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珩此番也算履行了自己的诺言。
如今的俞氏一党皆以俞常旭为首, 俞常旭一倒其他人瞬间成为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 大抵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如此一来, 对原本就处于弱势的顾景慎一党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因为这件事, 朝中的局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如果说胜阳宫之事伤了二皇子一党的筋骨,此事却是大伤元气。
众人虽未在面上挑明,但心里不自觉的疏离了俞氏一党。
几家欢喜几家愁, 太子一党为此春风得意的同时,俞氏一族却是想尽办法婴城自保。莫说俞氏一族了,便是稍有牵连之人,都是想法设法的与俞氏割断一切瓜葛。
谋逆之罪非同小可,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火自焚!
这些人中, 以楚琰最为镇定。
不久前他与俞常旭是有接触,照理来讲,他该是担忧的, 但他早就想好了对应之策。别说这事牵连不到他的身上,便是说到他的头上他也有脱身之词。另一方面,俞常旭的倒台反而让他感到愉悦。
自从阿科汗之战后, 楚琰对楚珩就颇为忌惮。虽说他是嫡子,但保不齐哪天楚珩就越过他世袭了侯位。
如今赐婚一事已不了了之,俞氏又是他母亲一族的。
也算是除去了他得心头大患。
因着这件事近两日楚琰心情大好,进出侯府的时候都吹着口哨, 一派春风得意。
顾晚瑶看在眼里心情万般的复杂。自从楚琰沙场归来后, 甚少展笑颜, 对着她永远都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模样。虽未苛待她, 却也不似其他夫妻那般琴瑟和鸣。有时候,顾晚瑶甚至盼着他能骂她几句,总好过现在这样名为夫妻情似路人。
晚膳时刻,她吃到一半抬眸瞧了眼身旁的楚琰。他正吃的兴头上,嘴角还噙着笑,顾晚瑶心情瞬间又掉到了谷底。
她才放下碗筷,对面的李氏便瞟了她一眼,蹙眉道:“怎的?这饭菜又不合你胃口?”
近来李氏对顾晚瑶颇为微词,原先刚嫁过来时还算勤快,每天一大早就会去她那请安。闲暇时间也会与她一道做做女红,但近日来不知怎的,人懒散了不少,日日睡到巳时不说,吃个菜还要挑三拣四的。
她是公主又如何,嫁入了侯府便是她的儿媳,哪轮的她嫌三嫌四的!
顾晚瑶知道李氏近来因为她的表现不太开心,可她也不是有意为之,确实是食不下咽,于是她赶忙柔声道:“母亲别误会,儿媳只是食欲不佳,并非不喜这些佳肴。”
李氏从鼻子里哼了哼,碍于楚寒与俞氏皆在不便多说。楚琰在旁只是看了眼顾晚瑶,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淡淡道:“若是身子不舒服,便请个大夫来看看。”
说着,他便唤了贴身的随从去外头请大夫。楚寒坐在朝南位,见顾晚瑶的脸色确实不太好,他道:“你早些去房间歇息吧,若一会儿饿了便叫下人再给你煮些吃的。”
顾晚瑶心里感激楚寒的体恤,站起来福了福身子,便同青英一道出了大厅。
她刚想跨出大厅,丫鬟端着一碗红烧肘子从旁而过。红烧肘子香味四溢,可刚刚吸入鼻内,顾晚瑶就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顾不得旁人讶异的神情,冲到了花坛边,将刚才所食之物吐的一干二净。
青英脸色大惊的赶到顾晚瑶身边,拍了拍她的背,担忧道,“公主没事吧?”
待将胃中之物倾数吐干净,顾晚瑶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些。另一头,楚家众人赶了出来。
正是晚膳时间,顾晚瑶这番真是太不得体了,楚琰当下就黑了脸,正欲说几句,却见李氏眉开眼笑的跑过去扶住了顾晚瑶的手臂。
顾晚瑶被李氏突然间的殷勤整的措手不及,秦氏的眉头都带着笑:“你这样食欲不振,想吐有几日了?”
顾晚瑶刚吐完还没缓过神来,倒是青英接口道:“公主有近半月吃不下东西了。”
闻言,李氏更是喜上眉头,连忙叫顾晚瑶去厢房内休息,临走时还唤青英定要好生照看着自家公主。待顾晚瑶一走,李氏又忙不迭的唤了身边的丫鬟去请个好点的大夫来。
楚寒等人见李氏又是喜又是忙的,均是一头雾水。一旁的俞氏见了,笑着对楚寒道:“老爷怕是要做阿爷了。”
楚寒怔了一瞬,等反应过来,拿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那张平日里肃穆的脸上染上了笑容:“看把我给糊涂的。”
经过大夫的诊治,顾晚瑶已有喜两月有余,一时间,楚家众人都喜上眉梢。
楚珩是楚家长子,顾晚瑶所出便是嫡孙,楚寒表面上虽未表现的喜出望外,内心也是喜不胜收。如此一来,原先那个不被重视的大少夫人成了楚家最娇贵的人。
另一头,俞氏却是为自家儿子的婚事担忧起来。
现今顾晚瑶已有身孕,二公子楚瑾也已定了亲事,不日便要成婚。这样一来,楚家就剩楚珩的婚事还没着落。
俞氏想到传闻之事就觉得头疼。
若说之前楚珩还有点可能求娶顾晚卿,到了此番境界,怕是毫无可能了。且不说二皇子和太子的纷争,单是俞常旭那事,她儿的处境也比以往差了许多。
也不知原先那些来打听的世家姑娘还愿不愿嫁给楚珩。
夜深十分,俞氏为楚珩的婚事唉声叹气。楚寒被她翻来覆去的声响吵醒,问道:“你怎的这么晚还不睡?”
