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郭〕纯情少年“俏”尸王

    
    （54）
    你为何如此高高在上？
    那个将军，那个将军也说他高高在上。
    此刻将军就在离他不远处的地方。
    “看什么看，叫花子，那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楚恕之楚将军，也是你这种人可以看的吗？”老板等了半天，见他没走，皱眉赶他离开。
    青年人回过神来，拱手道歉，转身就准备离开。
    正在他转身离开，却听见旁边一人，叫道：“小兄弟。”
    他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叫住他的人。
    那人坐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年级并不算大，穿着一看便是富贵人家，正对着他举杯。
    “喝一杯吧。”他对着青年人说。
    青年人第一个回头去看老板，却见刚刚还对着他趾高气昂的老板这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着那人点头哈腰。
    青年人叹了口气，知道这人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
    他顺从的走到那人对面，撩起袍子，坐下。
    那人给他倒了一杯酒。
    他摇头，给自己换上了一杯茶。
    “先生怎么称呼？”
    “凰，叫我一声凰先生吧。”自称凰的人说。
    青年人点头，恭敬的叫了他一声。
    随后在他给自己斟酒时问：“先生叫住我有什么事吗？”
    “哦，不过是看你一直再看那边，所以好奇，你认识那人吗？”他指了指将军所在的方向，问道。
    青年人摇摇头，又点头。
    “点头，又摇头的是什么意思？”凰先生问。
    青年人回答：“因为我认识他，他却不认识我。”
    本来平常的话，面前这人听来却是哈哈笑起来。
    青年人奇怪的看着他。
    这个怪人摆了摆手：“无礼了，并无他意，只是你这话听得让我觉得有几分有趣。”
    青年人歪着头看他。
    那人掩饰性的举起酒杯，挡住了自己的半脸才缓缓的说道：“你这人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人一见到就忍不住亲近。”
    “先生？”他疑惑地叫着他。
    “你这人有趣的很，能给我讲讲你的过去就比如说你与那人，是如何你识他不识的。”
    青年人想了想，并不觉得自己的那些事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就将过去的那些事讲给了他听。
    那人听完之后，脸上多了几分深思。
    半晌他说道：“你是个好人。”
    还不等青年人摇头，凰先生就说道：“不过可能是因为你太好的原因，于是总显得不容于世……圣人才能做到那般好，你真是那么好的人吗？”
    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置疑，好似在问他是不是骗他的。
    青年人坦然的与他对视：“我并不觉得我是什么好人，我只是希望能够帮助他们仅此而已。”
    面前的人又是阵大笑，一边笑一边说：“我就说我绝对不会看错，你这人真是有趣。”
    正在他们说这的时候，里面的人似乎是被惊动了。
    将军举着杯子走过来。
    “是你。”
    青年人仰起头，正准备回答却发现他这话并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他对面的人说。
    “做这个打扮跑出来，我需要向你跪下吗？”
    和将军一同喝酒的人这时候都跑了出来，凰先生见人多了起来，温声对将军说：“你喝多了，我先走了。”
    他转过头，对着青年人说：“抱歉，我先离开了。”
    说完他不顾其他人疑惑的眼神，快步离开了。
    青年人抬起头，看着旁边的将军，又看了眼离开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将军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冷冷的看他。
    青年人摇头，拱手同样准备离开。
    正在他离开时手腕一阵剧痛被人扣在手里。
    将军抓着他的手，向前两步，低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为什么看我？这般怜悯的目光，你看不起我？”
    怜悯？他从未怜悯过将军。
    青年人伸手去扶他：“您喝醉了，将军。”
    将军冷笑一声：“是的，醉了，这世上谁他妈不醉。”
    说完他一把推开青年人，动作之大，直接将青年人推倒在地上。
    青年人拍了拍身上的土，从地上爬了起来。
    将军抬手，对他勾了勾手指。
