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伽蓝道出现在什么时候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
只知道这个最初是妖族建成,各族交换物品所用。
后来随着时间的流转,渐渐演变成了一条这个圈子著名的“商业街”。
地府有鬼市,人世就有妖街。
不像鬼市是地下的交易,多半是亡者。这里不仅有妖,有鬼,还有修行者。
戴超的车落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视,这明显就是一条专门供外来车辆进出的“引桥”,刚进来不久,后面就接连出现了两辆车。
戴超把车开到了前面停了下来,面前出现了一面透明的墙,而他们的车旁边,凭空出现了一个岗亭。
“戴先生,好久不见了。”岗亭里面,一条狗忽然爬到了台子上,口吐人话。
纵使已经在大庆的熏陶下理解了妖这个词,郭长城还是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戴超显然是这里熟人,他摇下车窗,趴在窗边说:“没太久,就几个月。”
那条狗呵呵笑了一下,一条狗发出的笑声很奇怪,郭长城听见的瞬间还是抖了一下。
“戴先生进吧。”狗说完,面前透明的空气墙已经消失不见了。
戴超重新把车窗关上,随后开车汇入了前面的车流中。
郭长城忍不住回头看,就看见后面的车也同样被空气墙拦住,然后重复他们的过程。
大路就和人间的车道没有什么区别,高架,天桥什么都有。
伽蓝道显然不是郭长城理解的一条街,这里俨然就是一座城市。
妖街也和人间这么像吗?郭长城想问,却又怕自己的问题太傻。
他下意识的看向楚恕之,本来以为会波澜不惊的人这时候脸上也露出了惊讶。
“伽蓝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楚恕之问道。
戴超反问:“你多长时间没来过了?”
楚恕之没回答,于是他接着说:“金蟾一族爱财,于是就……就把伽蓝道建成这个样子了。”
“出乎意料,差点以为你带错了路。”楚恕之说,“在我看到之前有人说现在的伽蓝道已经越来越繁华,我还以为是那个繁华。”
“哈哈哈哈,大家也就只能在这自在点,自然是多往这里跑了。”戴超大笑,显然是对他的惊讶很满意,“我给北北说了,过会就在伽蓝道里给你们接风。”
“不用那么麻烦。”楚恕之说。
“要的。”戴超却一下严肃的说,不过他显然不是什么喜欢的严肃的人,刚严肃没两分钟,忽然一笑,“等会带着郭小哥去看看伽蓝道,还没看过这吧。”
“啊,没有。”郭长城正看下窗外走神,忽然听见叫他,条件反射似的回答。
然后他忽然想到,他好像还没有自我介绍,戴超却知道他的名字。
大概是楚哥告诉他的。
没多时车子就停了下来,正对着的是一栋酒店,仔细看,这栋酒店没有地基,是悬在空中的。
普通人来不了伽蓝道,进了伽蓝道也走不动。
楚恕之一拽郭长城,两个人就上了去。
郭长城猝不及防,落地的瞬间差点跌倒。
这小孩,楚恕之一边想一边一手抓住了他。
戴超看了眼他们,却对着前方的空气说了句:“抱歉了,兄弟,我朋友初来乍到。”
郭长城忽然感觉到一阵凉气从戴超对着的方向传来,他忍不住抖了一下,然后这时候戴超对着楚恕之抱怨的说道:“你刚才差点把人扔到人家身上,伽蓝道不许动武你又不是不知道。”
“哦。”楚恕之敷衍道。
“什么人啊?”郭长城忍不住问。
抢在戴超前面,楚恕之回道:“你刚才前面有个鬼,但是其实离得还有十万八千里,这家伙就喜欢夸张事实。”
“什么夸张事实啊……”两个人争了两句嘴,楚恕之显然不是擅长语言的人,几句话后索性闭了嘴。戴超见他不说话,也了然无趣,转头问郭长城:“怎么了,小郭,你看不见鬼吗?”
郭长城诚实的摇头。
楚恕之反问:“你看不出他是个普通人吗?”
