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不单行

    
    关青山坐在关灯的客厅里，任漆黑的夜吞噬他，吞噬掉他的灵魂，吞噬掉他灵魂深处的疼痛。
    他没有想过叶颂会这么狠心，会有这种结果。
    他知道叶颂知道他私下和程丽聚会，会生气，可是不曾想，叶颂的反应会这么大，态度这么坚决。
    也许，是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太多了。
    打了几回电话，叶颂的电话都处于关机。
    关青山掏出电话给叶颂发起短信，他思维混乱，想起来什么就发过去什么，最后看记录，才发现自己发了几十条短信，有的短信一两句话，有的只是一个词儿，但是汇聚到一起倒也是能表达清他的意思。
    今晚所有的问题，根本没有办法去评判是他对还是叶颂对，两个人的思维方式不一样，对待相同事件的态度也不一样，彼此的出发点都是爱，可仅仅有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关青山想主动迈出他应该迈出的那一步，去解决最让叶颂不安的那个问题。
    他要和程丽坦白他的性向问题，断了她对他的希望。
    窗帘很遮阳，导致酒店房间里很暗，叶颂快中午12点才醒，不知道是因为睡多了头疼，还是因为昨晚和关青山的矛盾搅的头疼。
    房间里很静，静的只能听到他自己的声音，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挡在眼睛上，试图抑制泪水的涌出。
    他觉得自己真像一个娘们，扛不住事儿，一丁点挫折都能让自己的心态崩了。
    他也很想关青山，往常这个时候关青山已经准备好了饭，就等他起床了，可是现在，只有他一人，躺在酒店的大床上。
    关青山比祁扬好很多，只是人都是欲壑难填的，对待身边的恋人充满了自己的幻想，把对对方的幻想强加在对方身上，一旦脱离自己的预期，希望就会崩塌，就会失望。
    他希望关青山可以和他一样勇敢，把对彼此的爱大方的宣之于口，也希望关青山对他没有隐瞒。
    只是，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所以，关青山做不到。
    叶颂趴在床上，他不想吃饭，不想出房间，不想说话，他什么都不想做，那些困扰他和关青山的问题，一刻不解决，他都觉得寝食难安，就像手指有一根刺，不会致命，但是每当你用那根手指时候，刺都会狠狠的扎进肉里，让你痛，让你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关青山几乎一宿没睡，脑海里一直回放着叶颂背对他说的：
    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
    如果你想这样，你可以这么认为。
    关青山一直在回忆昨晚发生的一切，叶颂的每句话，每个神态，每个动作，可似乎因为情绪过于激动，他现在对那段时间的记忆有些模糊，他记不清这个过程，可是叶颂说的那句‘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他却无法忘记。
    他和叶颂在一起后，他就没想过分手，可是叶颂那话里的失望和愤怒，让他害怕。
    他怕，叶颂会放开他的手。
    下午两点，关青山和程丽见面，程丽昨晚接到关青山的电话，很吃惊，她没想到关青山会主动约她，她觉得关青山这种慢热的男人，她要慢慢焐热他的心，他才会接受她。
    咖啡店在水岸府邸的附近，程丽先到的，点了一杯美式咖啡等关青山。
    当关青山穿着昨晚穿的一身出现在程丽的面前，程丽看着关青山下巴上微微冒头的胡子，轻轻的皱了皱眉。
    看关青山这样，不像要和她谈恋爱的架势啊。
    程丽心里有些不安。
    服务员拿饮品单给关青山，关青山看都没看，只要了一杯水。
    “青山，你”程丽内心忐忑，不确定的开口。
    “对不起。”关青山握着水杯，垂着眼睛，眼下一片青色，表情有些淡漠的说。
    “什么？”他没由来的道歉，让程丽心里很不安，似乎预料到了什么，问：“你有女朋友了？我的存在，让你很困扰？”
    程丽这话说的很巧妙，问了你是不是单身，又问了我又没有机会。