    他想了一会，却是后退一步，避开了那人的召唤。
    “过来，小子。”
    青年人站在原地不动。
    “我说了过来。”
    “将军，您喝醉了。”
    “还没醉到那种地步。”将军说道。
    旁边的人见情况不对，一个个连忙过来斥责青年人胆大包天，作势就要叫人来抓青年人。
    这种时候这样简单就可以讨好一个当红的人，谁都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
    将军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
    他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要动。
    对比上旁边那些人，倒是眼前这个青年人更加有趣了。
    他仔细的瞧着青年人的双眼，觉得这双眼睛十分干净，不似在这混浊世间有得。
    只是太过于冷漠了，就好像没有什么在乎的事情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青年人。
    这是他第二次问他的名字了，说明他压根就没认出眼前这个人。
    青年人微微垂眼，并不觉生气，轻声说：“我叫郭林。”
    “郭林？”将军眼神恍惚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在哪听过这个名字。
    青年人并不打算提醒他们第一次的见面，反而低下了头。
    被酒精冲昏的脑袋想不起来这熟悉的感觉是来自哪里。
    晃了晃头，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这种打扮，看着是穷苦人家，怎么偏偏神态不似穷人出身，家道中落？”
    青年人回忆一下自己的过去，虽然算不上家道中落但是也算是被家族放弃，于是点点头。
    “有处去吗？”
    青年人摇头。
    “会写字吗？给我当个小厮吧。”
    “我非是贱籍。”青年人平静的说道。
    卖身是入贱籍，青年人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卖身给别人，只是入了贱籍会有诸多不便。
    将军一愣，没想到他这么果断的回绝他，他本来无这个意思，这时候只觉得他这样想他突如其来的好心真是让他厌恶。
    “好，那我请你当先生如何？郭先生？”他说，带着几分嘲讽，“你这人可真是有趣。”
    青年人疑惑的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讨厌他。
    他并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无数次被人表露过厌恶。
    只是将军的厌恶给了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好像不是在讨厌他本人，而是讨厌他身上一种东西。
    他不明白。
    但是他接受了将军的提议，因为他衡量过后，他进入将军府，他就能更好的帮助别人。
    是的，帮助别人。
    他生来就是为了帮助别人，活着也仅仅是为了帮助别人而已。
    于是，将军捡回去的那个傻子出了名。
    他从不要任何人侍候，对谁都是掏心掏肺的好。
    他帮有需要的下人，亲手去做一些粗活累活。
    真正的好心。
    却依旧得不到别人的喜欢。
    不过他并不在意，不管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他都会去做，依照他的本能去做。
    几个月后，耍小心机的仆人学会了把重活累活交给他去做，自己在旁边偷闲。
    一开始他们畏惧这人是将军带回来的，名义上又是先生什么的，于是不敢怎么对他。
    但是小心试探几次之后，他们发现将军从不管这些事，而他本人对这也是来者不拒，于是胆子就大了起来。
    青年人虽然不是以仆从身份进来，却做着仆人做的事。
    那些人一面背后骂他傻，一面当面对他笑呵呵的赞美。
    青年人都看在眼里，不在意，默默做他要做的事情。
    一日，将军前往军营处理公务，府上只剩下他被支使得去做事。
    结果路过后园时再次遇上了当天酒馆遇到的那位凰先生。
    “你怎么在这里？”那位凰先生很惊讶的笑道。
    他还没答话，旁边的人立刻跪了下去，称呼他为陛下。
    原来他是皇帝陛下。
    他想了一会，也跟着跪了下去。
    “不必了。”皇帝陛下抬眼看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对他说，“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他手里拎着的是泔水桶，正准备出去倒掉。
    旁边的下人吓了一跳，跪在地上就开始磕头。
    皇帝陛下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眼睛一瞪，冷声说道：“来人，拖出去打死。”
