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仔细回想一下的话,从那时起自己就已经发现倪端了。
刚放置摩托回来的御坂妹妹身上散发出的奇异的扭曲感。特意选择了一条没有可以立即藏身、遮蔽视线的障碍物的诡异路线,一路上没有遇到敌人是因为都事先埋伏起来了。也就是说,是特意把上条引到日佐病理研究所门前然后抓住他——这样的阴险意图罢了。
先前在Zakura门前营救自己的确实是御坂10032号,但在放置摩托的那20分钟里被掉包了。使用知觉信号干扰装置让上条误认为是“御坂妹妹”,但事实上却是心存恶意、将他引入敌方巢穴的泥谷。
(可恶……为什么自己没有快点发觉这一点啊!!)
上条捂着右臂,一边痛苦地喘息着,一边在脑中焦急地思考着对策。
但是,想不到。
由于接二连三的认知冲击,大脑已经下意识地不想再进行过多的思索了。
仅剩下十五分钟性命的一方通行。还有一直以来以为是同伴的“御坂妹妹”的叛变。泥谷突如其来的出现。
与右臂传来的灼热痛楚相对的是,心中那降到冰点的寒冷。而那份冷意,正在一点点侵蚀着他的心灵。
既然不想接受这份现实的话,那就停止思考吧。
把脑内流逝的时间停下,也许就能减轻一些痛苦。
但是,做不到。
就连这简单的自我保护都做不到,因为眼前那位厚嘴唇、有着狡黠目光的名为泥谷的男子的缘故,上条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脑神经。
“可恶啊啊啊啊啊!!”
这样不顾一切地嘶吼着,他拔出了插在后腰的手/枪。名为PPK的小型自动手/枪,不管是子弹初速还是弹匣容量都远远逊色于在场男子们手中持有的鲁格P345。
这唯一的武器,对准了神川。
被枪指着的人相当没有自觉,茶发男子只是稍微侧头看了他一眼,仿佛是不把他这弱小的挣扎放在眼里似的,依旧维持着以手撑着写字台的动作。
“呵,这回又是玩哪出戏码呢,上条君?”神川淡然问道。
上条维持这举枪的动作缓缓站起身来,身旁是同样用枪对准他的泥谷和众黑衣男子。不管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也就是说,僵持的态势。
“——还用说吗?当然是以你作为人质。”
“为什么选择我?那边的泥谷君不是挺合适的嘛。”
听到神川这明显想要转移仇恨的话语,泥谷低低地啐了一口。的确,论距离来说泥谷离上条是最近的,如果想要开枪比较容易造成威胁。
不过并未受到这话语的动摇,上条沉声道。“看你的地位,应该是仅次于斩崎之下的骨干成员吧。那么,当然是要从你这里下手了。”
面对上条的话语,神川丝毫不为所动。他摊开双手,将胸膛暴露在枪口之下,然后大笑起来。“那么上条君……如果我说,杀了我也没有用,你该怎么办呢?”
上条的神色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僵硬,不过他还是回答道。“这边也是如此哟,上条先生可不是不做好死的觉悟还能走下去的人啊……!”