“谁想到普通人会进你们那地方啊?我这不以为他深藏不露吗?”
郭长城低下了头。
戴超一看见他失落的样子,赶忙说:“哎呀呀,不过你也不算是我第一个普通人朋友了,原来阿????
话还没说完他却一瞬间停住了,郭长城半中途没听见话,忍不住抬头看他,却见他一脸纠结的偷瞟楚恕之。
楚恕之表情不变,继续目不转睛的往酒店内走。
戴超自己一排手掌,外强内虚的说:“哎呀,不过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放在土里都不知道埋了多少年了,哈哈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他的声音并不像他想得那么洒脱,到透露出一点心虚,说完赶忙就转移话题说:“我在这酒店里给你们定了房间,你们住几天都算我的。”
他心虚的对象楚恕之却摇头:“用不着,我找到说世老人就走。”
“你找说世老人是想打听什么事?”
他们口里的说世老人指的并不是指的特定一个人,而是一个在伽蓝道专门贩卖消息的组织。
这个组织没有固定的形象,有老有少,人希望他是样子,他就是什么样,只是叫做说世老人。
找他多半是为了什么消息。
楚恕之也没隐瞒,直接说:“我要找孙家。”
平地上戴超跌了一下,差点没扑在地上摔个狗啃地。
他瞪大眼睛,一脸“你他妈在和我开玩笑的吧”的表情说:“你疯了。”
“没。”
“你和孙家之间有恩有仇,孙晓那女人放了话了。孙家能杀你一定杀你,你以为孙晓那把吾君子是摆着好看的啊?你还打算去自投罗网?你如果找到了孙家,你就算是……也不见得能破了孙家神迷鬼道阵。”
“我不需要解释,我欠孙晓一个人情,她也欠我一个人情,孙家虽然恶,但是格外讲理。”
戴超显然是真生气了,抱着手不说话,楚恕之干脆也不理会他,拉着郭长城就去了他们订的房间。
郭长城一面被拖着走,一面担心的回头看。
还没担心两分钟,到了房间的一瞬间,他的脸蹭的一下红了。
“楚,楚,楚哥……”
这里俨然就是一个情侣间,戴超以为他们是情侣,自然是按照他的理解订的房间。
和普通酒店的情侣房有一点相似却又不尽相同,中间的床是浮空的,上面还铺满了雾气,仿如仙境。四周也燃着甜香的蜡烛,光闻就会让人心神荡漾,光是闻了一下,郭长城的身体也泛起了热度。
楚恕之也看了一会,回过神,一挥手拍灭了蜡烛。
“会玩。”他留下了两个字,就开始平静的收拾东西。
而旁边的郭长城已经为了他那敏感的反应羞得不敢见人了。
收拾了一会见郭长城不动,楚恕之这才好像明白了什么。
一边在心里嫌弃omega就是麻烦,一边说:“你带了抑制药物没?”
“啊?”
楚恕之挑眉:“你不会是想我帮你解决吧?抱歉,我记得我已经说过了,我对你不感兴趣。”
郭长城的脸更红了,但是又怕楚恕之接着说出更让人脸红的话,赶忙说:“带了,带了。”
声音小的和蚊子叫一样,楚恕之也听到了。
他也不知道满意还是不满意的嗯了一声,就继续收拾东西了,旁边站着的小孩脸红了好一会,等脸上的热度消下去才走到楚恕之旁边要帮忙。
楚恕之也不客气,说了句“我睡地上”就干脆的当了甩手掌柜。
“要不我睡地上吧。”郭长城说。
楚恕之靠在沙发上,不耐烦的说:“别废话,我对‘巫山云雨’不感兴趣,那种破床看着就烦,你赶紧收拾了,晚上还指不定有什么事。”
郭长城想去给他找床被子垫一下,却发现这地方别说被子,连张毛毯都没有。
楚恕之在旁边看着他忙活,也不说话,就是饶有兴趣的盯着他看,直到他满头大汗的跑过来问,他才悠悠的说:“来伽蓝道的人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还真把这当人间了,这里可没人需要被子什么的。”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需要。”
郭长城讪讪的收手,过了一分钟又忍不住问:“那你晚上怎么办,这怎么舒服呢?”