    “不是”关青山艰难的开口，停了几秒继续说：“不是女朋友的问题，是我，是我”
    “什么？”那尽在咫尺的答案就在面前，程丽不禁攥紧了桌子下的手。
    “我，喜欢男人。”
    程丽觉得关青山在开玩笑，关青山喜欢男人？
    不可能，如果他喜欢男人，那她作为他的前女友，这不是天大的玩笑么？
    “你开玩笑吧。”程丽勉强笑笑，手掖了掖耳边的碎发。
    “没有开玩笑，这是真的。”似乎最艰难的一句说了出来，后面的一切都好说了，无外乎承认自己对面前这个女人的欺骗和让人家几年的空遐想与空等待。
    程丽低头静默了好久，眼前的咖啡已经变凉了，才苦涩的问：“什么时候，发现喜欢，喜欢”
    男人两个字实在是说不出口，太难受了，自己苦苦等待的人，居然喜欢男人？那这七年的等待，在别人，不，在所有人和她自己看来都是一个笑话，喜欢男人，喜欢男人
    他关青山居然喜欢男人。
    “和你交往的时候。”关青山闭着眼，咬咬牙，狠心说了出来。
    程丽猛地抬头，通红的眼眶再也阻挡不住泪水，只是她用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顺着指缝，落在她精心挑选的衣服上。
    关青山看着对面，捂着嘴哭泣的女人，女人已经不再年轻，眼角有了淡淡的鱼尾纹，穿着一身精致漂亮的衣服，样貌也算得上秀气。
    如果，当初他没有替叶胜国进去坐牢，也许他会和这个女人走下去，过着正常人的生活，有着一个平凡的家庭，把自己喜欢男人当做一个秘密，藏在心底，一辈子就这么过下去。
    可是，他坐了牢，遇见了叶颂，知道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滋味，这滋味太美好，他无法回到常人的正常生活了。
    “你走吧。”过了好久，止住泪水的程丽才低着头对关青山说。
    “对不起，我”关青山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这伤害是他给的，他无法用语言去赎罪。
    “以后，我们做朋友。”程丽有些苍白的脸上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对不起。”关青山沉沉的看了程丽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的离开。
    程丽看着远去的关青山，泪水不自觉的滑下，那个远去即将消失成一个黑点的男人，是霸占了她十年宝贵少女时光的那个人，是那个她以为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的男人，可是那个男人却用最有力的一个耳光将她打醒，告诉她，她付出等待的这些年都是笑话，是没有用的，他喜欢的是男人，是男人，是男人！
    她这些年就是个笑话，她整个人就是个笑话。
    程丽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只觉得一阵冰凉从嘴滑到了胃，她现在根本不怕凉，哪里都没有她的心凉。
    她已经不是年轻的小女孩了，为人处世已经不再青涩，当别人甩了一耳光给她，那她也一定要微笑着打回去。
    程丽翻出纸巾，仔细的擦拭了脸上的泪痕，然后叫来服务员付了自己的那杯咖啡钱，尽管关青山走的时候付了，然后起身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也离开了。
    关青山没觉得他会和程丽继续做普通朋友，任谁经历这种事还能成为朋友，只能说那个受伤的人不是真的爱对方，除此没有其他原因。
    关青山回到家，一夜没睡也不觉得困，只觉得身上很轻松，像放下了一直背负在肩上的担子。
    他给叶颂打电话，像考了100分的孩子一般想告诉叶颂今天他做的一切，可是叶颂的手机仍旧关机状态。
    一连两天，关青山都没有联系上叶颂，去了茶社，兰姐也说一直没见到叶颂。
    关青山很着急，他恨不得把b市的酒店都找个遍，最后接到了佟辉的电话，说叶颂到佟辉那里吃饭去了，脸色很不好。
    关青山开车直奔佟辉的私厨，路上连闯两个红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到了佟辉的私厨，看见坐在桌前安静吃饭的叶颂，关青山才觉得自己的心归了原位。