说实在话,这是一个僵持的死局。
两方都互相威胁,而各自都怀有即使牺牲生命也要达成目的的念想。
所以,是无结果的。也是无意义的。
“但是……还是我这边更胜一筹哦。”神川看着脸色惨白的上条,然后轻轻摇了摇头。“你还是嫩了一点啊。”
这样说着,茶发男子将手伸入怀中。然后,取出了一把手/枪。
并不是没有武器,而是没有一开始就拿出来罢了,只是为了冷静地观察情势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做出判断罢了。
那把能轻易夺取人性命的凶器,被神川握在手里。
“你说过即使丧命也早有心理准备了吧。可是……”
神川把枪口对准了,正靠在角落里发出微弱呻/吟的白发红眼的超能力者。
没有“反射”的能力,甚至连那自主意识也完全丧失的一方通行,一枚小小的弹丸也能瞬间夺取其性命吧。
“……如果这家伙白白丧命的话,你也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墨镜后的眼恶意的眯起,像是要将上条脸上的所有表情全部仔细地剖析玩弄一般,神川故意用无比轻松的语气说道。
是的。从一开始就输定了。
尽管刻意去避免这种局势的发生,但上条此刻还是真真切切面临着最令他苦恼的状况。
泥谷和男子们用枪指着自己,自己用枪指着神川,神川用枪指着一方通行。也就是说,这事实上是一个单向性威胁。仅凭自己是无法撼动这种情形半分的。
开枪,或是不开,都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
杀人这件事,一开始他就无法做到。
当然,随便地将性命舍弃,也就是被人杀这件事,他同样也无法做到。
一开始,就是以谎言作为赌注。
那么,他到底、该如何才能取胜啊。
“上条君,不是只有你才有开枪的权利。如果你确实是瞄准着我的话,那么同样的,我也可以轻易打爆一方通行的脑壳哦。”
神川忽然收回了手,晃了晃手中的枪,像是完全忽视了一切有可能对他生命造成威胁的事物一般,他悠游自在地说道。
咬紧牙关,以似乎要迎来一切终焉的痛苦神情望着那位茶发男子,上条想要努力平息手上传来的颤动,却还是无功而返。
自己被杀就是Losing,一方通行被杀也会Game Over,但是,这个游戏却有着十五分钟的时限。放着一方通行不管就意味着将其往死亡又推进了一步。
那么,他到底、该如何才能救一方通行啊。
“看来你已经意识到,再这样拖下去也很不妙……这件事情了吧?”
神川的话让上条猛地一惊,他冷汗涔涔地不自觉挪动了一下步伐,手臂更是颤颤巍巍怎么都瞄不准眼前那位茶发男子。
男子微微一笑,然后露出了、令上条倍感不安的表情。
“确实,到现在为止都是两方平等。但是……当其中的一方意识到自己的‘现实’是无法与另外一方平衡的时候,你觉得会怎样呢?不过,这样说似乎会让你很困惑呢,果然还是用实际情况来作为依据比较好吧?”
他将那手/枪滴溜溜地转着,像是甩动着钥匙圈一般,随意的、毫不怜惜地扔在了脚边。这样一来他就处于了没有武器、仅仅是被上条用枪指着的状态。
不过,却仍有余裕。
还不如说,是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大局已定的神情。
“啊,对了,就举个例子吧。像这样子——”
抬起了脚,向着某处狠狠践踏下去。
方向是,一方通行的心脏。
并不是用枪这种一击必杀的凶器,而是用直接的肉体撞击。
但即使这样,还是能夺去人的性命。
“——就在现在、就在此处,把一方通行杀了如何?”
胸口受到瞬间的重击,第一位发出了短促的尖叫,然而因为脖颈处伤口的原因,声音在中途就变成了嘶哑的、令人不快的奇异声响。一方通行那红色的空洞眼眸猛地收缩,然后、像是再也没有挣扎的气力一般,颓然地转向了上条。
没有生机的、似乎再也不会倒映出一切的浑浊的目光。
其中包含着的绝望和苦痛,深深地烙印在了上条的视野上。
然而,作为施暴者一方的神川,却好像毫不知情般依旧用力地向下施加着踩踏的力度。
“住手……”
从喉咙中发出颤抖的声音,上条感到自己的手已经冰冷麻木得几乎握不住枪了。
耳边传来了清脆的骨骼断裂的声响,恐怕有一两根肋骨已经被硬生生地折断了吧。就像踩着一个破败不堪的酒器一般,鲜红的液体渐渐从一方通行口中溢出,其中甚至还混合着粘稠的红黑色血块,那也许是内脏的一部分也说不定。
并不是十五分钟的时限,可能再过十五秒一方通行就会死去也说不定。
然而,自己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像是个只能愣愣地拿着爆米花坐在观众席上的傻瓜一般。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挽救不了。
【“......只要和你待在一起,心情就会不由自主的变糟啊。”】
——在不友好地瞪了他一眼后,为了掩饰不知所措的神情别过脸去的一方通行。
【“……话说你这混蛋,刚才我说的话你一句话都没有听吧?!!”】
——会因为他片刻走神而气急败坏、心情不快的一方通行。
【“你这家伙才是把什么事都自己扛着吧,明明就是个无能力者,想逞英雄也要有个限度啊。”】
——明明一直都不承认他是同伴,却又能透彻理解他本质的一方通行。
如果就连这样的一方通行都要失去的话,那么自己究竟是在为了什么而战斗啊。
身体不由自主的动了起来,上条在那一瞬间狠狠地咬紧了牙关,以几乎要咬碎臼齿的力度用力地向下咬着。
然后,他一直平举着枪的手,终于下定决意、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在那个片刻,舍弃了“不能杀人”的信念。
在那个瞬间,抛却了“避免被杀”的想法。
如果是为了保护某人,那么杀人也无所谓。
如果是为了挽救某人,那么被杀也无所谓。
保护学园都市,确实这是必须达成的目标。
——但是啊,如果连一方通行都保护不了,还怎么去拯救二百三十万人口啊!!
