会明白什么时候动手。洛州那些人该发挥些作用了……”
莫梓云接上顾瀚墨的眼神,瞬间想到了以前对方交给她的计划,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情竟全部都在计划预料之内,心头不由得爬过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顾瀚墨嘴角不知何时已上扬,手中的账册放下时发出的是棋子落在棋盘的声音,棋局由此将进入尾声。
元嘉十三年的京都,可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太子顾瀚海捉拿归一教余孽不久后,又发生了一件令众人议论纷纷的事情,状元郎陶?嗷雷早硕?馈
“无力承担上任所需金银是什么意思?”顾泽舟将奏折摔在桌案之上,虽然面色略带憔悴,但声音中依然有难以压抑的愤怒。
“回禀父皇,据儿臣查证,似乎有人借状元陶?嗷廊胫昂擦衷夯?幔?源宋???蚱渌饕?叨钋?啤L?嗷兰揖称逗??槐莆弈巫詈笞早松硗觥!
顾瀚海出列汇报大致情况,自刺杀案件之后,顾泽舟已将刑部移交太子管理。
看到太子出言,被夺刑部的何修远满心愤恨,不甘落后的站出来与顾瀚海呛声,“太子殿下此话何意?大楚在陛下的治理下是为河清海晏之向,又怎会出现以权向挟的事情呢?这陶?嗷阑蛐硪?Х驴瓶嘉璞资蹦羌该?糇樱?怕页?佟!
何修远之所以敢站出来说话,是因为他早已问过自己一脉的官员,再三确认此事与他们无关。
顾瀚海无心与将死的跳梁小丑浪费口舌,只是静待顾泽舟的论断。锐利的黑眸中神色嘲讽,陶?嗷乐皇桥鬃┮?竦氖?樱?竺娌攀撬透?涡拊兜拇罄瘛
“查,瀚海与瀚辰协助刑部,共同调查此事。”短短几字却好似耗尽顾泽舟的全部气力。医者有言,怒火伤神。而近些来的事情无一不是添进顾泽舟怒火的薪柴,他的身体已有衰败之像了。
“兄长,你说人们在争抢什么?”
下朝后,何修远特地对顾瀚海冷嘲热讽一番后后离开。顾瀚辰踱步缓缓而来,与顾瀚海并肩站在殿前的石阶上,目送何修远在众多官员的簇拥下远去。
顾瀚海略有些惊讶,侧目看向身旁的顾瀚辰,这倒是他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兄长”。或许只是错觉,顾瀚海莫名感觉顾瀚辰与以往有些许不同。
不知何处涌来的风吹过顾瀚辰单薄的肩膀,衣袂飘然而起。吹过双琥珀色的桃花眸中倒映的碧空万里,神色清冷透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顾瀚海沉吟片刻后道,不知为何他竟隐约在顾瀚辰身上看到了妹妹诗岚的身影,临窗不语的绝色佳人与迎风沉默的浊世公子在一瞬间有了重合的迹象。
他们的眼神早已透过世间滚滚红尘,看向了更加遥远的彼岸。
自这莫名其妙的一问一答后,顾瀚海竟没在见过顾瀚辰,陶?嗷赖氖虑楸阌伤?蝗烁涸稹
他总觉得顾瀚辰的消失是有意而为之,目的是方便他对何修远下手。虽然有可能是对方故意让他行动的陷阱,但每次这样考虑时都会想起那透彻的眼神。
左右此次调查只是为了引出何修远,出了差池也只不过是耽误些时间,顾瀚海干脆没有再去过多防备顾瀚辰。
元嘉十三年五月二十一日,又是一块巨石砸入了京都这潭波谲云诡的深水中。
太子顾瀚海调查金科状元自杀时,意外查到了有人在暗中进行卖官鬻爵,以左相何修远为首牵扯近百名官员。
一开始还有人辩解企图蒙混过关,顾瀚海直接拿出那本账册,那年那月那日收了几两几文都记得清清楚楚。而后以信诺商行为代表的商人们纷纷主动招供,将官商之间的交易说了个明白。
顾瀚墨派去洛州的人浇上了一桶油,让顾泽舟彻底决心废掉何修远。
有来自京都的商人在洛州中转休息,带来一个震惊的消息,皇帝要处死顾瀚辰,因为他可能参与了行贿事件。
谣言逐渐发酵,洛州的百姓逐渐相信皇帝要对顾瀚辰不利,群情激奋。洛州官员镇压暴动,不慎又打伤几名百姓,使得此事愈演愈烈。
洛州百姓无一不从内心感激这顾瀚辰就他们一名,纷纷表示就算是他行贿那也是活菩萨应得的。书生儒士联名上书请求皇帝放过二皇子,流民百姓甚至毁了停靠在洛州负责运送贡品的商船以示反对。
被扣上了“弑子”的黑锅顾泽舟彻底起了杀心,将何修远处死,抄家后家族中人流放至琼州,剩余参与尽卖官鬻爵中的人也没有放过,或下令处死或贬官流放。
从何家抄检出的财物被充入国库,运送的队伍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彻底将何家抄个干净。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放言,从此二十年内国库无需担心空虚。而抄家的目录足以称为“珍奇物品录”,不少物件是连顾泽舟都不曾见过的珍宝。