    眼见一条性命一句话里就要消失，青年人皱眉：“陛下，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愿意做的。”
    旁边来抓人的人被拦下，他挺直胸膛，毫不畏惧的与皇帝对视。
    皇帝陛下看了他一眼，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挥手让人退下，轻笑着说：“这人好运了，遇上了你这么个好人，也罢，当他一次。”
    一条命不过是因为一件小事却要被剥夺，我不过是阻止了一件不该发生的事情，却要才称赞为好？
    “不过你来恕之家里，却做这样的事，他可真不懂得待客之道啊。”
    “这是我自己想做的，我只是想帮助他们。”
    “是吗？哈哈哈，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有趣？那个人一直在说他有趣。
    他怎么会是一个有趣的人？
    他恍惚的想着，忽然想起来时那个小女孩仇恨的目光。
    还有田伯跪在地上磕头的样子。
    想起仆人背后嘲笑他的话。
    那些人可不觉得他有趣。
    他们仇恨他，觉得他如此高高在上。
    仇恨他单纯的好，是嫉妒为何在这浑浊世间还有人能保持这般单纯的好。
    是因为活着对他们而言如此痛苦，他们把对命运的仇恨转嫁到了过的好的人身上，他们仇恨为何有人还能拥有他们想都没想过的生活。
    所以他们讨厌他。
    而这个人欣赏他，觉得他有趣，不过是因为他富有天下，从不需要嫉妒别人。
    他感受不到活着的辛苦，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欣赏他这样的好。
    这一瞬间青年人体会到了那些人的愤怒，是一种包含着无奈的愤怒。
    生命在一瞬间就会被剥夺，活着是如此的艰难。
    这些人因为无法好好活着而苦。
    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皇帝，忽然心头一阵颤抖。
    他想起了将军，将军如此厌恶他，也是因为和这些普通人有着相同的经历吗？
    与皇帝随意交谈几句，他被邀请前往皇宫，但是被他拒绝了。
    虽然遗憾，但是皇帝还是表示了以后再见的意思。
    其他人他可真是好运，一边得了将军的帮助，一边有得到了皇帝的青睐。
    他不觉得这是好运，因为皇帝陛下不过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人。
    而将军对他是实打实的讨厌。
    他真的挺讨厌他的，看向他的目光都充满了厌恶，尤其是在看到他帮助别人的时候。
    在一次将军问下人要酒的时候，他主动承担了送酒的任务。
    看到他的时候，将军明显愣了一下。
    随后他把酒放到了将军面前，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了他得对面。
    将军摆了摆手，要赶他走，这段时间他一直假装看不见他，半点都不想看见这个人。
    “您很讨厌我？”他问道，直白的不带一点转弯。
    有点傻乎乎的。
    将军挑眉，同样直白的回答：“是。”
    “为什么？”
    “因为你假。”将军冷漠的回答道。
    假？
    他的眼中疑惑更甚。
    “假模假样的帮助我的仆人，就好像不知道他们讨厌你一般。”将军冷笑一声，“这样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不觉得害臊吗？”
    他抬起头，依旧不明白。
    “还有就是这样的眼神。”将军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酒壶，咕噜咕噜，一壶酒被他灌进了口中。
    他酒量很好，却也架不住这样的猛灌，脸上立刻飞上了一抹红晕。
    “这样高高在上的眼神，好像不是活着的人一样，好像圣人救世一样。”他愤怒的说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圣人？我从来不相信这世上有圣人。你这般高高在上，让人觉得……觉得自己是如此卑劣。”
    他喝醉了。
    青年人忽然有些难过。
    他不是圣人，也从来没想过当圣人。
    他只是想帮助别人，只是他需要帮助别人。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助人？”
    为什么？他一愣，轻声问：“这也需要为什么吗？”
    “你活着不问自己为什么活着吗？”
    为什么活着？
    他为什么活着？
    “为了……世人不在受苦……”他喃喃的说道。
    将军冷笑：“这样宏大的愿望不是圣人是什么？”
    他说完，躺倒在地上：“走远点，我看见你心里就烦。”
    “那您……为什么又要收留我？”