在在场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上条当麻决然地扣下了扳机。其方向是,在他正前方的神川。
不过数步的距离,而且瞄准的位置并不是头部这种只要紧盯枪口大幅度摆动就可以避开的部位,而是最难躲过的下腹部。
只有一次机会。
虽然不能将神川立即击杀,但是如果能巧妙抓住这空隙,突进到他身边,就能真正挟持住神川。虽说以学园都市的科技来说并不是什么致命伤势,可这无疑会给他带来行动上的压力与生命的威胁,还是有值得一试的价值的。
然而,就连这个想法,也落空了。
由于是用枪的外行,所以上条并没有发现这件最致命的事情。
这把枪,拉下了保险。
也许是芳川当初给他时就维持着这副状态,或者是泥谷伪装成“御坂妹妹”时动的手脚。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扣动扳机后并没有击·出·子·弹的事实——
心脏仿佛要撞破胸腔一般剧烈跳动,上条维持着开枪的姿势呆滞了片刻。
无法接受的结果。令人发狂的末路。
就在那空白的一瞬间,上条被从身后伸出的几双有力的手牢牢按在地上,□□被蛮横地从手上夺下,粗暴地扔在一旁!
就连微小的反抗都做不到,就连最后的希望也被剥夺。
但是,只能发出悲恸的呜咽,一句话也无法说出了。
“这种绝望的表情还真是令人愉快啊。不过,那个奄奄一息的小鬼真的有让你这么拼上性命的价值吗?同伴这种东西,说实话也只是因为共同利益聚集在一起的贪婪的食蜜蚁吧?”泥谷居高临下地看着匍匐在地的上条,嘴角牵扯出一个冷酷的微笑。
上条艰难却又倔强地抬起头来,愤怒地对上他的双眼。
“……才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呢。”
虽然胸口被压迫在地面让上条难以呼吸,但是这位黑色刺猬头的少年还是断断续续地诉说着属于自己的话语。
“一方通行……为了保护自己珍贵的事物可是以人格和性命作为担保,直到最后也是无怨无悔的啊。如果是这样的第一位的话,一定是发自内心想要追求一直向往着的事物,才不是像你们那样只为了短浅的利益把手染黑!……作为一方通行的同行者,不,作为一方通行的同伴,即使是我这样普通而弱小的高中生也是会有想要豁出性命守护某物的时候啊!!”
用力地挣扎起来,虽然立刻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殴打,脊背上传来了腿脚重击的疼痛。但是,上条还是努力地直起了上半身。
“……我绝对,不会舍弃同伴。”
像是要用那坚定无悔的眼神嘲弄他们一番,像是要将胸中所有决意呐喊出声一般,上条一字一句道。
“……绝对,不会舍弃一方通行!!”
看似冷淡,却又有着温柔内心的一方通行。
总是以恶毒口吻讽刺他,却又在过后补上一点都不坦率话语的一方通行。
讲解时意外的很有耐心,安静起来有着相当可爱一面的一方通行。
无论如何都要守护住这样的一方通行,这是上条在第一位人格崩坏后曾立下的誓言。
然后这份决意,直至今日也不曾从心中抹消半分。
仿佛是被这眼神灼伤一般,泥谷咬牙切齿地向后退缩了一步。在眼神的交戟之间败下阵来,于是他的面容越发扭曲起来。这乃是退让的表现,被这份信念征服的表现。
不过,这对泥谷来说是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丑恶的笑容。像是要以心中这份黑暗抹污上条眼神中的那股干净澄澈一般,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上条见过的最令人胆寒的神色。
“啊哈哈哈,一套很有趣的说辞呢,不过,你也就只有嘴皮子上的能耐了吧,少年?”