    叶颂的脸色有些不好，可是食欲很好，面前的两菜一汤几乎吃的见底儿。
    佟辉看看面前两个低气压，半天不开口的人，询问的目光看着关青山，关青山没有说话，只是递了一个眼神，佟辉就领悟的出了包间，并关好了门。
    叶颂之所以来佟辉这里吃饭，一是因为佟辉的手艺很好，他这些天没什么食欲，想吃的菜还都是佟辉拿手的，所以开车就直接来了；二是想了几天，气儿也消了，想见关青山，却不知道怎么给自己一个台阶下，觉着去了佟辉那里，佟辉一定会让关青山来。
    果不其然，关青山站在门口，抿着嘴看着他。
    “你几天没吃饭了？”关青山艰难的开口问。
    “两天而已。”叶颂回答的很轻巧。
    他不是虐待自己，就是前两天没食欲，不想吃，现在这大大方方的说出来纯粹是为了让关青山心疼一下。
    关青山果然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着急的说：“即使生我的气，也要吃饭啊，你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没有和自己过不去，就是没胃口。”叶颂顿了顿，问：“你给我打了很多电话？”
    “是”
    “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叶颂又问。
    关青山点点头。
    男人和女人是不同的，女人生气的时候是会从最根本的原因跑题，从根本原因跑题到你为什么会凶我，吼我，态度不好，不爱我等等一系列岔路上；而男人则是找出最基本的原因，解决，和好。
    所以，现在的叶颂已经平静下来，心里不可能一点不难受，但是他想解决，不想这么绷着了。
    “我和程丽摊牌了。”关青山在叶颂开口前快速说。
    “什么？”叶颂有些不解的问。
    摊牌？摊牌什么？他关机的这两天关青山做了什么？
    “我和她说了，我出柜的事了。”
    此刻，叶颂的表情才由平静逐渐变成惊讶。
    “你，为什么这么做？”叶颂问完，才发觉自己问了一个特别傻逼的问题。
    这个男人为了什么？还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他啊。
    “我想让你安心，你和祁扬的事，我多少也知道，我却忽略了你的感受。”关青山平静的说着，“一直拖着不和她坦白，她继续在我身上花时间，对谁都不好。”
    叶颂低着头，觉得自己是一个坏人，逼着关青山做了他没有准备好的事儿。
    “我也有一些事想和你聊聊，现在聊聊，好吗？”关青山走到叶颂的身边，手指抬起他的脸，轻轻地问。
    关青山的呼吸喷在叶颂的脸颊上，带着些许热气蛊惑着叶颂，望着关青山近在咫尺的俊脸，点了点头。
    关青山放开叶颂的下巴，走到餐桌的对面坐下，点了根烟说：“故事有点长，你就先听着，我今天把事儿都给你交代了，以后再也不会瞒你。”
    关青山有一个亲大哥，叫关振海，比他大20几岁，早些年肾衰竭没了。
    关振海年轻时候和叶胜国是拜把子兄弟，几个同龄的小兄弟凑一块，胆子比天还大。
    那还是80年代，他们第一次去偷钢厂的铁料，叶胜国因为临时有事失约了，可是就是那次，关振海他们出了事，因为钢厂连着几回丢铁料，报了公安，公安蹲点，正好抓到了头次作案的关振海他们。
    因为正是严抓严打，关振海和几个小兄弟都判了好几年，等再出来的时候，关振海已经快30了。
    当年关振海进去，才几岁的关青山没有家人，就一直跟着叶胜国，叶胜国也全心全意照顾他。
    在关振海出狱的时候，叶胜国已经小有成就，有了自己的事业，便让关振海去他那做了左膀右臂，在矿上张罗事儿。
    可是好景不长，没出来几年的关振海，就得了肾病，烧钱还治不好，医药费都是叶胜国出的，大哥的后事也是叶胜国一手操办，送的风风光光。
    大哥走后，关青山一直由叶胜国资助，学费、生活费、一切费用，叶胜国都毫不犹豫的出了，关青山很感激，觉得叶胜国就是和大哥一样重要的人，就是他的亲大哥，所以在叶胜国有难的时候，关青山才毫不犹豫的去顶替叶胜国经历了牢狱之灾。