    将军动作一滞，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因为我羡慕你。”就在他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他听见那人喃喃的说，“我羡慕这世上为何真有人能如此单纯的活着。”
    他爬到了将军旁边，跪坐着。
    那个人动了动身子，下意识的在他腿旁蜷缩起来。
    他喝醉了，真的喝醉了。
    他想，不然这个人不会对他说这些。
    “我父亲是个将军。”他说，“他死了，为国而死，对国家而言他是英雄，对我和我母亲而言，他抛家弃子。算命说我命格属阴，说我会刻我的亲人，说我……父亲是被我克死的，这么假的话你说是不是很可笑……而这么可笑的话我母亲居然信了，她居然信了？”
    将军握紧拳头，头抵在青年人的大腿上，身体不由自主颤抖：“她觉得我杀了我父亲，她觉得是我把一切变成这样，她觉得……我不是我父亲的孩子，她骂我阴暗，骂我不如那个人光明正大，骂我不配当楚家的孩子……”
    他颠三倒四的说着，带着喝醉的人的迷茫。
    “无论我做什么我都比不上死去的那个人。”他说，“圣人，你救世……你能救我吗？”
    你能救我吗？
    他愣住了，忽然升起一种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帮不了面前这个人。
    他救不了这个人。
    他并不是圣人，他救不了这人。
    “你瞧瞧，其实你压根就什么也做不到。”将军说着，抓住他大腿上的衣料，“我也什么都做不到……我恨，恨我自己……你这样活着多好，一心一意做着你想要做的人，一心一意做着你想要做的事，明明是入世之人却像是出世一般，根本不明白人之苦，这样高高在上。”
    你不明白人之苦。
    你有心吗？
    青年人一瞬间彻底茫然了。
    这一瞬间他忽然升起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孤独。
    好似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人似得，只剩下他一人茫茫然然的做着他该做的事情。
    但是该做的事情源自于哪里？
    他下意识的抚摸过旁边人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他似乎从来没有与人这样亲密的接触过。
    他似乎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活着……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的手被人抓住，心中升起了一丝慌乱。
    随后醉酒中的人抬头，举起手。
    手搭在他的脸上，轻轻抚摸。
    “总觉得我好像见过你，但是想不起来了。”他低声说。
    青年人一瞬间有一丝不知缘由的难过，想要问他，是不是还记得那座边陲小镇，还记得小镇中的那个傻子。
    但是随后，将军就陷入了沉睡，只留下他一人茫然地面对陌生的感觉。
    第二天一早将军就出征了，这是早就定下的。
    他醒来的时候才被人通知，于是满心的疑问只能压在了心里。
    将军并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他给他留了一张纸条，只有两个字。
    谢谢。
    他为什么要谢谢他？
    青年人想问一问他，却只能等到他打仗回来。
    谁知道将军这一去就是几个月。
    这一段时间里，皇帝陛下倒是经常来。
    他显然很喜欢青年人身上干净的气息，青年人原也不在意这些东西，却在那一夜后忽然升起了一种奇怪的厌倦。
    一瞬间忽然觉得，这些人所看到的自己并不是他自己，不管他们是厌恶他，还是喜欢他。
    他有点想将军了。
    想那个对着他说讨厌的将军。
    结果的第七个月的时候，将军大败而归，被告通敌，本人在殿上发了狂，杀了许多人，被皇帝陛下判处车裂。
    这是皇帝陛下亲自对他说的，他的原话是：“许多人对我说你也可能是他的同谋之一，但是这些话都被我压了下去，我相信你不是。”
    青年人茫然地看着皇帝陛下，耳朵里只是回响那句——
    “判刑车裂”
    行刑的那天，艳阳高照，天不会为谁哭泣。
    京都一时万人空巷，谁都想来看看这个名满一时的将军之死。
    青年人本想避开那个场景，结果脚步不听使唤走着走着就到了那里。
    他隔着围着满满当当的人群，看着囚车一点点驶来，一瞬间脑子空了。
    “将军。”
    他跟着囚车跑，拼命的叫他。
    不知道将军看见他没，那人坐在车内一脸的死气，眼中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一切。
    他只能不停的叫：“将军，将军……”
    少年成名的将军这时候终于偏过了一点头。
    “你干什么？”
    他不记得他们曾经相遇过。
    也是，他只是一个见过他的普通人。