不可抑制地狂笑着,像是要把嘴角扯裂一般,泥谷将漆黑的话语尽数吐出。
然后,把枪对准了一方通行。
“先说在前头,我可不是像神川那种抱有玩玩心态的随意小鬼。这把枪可是没有拉下保险、扣下扳机就会击出子弹的货真价实的玩意哦。”
上条的心脏,几乎在那一瞬间停止了。一股从心底扶摇直上的强烈撼动剧烈地触动着他的痛觉神经,像是被狠狠刺穿胸口一般,难以忍受的疼痛感发出了阵阵悲呼。
看着脸上血色尽失的刺猬头少年,泥谷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容,那张充斥着黑色恶毒话语的嘴一张一合。
“——呐,最珍贵的事物在眼前被破坏的那一瞬间,到底会有怎样的感受呢?”
几乎不假思索地从地上一跃而起,像发疯似的冲向那个厚嘴唇、有着狡黠目光、正用枪对着一方通行的男人。
但是,在那途中,被人用力地一掌切在后颈上,手臂也被用力的扭住,膝盖上挨了重重几脚,剧烈的疼痛瞬间使神经痉挛起来。
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像是要把眼球挤出眼眶一般愤怒的瞪着,脑海中甚至产生了即使要折断手臂也要挣脱束缚的想法。
“泥谷!!你这家伙啊啊啊啊啊啊啊——!!!”
用力地伸出仅存自由的、鲜血四溢的右手,好似要将手臂拉长到几乎无法承受的限度一般向着泥谷伸去。
还差一点。
如果能够以烫伤的代价撞击枪管使弹道偏离的话。
仅仅是数厘米的距离,如果能来得及挽救一方通行的性命的话——
然而,这却是绝望的、永远无法触及的距离。
“所以说你还是那样天真啊。”
泥谷这样说着,带着恶意的微笑扣下了扳机。
向前倾倒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面部磕在冰冷粗糙的地面,感觉有温热的液体从鼻子里流出来,然而管不得一直流个不停的血液,上条看向了自己的右手,伤痕累累,甚至还有几枚指甲剥落了,这大概是之前受的伤吧。
但是,却没有烫伤。
也就是,没有触碰到枪管。
上条木然地抬起了头。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双膝与手指正在不受抑制地颤抖,像是下一刻就会全部瘫软下来一般。
将他的视野灼伤的,是一脸狞笑的泥谷。
冒着白烟的枪口。
还有,在一方通行头侧,正在汩汩冒出血液的弹孔。
像是要将上条所有理智全数吸进的黑色弹孔。
不管怎么看都是即死伤,而且这直接伤害脑部的攻击,恐怕连学园都市的黑科技都无从下手吧。
也就是说,完全死亡。
心中似乎有什么尽数破碎一般,那恐怕是至今为止一直支撑着上条仍未倒下的信念和希望吧。但这仅存的唯一支柱,也在此刻被残酷的现实碾碎了。
一方通行死了。
直到最后,他都没能成功保护第一位。
像是要哭喊一般,上条重重地捶打着地面,留下了触目惊心的鲜红血迹。然而,还是没能痛哭出声,只是无声地在这冰凉的夜风中呐喊着。
攫紧心脏的这份哀恸,如同尖锐的箭矢般穿透全身。包围着头颅的是冷彻心扉的寒意,然而裹着身躯的却是好似炽火一般的疼痛。
无意义。
仿佛再这样走下去也是无意义的。
如果连一方通行都失去的话,那么,他还能再失去什么啊。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战?