    至于程丽，年少时不懂，只知道随大流，看别人处朋友，他也就跟着处了女朋友，只是后来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无法张口述说自己的性向，也没有特别喜欢的男人，程丽也不遭人烦，想着这么过一生也没什么，就这么稀了糊涂的继续了，到后来的入狱分手，关青山都没有什么感觉。
    一直到出狱，知道程丽还在等他，他才觉得事情的严重性，可是他更难开口去述说自己的性向，同时他也知道这对叶颂是不公平的，自己给自己培养了一个爱慕者。
    关青山也觉得自己渣的不能再渣了。
    当叶颂爆发后，他才明白，他早该坦白一切，阻止一切，在一切还可以挽回之前，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所以，他主动的去见了程丽，并且坦白。
    叶颂听着关青山像说故事一样的叙述着他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才发现自己在不了解关青山的前提下，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是多么的傻逼，多么的伤人。
    老爸在关青山的心里是和他大哥一样的人啊，怎么去和自己把对方当做大哥的人说自己出柜的事，还出柜的是他儿子，太操蛋了，任谁都无法接受。
    “对不起”叶颂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从凳子上一跃而起，抱住了对面的关青山。
    他真的太心疼了，心疼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
    “是我不对，我做事不够果决。”关青山伸手抱住扑到怀里的叶颂，毫不犹豫的手托起叶颂脑袋，吻准确的落在叶颂的唇上，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和多日不见的疯狂。
    “唔”被关青山紧紧地抱着，只能任凭这个强悍的男人索取他嘴里一切空气和领地。
    关青山把叶颂抱坐在他的腿上，手伸进叶颂的衣服里，在叶颂敏感的地方撩拨着。眼看着怀里的人变的迷离，不再推拒他，关青山却猛地松开叶颂，拿起桌上的一个抽纸盒子冲着包间门砸了过去。
    “哎呀。”门外偷听的佟辉吓了一跳，连退了两步。
    关青山黑着脸快速的把叶颂有些凌乱的衣服整理好，态度恶劣的说：“佟辉，你给我进来。”
    想了几天的人，好不容易可以亲一下，抱一下，佟辉这个没逼 数的玩意在外面偷听，还露出马脚，让他们怎么继续。
    佟辉也很郁闷，他不是存心偷听，他们之间那点事，佟辉都能倒背如流了，他之所以在门口晃来晃去是怕屋里两个人谈不拢打起来，在他这分手，以后甭管他俩谁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所以他是在潜伏准备阻止，谁知道会看到那么香 艳的一幕啊。
    佟辉一脸尴尬的进了屋，看了看黑着脸的关青山，和脸色绯红的叶颂，说：“嘿嘿，青山兄叫我干什么？”
    “呵呵，佟辉老弟最近生意很清闲啊，给我和小颂炒几个菜打包拿走。”
    “行，没问题。”佟辉痛快的回答到。
    要知道佟辉这私厨有个规定，不接受打包，你想吃就在这吃，唯一能指使佟辉打包的估摸也就是关青山了。
    佟辉麻溜的把叶颂之前吃完的空盘子收走，一脸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庆幸，乐颠颠的去炒菜了。
    临走前，关青山也是一脸阴险的对着佟辉笑了好久，搞得佟辉差点把整个私厨送给他作为补偿。
    叶颂已经从大红脸变得正常，手里拎着佟辉做的外卖，跟着关青山上了揽胜，只是看了看揽胜旁边的探歌，然后问关青山：“我的车怎么办？”
    关青山看看探歌，又看了看探歌旁边笑的狗腿的佟辉，说：“佟辉老弟，明日把车送回我的住处可否？”
    佟辉立马点点头，深深鞠躬，欢送这对夫妻离开。
    在车上，叶颂余光瞄着身边专心开车的关青山，脑海里一直在回荡着关青山临出私厨的话。
    他说：小颂，以后我会和你一起面对所有人，让所有人知道我有一个多么优秀的男朋友。
    现在的叶颂只想说：我爱你，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