    他扬起手里的刀，这是他唯一护下来的行李，一直被他放在自己的身边：“将军，您记得吗，您问我我们是不是见过？我们见过，在那个您打下来的小镇，镇子上的一个傻子，他送您一把刀，您说那把刀不含真心，您拒绝了。”
    将军似乎愣住了，直勾勾的看着他，他并不记得原来他们还曾经见过一面。
    青年人一直跟着囚车跑，想靠上去，周围的士兵就拦他，于是他就隔着一段距离跟在旁边。
    良久之后，将军似乎才想起那个很久之前那一件小事。
    不过是随手之下救得一个连名字都没认真记过的人。
    他的嘴脸勾起一个微微的笑容，低声说道：“是你。”
    隔开了一段距离，他听不见将军回答，只能看见他嘴动。
    但是他知道他认识到了他是谁。
    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他高高的举起手里的用白布包裹着的东西。
    是那把刀，是最初他准备送给他的那把刀。
    “将军，你原来说那把刀没有真心所以您不收。”他说，声音淹没在了嘈杂的人群中。
    周围的士兵看见他手里举着东西，以为他是来劫囚的人，于是一个个都来扑他。
    他被扑倒在地，却也不在意，嘴里犹且念叨着：“现在这把刀带着一颗真心了，请您收下好吗？”
    声音被淹没在了人群里，耳边是士兵大叫声，他抬起头想看看将军是不是给了他回答。
    但是囚车早就远远的走了。
    他被关进了大牢，没能亲眼看到那个人被车裂。
    几天之后才在皇帝陛下的赦免下离开了大牢。
    “他死了吗？”
    “死了，五马分尸。”皇帝陛下回答他。
    “哦。”他平静的说道。
    “你恨我吗？觉得伤心吗？”他摇头。
    “他可是恨我得很，死前都还在叫着我的名字，要杀我。”皇帝陛下苦笑着说。
    青年人抬起头，冷静的问道：“那你恨他吗？”
    “我和他少年相识，许下诺言，若是来日我得了势，他就是我的将军，为我戎马一生，开疆扩土。”皇帝避开了他的问题，而是说道，“到后来，我真成了王，他却因他家道中落离开了朝堂……你可知道他再回来时我是有多么高兴？我们少年为友，必定能心意相通，共同开拓这大好的河山。”
    “可是你杀了他……”青年人帮他补充道。
    “他若不是这么傲气，我本不会杀他。”皇帝愤恨的说道，“他怎么就是不懂得收敛自己，怎么就是不懂得低头？他得罪了那么多人，我怎么能不杀他？”
    青年人垂下头，想起那人风光的样子，忽然觉得很难过。
    “你也会杀我对吗？”青年人抬起头，“如果不然，你也不会和我说这些。”
    孤独。
    他从他身上感觉到了孤独。
    苦。
    一种无法言说的苦。
    普通人因为无法好好活着而苦。
    而他却因为无法尊重生命的美好而苦。
    皇帝没有说话，默认了他的话。
    他点点头，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是静静的说：“我想见一见他的尸首可以吗？”
    “他没有坟墓，也不可能会有坟墓。”皇帝说，“我命人把他扔在荒郊野岭，回来后那些人也为他殉葬了，我不知道他在哪。”
    那个人已经死了，为了保守秘密于是就连知道他所在的人都会一起死。
    “那您能给我一天的时间吗？”青年人轻声说，“我想去找他的尸首。找到，或者找不到，这个时候我都一定会回来把命给你的。”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从来不说谎。”他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那样的眼神即使是皇帝也会忍不住相信。
    “你与他……有情？”
    青年人摇头：“不，是我欠他一样东西。”
    他不说谎，从来是不说谎。
    青年人在城外找了一夜，最终在一片荒地上找到了将军的尸体。
    已经看不出原型，只剩下残破的躯体。
    轰隆——
    天空响起一阵雷声，随后大雨落在了地上。
    “你死了吗？”
    噼里啪啦的大雨打湿了青年人的衣服，他站在原地，茫然的看着地上碎成一块一块的尸体。
    没有人为他收尸，尸体散了一地。
    他不会有墓碑，也不会有人祭拜他。
    他蹲下身，面对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并不害怕。
    他伸出手拨弄了一下地上的头颅，轻轻说道：“你会记得我吗？”
    他不记得他了。
    咣当一声，长刀落在了地上。
    “你会收下吗？”刀被放在尸体旁边，青年人小声说，“这是我欠你的，你会收下吗？”
    没有回答。
    “你应该不会收下吧。”他自言自语道，“不是亲手给你的东西，不够真诚，你一定不会愿意收下的。”
    躺在地上的人是不可能回答他的。
    他弯下腰，一瞬间忽然觉得那个从来不曾有过波动的心头传来一阵陌生的感觉。
    双膝落地，变为跪地的状态。
    心里痛苦，眼睛却如此干涩。
    只有雨水落在他脸上，恍如泪水一般。
    我为什么哭不出来？
    我可以……怜悯世人苦楚，可是……
    为什么却连一滴眼泪都不能为他落下？