直到有温热的液体自眼眶中流下来砸落在地面上,上条才发现自己此时眼眶中噙满了泪水。像是打开了开关似的,眼泪止不住地自面庞流下。
到了最后的这个时刻,眼前与脑海里只剩下那个白色的身影,那片挥之不去,既浑浊又纯粹得炫目的白。
只要闭上眼就能回想起两人过去的点点滴滴。一方通行穿着厚重大衣没好气地用力帮自己系好围巾的样子。不满地穿上围裙和自己做早餐的样子。为自己讲解活动事项的认真严肃的样子。
【“呐,一方通行,作为同伴来说我可是相当喜欢你哦。”】曾经这样半开玩笑地对第一位说道。不出所料,正在喝咖啡的第一位忽然呛了一口,随后以震惊的神情望着自己。
看着那明显动摇了的红眸,上条禁不住坏心眼地问道。
【“既然都说了我的感想了,难道你就没有什么感言吗?”】
【“当然有。”】
【“诶?”】
没有料想到一方通行会这么毫不犹豫的回答自己,上条不禁微微愣神。看着他有些呆滞的神情,一方通行啧了一声,随即露出了相当轻蔑的笑容。
【“简直就像和一只白痴蛞蝓过了一周似的。”】
原……原来自己的地位是蛞蝓吗?!面对简直不把自己当人看的一方通行,上条流下了不甘的眼泪。
然后,他听到了一方通行那压低了的、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听到的声音。
【“真要说的话,还真是厌恶到了极点啊。”】
【“如果是你这家伙的话,以后也会一如既往的讨厌下去吧。”】
上条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去,却见一方通行站起身来,只留下一个纯白的背影在他的视野中。
没有回头,大概是不想让上条看见表情吧。
害怕被读懂,害怕被温暖。
同时又渴求着他人的理解,渴求着在寒夜中些微的暖意。矛盾而不坦率地以特有的姿态活着,这就是一方通行吧。
但是,自己没有及时给予第一位最需要的事物,甚至没把援手伸向一方通行。
“最厌恶”这种话语,不过是为了与他人保持距离而营造出的说辞罢了。
一方通行将自己置于孤独的境地,甚至连20日晚面临如此危急情况时,第一反应不是寻求帮助,而是靠牺牲自己解决一切。
如果自己能从一开始就抓住一方通行的手,那么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可是,都已经晚了。
一方通行,已经离开了。已经再也不会回来了。
上条任凭泪水在脸上肆虐,然后他终于从喉咙中发出痛苦的呜咽,最后颤抖着仰起头。
啊啊……直到这时才明白真正心意的自己,是多么的无可救药啊。
对第一位的那种朦胧的、一直不知名状的感情,原来就是喜欢啊。
像是对于同伴那样的喜欢,像是对于挚友那样的喜欢,甚至像是对于家人那样的喜欢。
但是,在一方通行尚存于此的时候,他竟然没有好好将这些感情好好传达给第一位,然后迎来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结局。
……
“那么,少年,顺便和你说一声吧。”
泥谷轻轻吹着枪口的硝烟,然后耸了耸肩说道。
“如果我是你,就会乖乖死心了哦。离小型氢/弹爆炸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不到,那么,你选择是开枪自杀,还是遭受辐射致死?”
一开始就没打算给上条活路的选项,这就是泥谷这个男人的最恶劣之处。把人硬生生从悲恸之中拖出,强逼他面对惨痛的现实。更何况是此时精神状态很不稳定的上条,更是造成了相当大的冲击。
上条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以悲哀而了无生机的神色,缓慢地、向前挪动了几步。
像是行尸走肉一般,像是所有的精力都被瞬间抽取榨干一般,在他的身上,已看不到半点希望的气息。
看着这样的上条,泥谷露出了满意而恶劣的笑容。对于以他人痛苦为食粮的他来说,没有什么能比把人逼至哀毁骨立境界更为愉悦了。
然而,这份愉快的神情,在下一秒变为了惊愕。
上条原本僵硬缓慢的步伐,忽然变得矫健有力起来。像是要把双腿都以最大限度活动起来一般,猝不及防地对门口进行冲刺!