至此足以撼动大楚的左相一派彻底消失。
然而虽然扳倒了何修远,仍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善后解决。
大量空缺的官职由从前局限在翰林院的有志人才上任,一副百废待兴,欣欣向荣之意。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安抚暴动的流民。前世因为何修远的贪污,派往边疆的粮草以次充好,军中断粮,将士颇有微词。
而在顾瀚墨有意透露下,许益明又得知妹妹许芷容,即许妃在年末的邪—教事件中被打入冷宫,后受尽宫内人磋磨去世。他一怒之下领兵打向京城,与暴动的流民百姓一同直逼京都。
眼下何修远已经解决,许芷容因为顾瀚墨的干涉,未被牵扯至归一教,许益明便不存在叛乱的理由。但却又有一股势力参与到这次的暴动中,正是私通北狄的祁王。
祁王企图趁着清理左相势力,局势混乱时趁机造反。带人打开城门,将铎辰氏族部落放入关内。然后让这些北狄从小路进入大楚腹部,与暴动的人混在一起,打个措手不及。
但早有准备的顾瀚墨怎会让祁王的野心得逞,拿到兵符的顾瀚海按照计划通知许益明赶到青州。刚与南蛮的战争告一段落,许益明正是得空的时候,留下足够的守卫后便带人直奔青州。
青州地势偏远,许益明带大军日夜兼程只用五天便赶到。稍微整修后,他就通过早已修好的河渠走水路赶到阙州,竟然比北狄部落还要早上些许。
自已隐蔽的北狄部落就这样直接撞上埋伏在京都附近的许益明,铎辰氏族便有幸体验到支配南蛮数年的恐怖阴影是什么感觉。
许益明相貌堂堂,身处边塞多年仍有一副难掩的书卷气息,近从外表上判断只会觉得此人是不会用兵的腐朽书生。然而南蛮众多部落用数万族人的鲜血验证了“相由心生”在许益明身上的不泛用性。
他不仅会用兵,还会特别阴险的用兵,一些奇险的招数让南蛮们吃尽了苦头,现在愣头青似的铎辰氏族们便要重蹈覆辙。
许益明先以粮食钱财安抚流民,并许诺谁能举报出北狄的位置赏十个馒头,提供更准确消息的以此类推。这下子人们看到外族的眼神和看会走的馒头基本没区别了,铎辰族的行动大受限制,然而这仅仅只个开始。
经过调查后,他发现潜入大楚的并非只有铎辰一个部落,其中还混有其他想要分一杯羹的部落。许益明便找出会外族语言的士兵们,在与北狄小规模冲突中喊出“铎辰族打自己人”,“他们想要独吞”之类的话离间他们的关系。
在利用对附近地形的熟悉尽兴小规模的骚扰,声东击西更是家常便饭。不过半个月,来犯北狄便被打的身心俱惫,连忙沿小路撤退。
许益明更是贯彻“痛打落水狗”的人生信条,分三路在山道上埋伏撤退的北狄。两路轻装上阵,分别埋伏在一头一尾的地方,重装兵甲的士兵藏在道路的中间位置。
北狄察觉到前面故意露出的士兵,只要掉头回返,然后被后面的士兵堵住。正在两难境地,准备放手一搏的北狄却被中间的重甲兵劈头盖脸一顿打。
最后三千人的队伍只有五六个人侥幸逃回,并且留下了极深的阴影,短期内怕是没有胆子来犯了。
在顾瀚墨的授意下,顾瀚海将此事推给了“顾瀚墨”,三皇子妄图造反勾引北狄。祁王只是在府中养病,而后病情加重“不治身亡”。
又是一年六月时节,顾瀚墨带着终了的轻松登上朝雾山。即使很久没有再来,她却仍轻车熟路的找到建在紫薇花水潭旁的木屋,那是祁清然十五岁生日时,为她准备的礼物。
盘膝坐在水潭边,顾瀚墨看着水面倒影中的蹁跹公子,心中感慨万千。不知不觉她已用这张面具活了这么长时间,剩下的便是顶着这张脸,让祁清然杀死“一无所有”的自己吧。
【小心!逸梦大……】
布丁的提醒猛然自心中响起,然而未等顾瀚墨走出自我情绪,便眼前一黑昏迷倒下,与布丁断了通讯。
【醒醒,醒醒!逸梦大人快醒醒!】
焦急的声音宛若一柄巨斧劈开了混沌的识海,顾瀚墨的意识逐渐清醒过来,阖上的双眸缓缓睁开。
借着远处昏暗的烛光,她勉强打量着眼前的环境,繁多的刑具挂满了几面墙,匆匆扫过一眼,仅是鞭子就足有几十种。
鞭子?
一个想法快速划过顾瀚墨脑中,但很快她被更重要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她,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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