“你还真以为我晚上会睡地上?”楚恕之好笑的说,“这房间是给你准备的,你受不了昼夜奔波,需要休息。”
“那你呢?”郭长城连忙问。
“晚上出去会老情人,你有问题?”
郭长城愣愣的看着他,见楚恕之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于是低下头闷声不响的继续收拾。
两个人要收拾的东西都不算多,一直到收拾完也没用多长时间。
从上飞机到入住,不过是一天的时间,这时候伽蓝道外的天空也像人间一样的昏黄了。
郭长城抬头的时候想要喊楚恕之,却发现他已经变了位置,坐到了酒店的窗台上看着外边的夕阳。
总觉得该是不一样的世界,为什么却有着同样的夕阳?
“好漂亮啊。”他情不自禁的说。
楚恕之望着外边的天空,平静的说:“是啊,很漂亮,在特调处可看不到这样的景。”
这里的景和龙城的景有什么不同吗?
都是高楼大厦,都有黄昏夕阳。
“在龙城大厦上,也有这样的景,我原来看到过……还拍过照片。”郭长城小声的说。
“不一样。”楚恕之淡淡的说,和平常的样子差不多,郭长城却发现他身上的信息素味道淡了许多,又多了一点说不清的味道,“这里和特调处不一样,我刚入世就是在这里。”
立下了尸王之威。
后面的话楚恕之没说,也并不觉得很重要。
“楚哥,我一直没问过,你为什么去的特调处?”郭长城鼓起勇气问。
“服刑。”
“啊?你也犯过罪吗?很严重吗?”郭长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问,这就是戴超和他说的自由,好像他是在服刑一样的吗?原来他真的是在服刑吗?
“杀人,你觉得严重吗?”
郭长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楚恕之看了忍不住笑了,脸上却故意做出一个咧开嘴阴沉微笑:“怎么了,你觉得我很可怕?”
“我只是觉得楚哥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
“哼哈哈,哈哈哈哈。”楚恕之大笑,笑完以后瞬间冷下脸,“那你错了,我生来就是大恶,杀人?我何止杀人,我灭门亡族,当世人都惧怕我。”
“你觉得杀人有罪吗?我觉得没有。”楚恕之垂下眼,“我是因杀人而被判罪,而我服罪却不是为杀人。我不后悔杀人,也不觉得杀人有什么,如果真要说,人生百年总是要死的,上至圣人,下至生灵,都有回归天地的那天,那有不死不灭的?早死是死,晚死也是死,都是死,何必分为什么而死,我只是提早帮他们结束了命而已。命不该绝?哪来那么多命不该绝,他们既然被我杀,那就是命,那就是命里该绝。而我的罪仅……背道而已,而这个道是吾之道,不是天之道。”
“轰隆”一声巨响,晴日里平白起了一道惊雷,那道惊雷来的又急又猛,白色的光划破了将暗的天空,映着楚恕之的侧脸惨白惨白的。
“你看这天……”楚恕之却平静的说,“他都不愿意听我说实话。”
郭长城看着他,猛然之间只觉得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被绊动了,一种莫名的恐惧顺着他眼睛里的楚恕之迅速的爬遍他的全身,然后死死地抓住他的心脏。
一瞬间他觉得几乎不能呼吸,身体不由自主的冲上前去,一把捂住了楚恕之的嘴,口里还本能的念叨着:“别说这话,别说这话。”
楚恕之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之间没有防备,被他一下扑在窗户上,背被玻璃磕的生疼。
但是他却一下子想不起来反抗,剧痛好像也变成了蚊子咬一样无足轻重。
他愣愣的被这个在他看来没有什么用的小孩子抓住,然后捂住嘴。
他下意识的看向他的眼睛,然后看见了主人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痛苦和悲伤。
他猛然之间想起了一个人,下意识的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两个人同时一惊,松开了手。
而外边刚刚聚拢的乌云,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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