紧绷的面孔上,悲伤并未完全褪去。那沉重的死之负担正紧压在他胸口,仿佛随时都会将他的胸腔压垮一般。
但是,还不能结束。
【“为了守护那家伙,这条命根本不算什么。”】
一方通行的话语在他的耳边回响,一遍又一遍地揪紧着他的心。
一方通行的愿望并不是希望上条来救他,而是——保护最后之作,保护最后之作所在的这座学园都市。
所以,一切还没结束——!
如果一方通行不在了的话,就由自己来接下这根接力棒吧。第一位的夙愿,无论如何都要完成啊!
看着通往阶梯,上条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随即决绝地向前大迈一步,向空中纵身一跃。
取到二楼机械中储存的引爆代码,然后阻止斩崎在“Ladder Tower”的手动起爆。乍看上去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现在也只能去做了!
然后,就在这时,一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
是泥谷。他的脸上满是焦躁又恼怒却勉强堆砌出的笑意,抽动着嘴角。对于上条突兀的反抗,他的心中很是不爽,仿佛是对擅自振作精神继续走下去的少年的厌恶,他将枪口对准了上条。
上条的余光刚好瞥到这一幕,一股恶寒从背上蹿起,他倒吸一口凉气,一阵不祥的预感袭击了他。
这回,没有前兆的,泥谷的手指搭上了扳机。
会被杀……!
在“前兆感知”的作用下,上条清晰地感到了泥谷这个动作中饱含的杀意。照刚才他干脆利落的杀了一方通行的情况来看,虽然泥谷脸上带着看似爽朗的笑意,但却有着比谁都要可怕的残忍性格——!
然后,像是要诅咒上条一般,泥谷低声说道。
“去死吧。”
向着那个手无寸铁的、惊慌失措的刺猬头少年,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这种状况下,必死无疑。
……
鲜红的血液瞬间飞散开来,剧烈的疼痛自身躯的一点游走扩散于全身。口中发出了□□,然后,泥谷惊诧地看着自己鲜血横流的手臂。
对面的少年相安无事。也就是说,有人在泥谷开枪前的那一瞬间率先击中了他的手臂,将武器打飞在了一边。
可是在这种没有同伴的情况下,帮助上条当麻的……究竟是谁?
泥谷咬牙切齿地转向身后,在他愤怒的眼瞳中倒映出了一个身影。瘦削的、带着墨镜的茶发男子,正笑吟吟地用枪口对着他。
“神川……你这家伙竟然……!”
出乎意料的相助者,就连上条也感到惊诧的事件展开。
然后,对着这样不知所措的上条,神川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啧……本来不想出手的,没想到最后还是变成了这样啊。”
莫名的安心感,其中混杂着些许不协调的感觉。
“神川啊啊啊啊!!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不安好心!不仅总是一副自以为看破一切的样子,还总是有着二心想要叛离,你这混蛋就由我今日在此消灭啊啊啊!!”
青筋暴跳,怒发冲冠,泥谷露出了疯狂的神色。随着他的挥手,身后的男子们纷纷整齐地用枪口指向两人。
有哪里,不太对劲。
明明是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但上条还是努力地转动着大脑。有一股挥之不去的疑惑时时刻刻在他脑中盘旋,怎样都停不下来。
有哪里,不太协调。
刚进门时神川对他说的话是——“上条当麻君,对吗?”
对于在23日就见过面的两人来说,实在没有必要再确认一遍。
然后是扔在一方通行身边的拐杖,如果只是想要带走第一位的话,那么为什么要毫无理由地带上拐杖呢?
不安感,还有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的疑惑感。
然后,就在这时,泥谷大声喊道。
“给我开枪!!”
随着这些叫喊,密集的火力弹幕瞬间笼罩了整个空间。在这样几乎手无寸铁的两人面前,无数子弹袭来。带着几乎要撕裂耳膜的声响,人造的恶意向他们无情地席卷而来。
糟糕!!