俞氏将此事一说,楚寒不甚在意的安慰道:“阿珩就是转不过弯来,明日我去与他说一说,你就安心睡吧。”
楚寒说完,翻了个身子继续睡,俞氏盯着夫君的后脑勺又叹了口气。
自己儿子的性情她还会不知吗?
翌日午间食完午膳,俞氏遣人切了些西瓜去了楚寒的书房。还未踏入长廊,便听到书房内发出“哐当”的声响。
俞氏心里一惊,疾步上前,顾不得敲门便推开了楚寒的书房门。
书房内,楚珩垂首跪在青石板上,青色的衣角染了一大片的黑墨。身旁的那只上好的红丝砚被摔的四分五裂,黑色的墨汁溅满青石板的角角落落。再看书案后的楚珩,双目几近能喷出火来。
“你个小畜生,为父生你养你,难道还没有为你指婚的权利?!”
楚珩垂着头,俞氏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却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拽紧了衣角。俞氏心中了然,疾步走到楚寒身边,替他抚了抚胸口,柔声道:“老爷何必这般的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她又瞧了眼楚珩,开口道:“阿珩,还不快给你父亲认错。”
楚珩抬眸瞧楚寒,楚寒确实是被自己气到了,直到现在胸口还在起起伏伏。楚珩抿了抿嘴角,磕了个头,“阿珩不孝,惹父亲这般生气。然,非八公主不娶之心,阿珩不会变。”
“你!”楚寒被气的胡子快翘起来,他四处望了望,看到只青花瓷花瓶,作势就要拿过来朝楚珩扔过去。好在俞氏机警,眼疾手快的抱住了那只花瓶,惊声道:“老爷,这只青花瓶是陛下御赐的,万万摔不得啊。”
御赐之物自然是不能摔的。楚珩的怒火无法发泄,胸口堵闷的坐了下来。
俞氏见他不再摔东西,这才放开花瓶走了过去。她瞧了瞧两人,皆是一样的倔脾气,这样僵着怕是也解决不了什么。她对楚珩道,“阿珩,你先出去吧。”
楚珩俯身磕了磕头,退出了书房。
俞氏看楚珩出了书房,微叹了口气,对楚珩道:“有何事可以好好商量,老爷何必如此呢。阿珩从小到大温顺乖巧,知礼仪懂进退,这次如此执着,怕是真的倾心于八公主。”
俞氏所说的,楚寒也知。自己儿子是什么性情,他比任何人都了解。
若在一年前,楚珩想娶谁他都不会有反对之言。可如今的形势,他是断不可能答应楚珩再娶八公主的。
自阿科汗之战后,楚家的所蒙圣恩更胜从前,细碎的谣言已有耳闻。他的膝下共有三子,长子已娶八公主,二子已与右丞相之女定亲,若是楚珩再娶最得宠的八公主,不知道那些个谣言会如何说——
物极必反,没有人会永远一帆风顺。
俞氏听楚寒说完,怔了一瞬,旋即脸上出现失望之色,“原来老爷担心的事这个。”片刻后,她才又道:“妾身是无知妇孺,见识浅薄,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寒瞧了她一眼,这位二夫人平时温婉贤淑,但讲起道理来却是一套套的。楚寒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说。”
“老爷所忧心之事妾身很是赞同,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楚家因着老爷在战场的功勋已居高位。都说高处不胜寒,想来这也是老爷担忧之事。但是老爷你可曾想过,哪怕今日阿珩不娶八公主,哪怕老爷你将来不再接受陛下的任何封赏,那些谣言就不会有了吗?……私以为并不会。有心之人想以谣言为利剑伤人,他不会因为你没做什么而心软停止,只会因为你做了什么而变本加厉。但凡老爷你还是镇远将军,只要你还上的了战场,只要你还能打胜仗,他们便还是会继续——”
俞氏的声音不大,却字字珠玑的砸进楚寒的耳内,听的他心口微震。
“若是如此,老爷会为此卸了将军之职,从此不再上战场吗?或是,因此估计打败仗吗?”
楚寒猛然抬头瞧俞氏,厉声道:“混账话!当然不会!”
俞氏被他的疾言厉声呛得止了口,楚寒自知反应过大,片刻后才降低了声音道:“那不一样!国之大义原就在个人之上,楚某就是为国捐躯都不甚在意,何况此等谣言。”
楚寒的此番言语已在俞氏料想之内,她垂眸道:“于老爷而言,大齐永远在第一位,妾身不敢亦不想有微词。然而,阿珩于我,便是大齐于老爷。妾身希望阿珩一生顺遂,做想做之事,娶想娶之人。想来方才老爷听到阿珩的非卿不娶之言甚是恼火,妾身却是心里震撼。妾身不奢望老爷帮他一把,但求莫再怪罪他。至于他能不能如愿,那便是他的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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