下意识的想要闪避,可衣领却在那个瞬间被揪住了。神川将上条扔到自己身后,然后用那副身躯决然地迎上了枪林弹雨。
那副并不算高大的身躯,毅然挺立在上条面前。像是要用将攻击尽数挡下一般,没有半分动摇,也没有丝毫犹豫。
但是,人的血肉之躯是无法与荷枪实弹抗衡的,面对科学的利器,受赐于自然的人体也只有折服的份。再加上是把要害暴露在敌方面前、像是刻意地要迎接枪弹洗礼的姿势,神川必死无疑。
“帮那小鬼挡子弹?!啊哈哈哈哈,你在伪善什么啊神川!!不过这样岂不是更好吗?就好好欣赏自己被打成马蜂窝的身体吧!!”
随着泥谷的疯狂叫喊,他的脸上那得逞而令人作呕的笑容渐渐扩大。好像是看到胜利的旗帜已经飘扬在眼前一般,他重重地拍着手掌。
然而,在这拍掌声过后,在枪口喷射出子弹之后,传来的。是充斥着整个空间的、痛苦的惨叫声。
原本开枪的男子们捂着自己中弹的身体各处,将枪械狼狈地丢下,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然后,泥谷看到了,在漫漫尘雾中,毫发无伤的两人。
像是被这个事实击倒一般,泥谷的口中发出了震惊而颤抖的声音。
“不、不可能……明明中了那么多发子弹,居然一点伤口都没有?!怎么回事,神川、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脑中的那份违和感像是扩散的潮雾一般越来越大,然后,上条在那个瞬间,终于想起了关键的事实。
那准许他提出三个问题的用意,是想要把目前的情势和信息全都梳理一遍,然后让上条铭记于心。
扔在一方通行旁的拐杖,是为了方便第一位逃离此处,是必须带上的工具之一。
刚进门时对上条身份的确认,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23日神川与上条相认的记忆。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
在谈话的过程中,神川他始终维持着靠在写字台上的姿势。即使是和泥谷进行谈话,即使是被上条用枪口指着,他也一直用手撑着写字台。
并不是有余裕的表现,也不是心怀必胜自信的缘故。
——而是他,不用某样物体支撑身体就会倒下去的事实。
上条的眼瞳刹那间猛地收缩,然后,他的手指颤抖地抓紧了胸口处的衣衫。一阵铺天盖地的剧烈的震颤向他袭来,仿佛下一刻就会站不稳跌倒在地一般,他惶然地后退了一步。
然后,在他面前,神川轻笑了一声。
以上条最熟悉的那种轻蔑的神情,以上条阔别已久的那副姿态,悠然自得地道。
“很不巧,从一开始我就不是站在你们这边的。神川……吗?那家伙早就下地狱去了。”
心脏在剧烈跳动着,甚至耳边传来了心脏一下下鼓动的声响。像是炸裂开来一般,上条的认知在那一刻破碎了。
茶发男子将右手伸出。
在被袖口掩盖的手腕处,戴着一个类似于手环的装置。
那是泥谷在冒充“御坂妹妹”时使用的,通称为“知觉信号干扰装置”的黑科技产物。是只要设定为某人外貌,就能进行仿冒的装置。
将那个装置毫不留情地捏碎,然后,上条面前的那位有着瘦削身材,戴着墨镜的茶发男子的形象迅速崩毁,眼前的身影出现了扭曲晃动,最终在空间中迅速重组为另一副样貌。
是假冒成“神川”,并一直在暗中观察局势的那个人,真正的模样。
——浑浊的、却又纯粹到极点的恐怖之白,还有那闪烁着锋锐光芒的红眸。接着,在那病态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冷酷却又狂气的可怕笑容。
仿佛要撕裂黑夜一般的,灼目而完全不能忽视其存在的白色。然后以那白色为中心,巨大的、粉碎一切的风暴席卷扩散开来。
像是君临于这片深沉黑暗的白色僭主一般,学园都市最强,序列第一位的超能力者,以狂暴的笑容毫不留情地碾压着在场的所有人。
无法转开视线,甚至连呼吸也紧滞得几乎停止。
“喂喂,洗干净耳朵听清楚了啊,被你们这群浑蛋误解这边也是很困扰的。话说在前头,我的名字才不是什么神川——”
然后,以似乎要冲裂耳膜的声音,以阔别已久的狂傲姿态,白色的怪物这样发出了嘲弄。
“——是一方通行(Accelerator)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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